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蜃樓飛走沒多久,本就陰沉的天終於有所變化,只見天上的黑雲越積越厚,恍若下一秒就會塌下來。

外頭巡邏的士兵瞧著這天,只覺輪到今日執勤可真倒霉,不過未等他們感嘆完了,一絲冷風從北面襲來灌進領口,瞬間便令他們習慣了夏日的身體狠顫了下。

營帳里,在送走蜃樓后,趙雲洲撩著帳門的手並沒急着垂下來,他站在營帳門口,望着外面的天,忽得道:「起風了。」

於狁站在沙盤前,視線卻也望着外頭,淡然的眉緊蹙了下:「似乎降溫了。」語畢,轉向趙雲洲,問:「你覺得這天會打雷?」

「倒像是暴風雨。」趙雲洲接了話,便垂手掩好帳門。

這個時候,怕是不少人在議論這鬼天氣了,畢竟晨間還好好的,這才過晌午就變天了,又非六月,哪來這般快得變化。

於狁想了下,還是覺得不放心,讓趙雲洲傳他口令,叮囑下面的人注意天氣變化,一旦有所變動,立刻來通知他。

趙雲洲得令,也不再營帳內停留,領了命就下去了。

沒一會兒,營帳內就只剩下於狁及又恢復懶貓狀態的大貓仔了。

營帳內多個人或少個人,對大貓仔而言似乎並不受影響,它繼續趴在地上,約莫連被抓亂頂毛的事兒也給忘了。於狁上前兩步走至它身邊,抬手揉了揉大貓仔還有些凌亂的腦袋,大貓仔被揉得舒服了,喉間發出舒服得咕噥聲,還拿腦袋用力蹭了蹭於狁的掌心。只是此刻於狁卻沒心情回應他,滿心思都飛到距離這裏幾百里遠的青峰山了,心想那邊也不知怎麼樣了。

而就在於狁擔心青峰寨的時候,青峰寨上下倒是一片歡騰,至於為什麼,還得從昨日傍晚說起——

凌深本在石室里研究裏面那些新奇的玩意兒,直到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了,才意識到自己午飯還未吃。他抬頭望了眼頭頂的石壁,就見那鏤空的石孔中打下微微泛紅的霞光,他愣了下,心想:得!這不止是午飯沒吃,差點連晚飯也錯過了。

不過凌深並不急着出去,又環視一圈,確定自己沒有遺漏,這才出了這石洞。

那時候孟春和和沈奇還在外頭等著,只是正值八月,這午後的日光實在毒辣,不得已找了棵大樹躲著。一直到夕陽西斜,坡道附近才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兩人一時興奮,倒也顧不得什麼便迎了上去。

和兩人打了招呼,凌深卻沒急着將石洞中的事兒說出來,倒不是顧忌,只是這會兒他一門心思都落在「吃」上頭了,自然不急着說這種事兒了。當晚凌深好好補了一覺,待第二日天將亮就將二人帶進了石洞中。

孟春和早先也只是猜測有這麼一處地方,卻未曾想到這地方不僅隱蔽,附近也是機關重重,難怪這地兒被他們當家的當成禁地攔著。沈奇更是不曾料想青峰山上竟還有這麼處隱秘之地,剛一入內,就被四周那些新奇的東西吸引去了注意力,只是初時就聽他們大當家的說了,這裏多是機關,手癢亂碰指不定就觸發了哪處陷阱,可不是開玩笑的。

晨曦的光從洞孔中落下來,斜斜的幾束卻是將整個石洞照得透亮,這左邊是一座機關牆,中間還有好多奇奇怪怪的物件,而角落更是堆放了不少從未見過的稀奇玩意。沈奇左看右顧,只覺得兩隻眼睛根本不夠使,不過下一刻,耳旁忽得傳來他們大當家的話音。

沈奇只專註著看,所以並未聽清楚凌深的話,他一偏頭,雙眼略顯茫然地望過去,就見他們大當家的嘴角微翹,一雙桃花眼兒含着幾分揶揄地看着他。

看到沈奇眼中幾分不解,凌深不以為意,抬手一指,又重複了一遍:「我說,你若有興趣,不妨轉一下你手邊那麒麟鎮石。」

沈奇愣了下,順着那手指方向側頭看去,果然瞧見一雕刻精細的麒麟威風凌凌地蹲在那白玉柱上。這麒麟也是白玉所雕而成,就兩拳大小,沈奇實在不知道轉動這鎮石有什麼作用,但既然他們大當家的開口了,他帶着分猶豫還是握住了那麒麟鎮石。不過他並未急着轉,復又抬頭瞧了眼凌深,見他點頭了,這才用力轉動手中的白玉麒麟。

孟春和站在一邊,同樣搞不明白他們大當家的用意,只是湊巧瞧見凌深眼底那一抹狡黠,料想定不是什麼好差事,便閉上嘴乖乖站在一邊看着。

只是說來也怪,沈奇轉動那白玉麒麟后,收回手,卻見那白玉麒麟在轉了一圈后,儼然又回到了原來位置,頭朝東而蹲,似乎並無任何變化。

沈奇等啊等,卻始終不見有什麼後續發展。作為當事人,他確定自己的確轉了,手感還殘留着呢,可為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呢?難不成這機關太久沒用,壞了不成?

不止沈奇疑惑,孟春和同樣覺得奇怪,只是他並未像沈奇那般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白玉麒麟,而是偏頭看着凌深,他們大當家依舊那副淡定的模樣,嘴角微微翹著,眼中赫然是一切竟在掌握的神采。

因着無人說話,石洞中悄然無聲,靜得彷彿連外頭風吹過洞孔的聲音都能聽到,恰在這份靜寂中,忽有「咔擦咔擦」的奇怪聲響傳來。

沈奇聽到了,疑惑之餘偏頭更是仔細聆聽,可這聲音卻是由近及遠,到最後竟小得跟根針磨著石頭似的。

孟春和見着沈奇的模樣,料想是有什麼動靜,可等他側耳傾聽時,那聲響已然飄遠了。先生有些鬱悶,還想着是不是沈奇這小子幻聽了,可就在他擰眉,越發豎起耳朵去聽,外頭卻是傳來震耳欲聾的衝天響聲,伴隨着這聲響,地面也是一陣搖晃。

「怎麼了?」先生一驚,還以為是外頭的夏軍終於耐不住了,千軍萬馬地企圖壓平山寨來了,急得趕緊就要往外跑。

「啊?」沈奇也適時發出一聲怪叫,猛地抬頭望向凌深,只這位眼中泛著笑意,一副瞭然於胸的模樣。一瞬間沈奇就猜到是怎麼回事了,雖然他不清楚外頭究竟發生了什麼,卻清楚知道方才的動靜必定是自己剛才那一轉造成的。

被沈奇那聲怪叫吸引,孟春和也不再興起去外頭的心思,而是跟着看向凌深。大當家的被這兩人齊齊看着,便是一笑,主動往外頭走去。

兩人跟着到了外頭,仍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山腰處人聲嘈雜,該是發生了大事才會如此。

「你們不是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么?看看對面山頭。」凌深說完,視線也就落在對面山頭上,但實際上就他的視力是看不到對面具體情況的,兩山畢竟隔得遠,何況中間還隔了條峽道,更是拉大了兩邊的距離。

沈奇卻是素來眼神好的,被這麼一提醒,再看的時候還真被他發現了與往常不同的地方。

「那山頂是不是變矮了?」他眯着眼睛仔細瞧了又瞧,還拽著孟春和一起瞅著,怕他家先生看錯方向,手指戳著那山頂就沒放下過。

「變平了?」孟春和也看到了,話一出口就不再看那山,轉而看向凌深。

說來那山之前還有個稍顯圓潤的頂,眼下確實有如刀削般平整了。

「是這樣么?」凌深低喃了聲,察覺到孟春和的視線,他輕笑了下,道,「其實具體我也不清楚,只是剛好有機關圖紙,這才曉得剛那麒麟鎮石能開啟對面那座山的機關。」

「是怎麼樣的機關?」孟春和忽然有些小激動,能不激動么?看看兩山距離,相隔這麼遠竟然還能控制,簡直鬼斧神工。

凌深這次也不賣關子,倚著一邊的大樹,慢悠悠地說道:「不過是對面山頂擱了塊巨石,機關一啟動,那石頭順勢滾入山下的峽道,正好把路給堵死了。」

「堵死了?」孟春和茫然地重複了遍,待反應過來,眼睛瞬間一亮。

青峰山東北兩面,一方峭壁,一方緊靠紅河支流,然支流是從左前方的河道直衝而下,來勢極猛,人一落水瞬間會被沖往下游,便是船隻也無法行走於這急流中。又因西鄰青嶺山,若沒個熟悉的人上山也只會迷路,是以整座山只有一處入口,便是前方的那處峽道了。

眼下峽道被巨石堵住了,山下的夏軍與外界的聯繫可算是切斷了,而留守的士兵並不多,再者山上機關重重,還怕他們整出什麼么蛾子不成。至於尚留在青嶺山的,只需派上百個熟悉地形又慣於狩獵的,還怕搞不定那幾個士兵?

孟春和腦子這麼一轉,整個人豁然開朗,眼睛簡直發亮似地望向凌深:「要展開反擊了么?」

先生夜夜做夢都夢到把山下夏軍打得滿地找牙,這下可算要夢想成真了。

凌深眼睛微眯,笑得有些危險,道:「這是自然。」

一旁沈奇瞅瞅孟春和,又瞧瞧散發着危險氣息的凌深,只覺自己似乎錯過了什麼。他本是打算細問,可沒等他開口,山腰處忽得跑上來一人,那人跑得急了,卻還是興奮地揮舞手,喊道:「大當家的,先生,不好……不,太好了,峽道被石頭堵上了。」

孟春和眼睛一亮,覺得青峰寨大展身手的時刻總算來臨了。反倒沈奇聽罷臉色一黑,跟着雙眸幽怨地瞟向凌深,總覺得自己這是被利用了,轉了那個鎮石的後果,不管好壞都得他自個來承擔啊,不是坑人么。

凌深卻是不管沈奇那小子的那點小心思,站直了身子,衝來人點了下頭,示意知曉了,便領着那幾個人往前院走去。

當日正午,當夏軍的傳訊官從營寨奔走抵達青峰山附近,卻與一眾原本駐守於此的夏軍一同被攔在一塊巨石外。

剩下的夏軍並不多,傳訊官擰著眉卻還是傳達了翁岩嶙的意思,大意是不必在對青峰寨客氣,即便山上的人不下來又如何,直接放火燒山。

可剛等傳訊官把話傳完,忽而有滾石沿着山坡滾落下來,瞬時將夏軍的排陣給打亂了,還有好些人給直接壓死了。不僅如此,就在他們唯一撤退的後方,不知何時又有火箭襲來,徹底封死了他們出逃的路徑,也將他們唯一的生路給活活掐滅了。

歷時兩個時辰,山下的夏軍被徹底殲滅,而消息沒一會兒就傳上來了。

凌深本是有意向親自上陣的,奈何他對隔壁那山實在不熟,手下的人便也沒人願意帶他這個拖後腿的。消息上來的時候,他正學着先生那般淡定的品茶,乍一聽勝利的消息,他手上一斜,險些將手裏的茶給撒了,不過知曉這事暫時告一段落了,心底到底鬆了口氣。

凌深聽聞還留了活口,那活口還被人帶了上來,此刻便在前院,就帶着先生去看那夏軍活口。

剛出了前廳,外頭便襲來一股冷風,凌深被凍得猛一個哆嗦,仰頭望一眼天空,頓覺這天彷彿要塌下來了。

「轉涼了……」他擰著眉,回頭看向孟春和,問他:「你確定是打雷?而不是下冰珠子?」

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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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大王的壓寨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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