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交易

第65章 交易

人剛走沒半天,火急火燎地又往回趕,左右不過是聽聞他來了,心裡添上了堵。洛央覺得自己好笑,三十歲的人了還拈酸吃醋,真小氣。

他心裡擰著個兒,好說歹說勸著睡夢中的人撒開了手,掖好了被褥不疾不徐地往外走。順帶著扯散了中衣,鬆鬆垮垮,發也未挽,落拓不羈的模樣。他挪著步子邁出門去,又反手闔上,迎著深秋的晚風對著愣怔在台階下的郭鄴行禮,「微臣見過殿下,殿下夤夜來此所為何事?」

郭鄴聽了他深夜到了國公府,放心不下,緊趕慢趕哪裡能想到是這副景象,著實出乎他的意料。饒是脾氣再好的人,遇上這檔子事也要燒一燒火氣,他冷了臉,一抖衣袖道:「這話應當是我問洛大人才是,清河郡主乃是我未過門的太子妃。洛大人如今這番模樣,成何體統,不怕天下人嗤笑?」

洛央直起了腰身,整了整衣襟,落下的碎發遮住了半張臉,風情萬種。他笑道:「殿下這話說得不在理,我與姜兒同寢同食十幾載,如今她身體有恙,我來瞧瞧,怎麼就不成體統了?還有,這樁子事也不過是國公府的人曉得,下人都不願嚼舌根的流言,難不成殿下非要說道的眾人皆知才肯罷休?」

郭鄴被他嗆聲嗆的沒臉面,空有一腔意氣。可惜裝了多年的活菩薩,只記得慈眉善目,普度眾生,發起火來連個重話都不曉得如何去說。他滿心的記恨無處表達,一味地盯著他看:「洛大人,你莫要欺人太甚。我敬重洛大人,可洛大人也莫要忘了你也是大魏的臣子,清河郡主是大魏未來的中宮,君臣有別,還望洛大人守禮。」

洛央笑笑,好整以暇地望著他,「中宮么,那自然是皇后了……」他覷他一眼又道:「微臣是臣,本不該多言。可殿下身為太子,終究還有一步之遙;何況這裡頭外頭仍有不安分的,到了時候莫說清河郡主是否為中宮,就連太子殿下的前程也猶未可知。」天下、女人,孰輕孰重,當是要好好瞧瞧。

郭鄴變了臉色,再三掂量他的話不由得道:「洛大人既然曉得是為人臣子,就該恪守本分。我的前程大人無須擔憂,倒是洛大人處心積慮的挑唆我與叔父的關係,是何居心?」

「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微臣這個不中用的,自然要為前途打量一二。」他一揖到底,正色道:「論起理來,殿下是儲君,才是未來的天子。只是殿下也曉得,不是臣為殿下馬首是瞻便可高枕無憂。臣盡心儘力輔佐殿下,自然要殿下親力親為。守江山是大計,往後莫要說中宮,天下便都是殿下的。」

權勢於男人而言,烈性的美酒,催情的春/葯,食髓知味,欲罷不能。郭鄴踱了兩步道:「你這番話不無道理,只是你同叔父的宿仇,同國家社稷比起來微不足道。我不束囿你們,但是你們決計要為大魏建功立業。」他疑惑道:「溫賢罪人死前說的,我也希望大人忖度,好自為之。大人如今的權勢地位是先皇和父皇恩賜於大人的,莫要恩將仇報為好。」

「微臣遵命。」

郭鄴似乎忘了來意,同他說教一番便笑道:「早知大人是個俊傑,我也是多慮了。時辰不早,大人不若回府?」

警告也好,試探也罷,點到為止,如今這半時辰逼得緊了反倒對自己不利,洛央欣然應允。只是這車駕半途折了來回,避開跟蹤的人去了哪處誰也不曉得。

眼瞧著到了入朝的時分,易安跟在後頭千般勸,才尋著了空給爺換了葯。佝僂著背問:「大人,玉鉤的事小人要去幫襯著郡主么?」

洛央搖頭,牽著傷口疼得難忍,「不必,教她自己個兒查證。」順勢捏了奏本在手上,似乎是自言自語,「忙起來也好,沒工夫胡亂琢磨。」

天邊深藍淺紅,朝霞未盡,存了韻味染透了斑駁的高牆,朱漆的宮門。筆直的宮道收進富麗的殿閣,藏頭縮腦躲過了權勢又肆無忌憚地向前蔓延。誰家的閨秀人老珠黃,哪戶的千金風韻猶存,生死都在這裡頭。

咸安宮裡香燭還沒散乾淨,信徒就留戀起紅塵俗世來。

「洛大人——」溫賢皇后死了,德妃便成了這後宮虛無的主子,年輕一輩沒得勢的娘娘們,都要尋個穩健的大樹乘涼,巴結都趕不及。菩薩面前堆滿了玲瓏珠翠,晃花了眼,不知道應該保佑哪個。

「臣洛央,拜見德妃娘娘,娘娘千歲。」他用不著行大禮,只是略略地頷首也便是給了德妃一個臉兒。他從容不迫,進退有度,先頭窘困狼狽的模樣全都丟在國公府里。

「先頭大人蒙難,臣妾救不了大人,勿怪!」德妃手裡的木魚剛放下,便是滿心滿眼的宮闈之事。她抬頭,二十七八歲的一張臉,扮著清淡的妝容,平靜安寧。

「臣,不敢。」

德妃轉臉看他,也沒甚的表情,「也不枉臣妾多年前救過大人一命,大魏這天下少不得洛大人。就是臣妾的本家也受大人蒙蔭,否則一乾子蠢材,我馮家焉能撐到今日。」

洛央笑,依舊籠著袖子,莊嚴雍容的官袍襯出一份井然,「娘娘聰慧賢淑,後輩自然也是機敏的。即便愚蠢,遇著娘娘也算是朽木可雕。」

德妃馮氏這才露出點笑意來:「就曉得洛大人是個穩妥的人,臣妾方才莽撞了。」她親手沏了茶送上,「陛下得了葯,容光煥發,瞧著應是比前些日子好了許多。今日宣了臣妾伴駕,又賜了我馮家榮耀,自然是洛大人的恩賞。」

洛央道:「娘娘言重了,當年娘娘救臣一命,恩同再造,這點事情若是辦不來豈不是愧對娘娘?娘娘同陛下情深意重,陛下不過是聽信小人讒言才疏遠娘娘。如今鸞鳳和鳴,再好不過。又聞馮大人提了吏部的職,舅大人京畿行走,門楣榮光,又可聚天倫,臣恭喜娘娘。」

「臣妾也不瞞洛大人。」她冷了臉,「什麼夫妻情深都比不得權勢在手,臣妾此番定是要教龐妃那賤人付出代價,來補償我的兒。」她聲色俱厲,驚著了咸安宮北角蹲著的十一二歲的少年。他循聲望過來,滿是驚恐,德妃安撫似的笑了笑,他又揚著憨傻的笑意接茬捏了香灰在手裡擺模樣。

洛央不置可否,只是勸慰道:「娘娘也不必急於一時,龐妃恩寵不盛不衰,在陛下心中仍有一席之地。又有鄭如海在陛下面前進言,非同小可。若是娘娘冒進,到時候非但無法給五殿下報仇,還得傷及自身,多年的隱忍……」

德妃點頭,「臣妾都省得的,多謝洛大人提醒,頭一個便是要除去鄭如海那個腌臢的閹貨。」

洛央道:「如此甚好。臣在宮外自然多與馮大人走動,娘娘憂心之事,臣自然妥帖地置辦,願娘娘在宮中安平喜樂。」

「多謝洛大人。」

德妃從佛龕上取下一串菩提遞給洛央,「聽聞清河郡主舊疾纏身,疼痛難忍,天冷得緊,怕又是難捱了。臣妾這串主子請了方丈開光,煩請洛大人替臣妾轉交,望清河郡主大好。」

「臣替郡主謝過娘娘掛懷。」他不動聲色地接過,擱進袖子里。

德妃笑笑,「太子殿下同清河郡主的婚事也將近,這也是溫賢生前極大的願望,可算是圓滿了,天下哪個不看好這樁婚配?魯國公生生死死都給了陛下,連帶著女兒也得賠進去,咱們這等看客都要唏噓。大人,你說可不可惜?」

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洛央只頷首道各有各的造化。話說到這個份上,各自的目的也算是完滿了。

咸安宮裡外兩張臉,待人走了,分桃髻的青衣宮女往德妃面前近,「洛大人當真是一心一意地奉娘娘為主子呢。」

木魚到手裡,醍醐灌頂。德妃道:「你懂什麼,洛央哪是隨意擺布之人,本宮也就只有拿秭姜來教他忌憚了!」

出了宮,頂好的日頭,寒意也都散了幾分。車輪咕嚕嚕地轉,翻出說不清的心緒,他念著府里的那一個,不曉得好是不好,近不得遠不得,百爪撓心。

易安撩了帘子進來,坐在角落裡回稟,「德妃給的佛珠小人處理掉了,誰也沒瞧著。」他不解問道:「想著恩康沒了,兩個女人也死了,咱們為什麼不趁著鄭如海自顧不暇的時辰再往跟前遞人?」

他眼也未抬又道:「咸安宮裡不是還有一個。」

易安忿忿道:「小人早晚有一日要替恩康報仇。」

他捏著夜明珠的手轉動了兩下,「你著什麼急,德妃掃乾淨了雜碎,剩下的還不都歸了你?恩康呢,葬了么?」

易安點頭,「小人親自看著人葬的,沒有錯待。」

洛央道:「尋個日子給他老家的弟弟送三千兩銀子,安置個好營生。」

易安道:「是,小人都明白。只是那葯……到底是耗人精氣的,託了德妃的手,萬一陛下不好,尋到大人身上……」

洛央挺直了身子避開傷處笑道:「郭協的人也進了葯……論起來好處可都是他們叔侄的,德妃把她的傻兒子視若性命,到時候誰相信是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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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夫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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