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一夜

其實古往今來詠荷詩很多，作為一個現代人，怎麼也該知道一兩首千古佳作吧。修媛想了想輕開玉口，念出一首李清照的《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在當時，大玥的詩詞還沒有嚴格的分類，這首詞雖然不是文人常作的五言七言，不過也算詩詞一類。

流傳千古的佳作自然是膾炙人口，引出一片唏噓。

王瑜沉思良久，最後搖搖頭躬身對修媛一禮，恭敬的說道：「娘娘大作，堪比千古名篇，在下無才，實在不能作出比娘娘這首更好的了，王瑜甘拜下風。」

就這樣，在本次的詩畫局上，其它三國都沒有討到便宜，修媛勝利的保住了大玥的顏面，四國朝會終於落下了帷幕。

這一次修媛大獲全勝，不僅出盡了風頭，最重要的還是得到了皇帝的一個承諾。

夜，一輪明月高懸。

月亮慷慨的灑下如絲的月光，在巍峨的皇城上泛起一地銀芒。沐浴在月光中的宮殿，猶如亭亭的少婦，靜謐！沉穩！

一切都那麼安靜，皇宮裡只有不時巡邏經過的武衛還在活動。

此時的御書房裡，小鹿子看見雲君浩放下了手裡的公文。他識趣的輕聲詢問道：「皇上，戌時已過，您該歇了，您今晚是想去哪個宮裡歇息啊？」

去哪裡？小鹿子的話提醒了雲君浩，他想了想，腦海里不自覺的浮現出一張美麗又帶點壞笑的臉。

「咱們今晚還是去霓裳殿嗎？」小鹿子習慣性的問道。（霓裳殿是花貴妃的住所。）

「去鳳儀殿。」雲君浩說著起身就往外走。

「啊！」小鹿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雲君浩在門口催道：「愣著做什麼？走啊。」

二人一前一後向著鳳儀殿走去。

四國朝會結束已經兩天，各國使者都已經回去了。朝會上一些敲定的事情要安排人去做，這兩天和大臣們一起忙著四國朝會的掃尾工作，他都沒來得及進後宮。想著那個女人燦爛的笑臉，他有點心急想要馬上見到她。

「這也沒有傳過旨，不知道皇後娘娘睡下沒有？」走在路上，小鹿子喃喃自語的說道。

「皇上，要不奴才跑快一點，去鳳儀殿通報一下。」小鹿子詢問著雲君浩。

雲君浩微微的愣了一下，旋即一想到：是呀，自己幾乎不怎麼去鳳儀殿，她怕是早已習慣早睡，不會像花貴妃那樣等著自己吧。

他點頭表示同意。小鹿子一溜煙跑了。

雲君浩漫步跨過清風門，踏進了御花園。

御花園非常大，裡面亭台花榭多不勝數，四周的花圃分為幾個區域，種植不同季節的鮮花和樹木。一年四季，御花園裡的鮮花依著時令競相開放，不管那個季節這裡總能欣賞到最好的美景。

御花園中央有一座假山。假山十分高大，佔地寬廣，形象逼真，山頂上還建有一座涼亭供人休息。涼亭前面是一個不大的平台，站在平台上可以俯瞰整個御花園裡的美景。

當雲君浩穿過牡丹圃時，眼前假山上的一幕躍入眼底。

只見，此時假山上一個白衣女子對月而立。窈窕的身姿在雪白衣裙的襯托下更顯婀娜，細柔的青絲在月光的映射中，幻出銀光點點，猶如銀色的瀑布傾瀉而下，精緻的面容好像白玉雕琢，晶瑩剔透。

女子靜靜的對月仰望，似乎在沉思，四周沒有一點聲音，一切都那麼靜謐。

文修媛！雲君浩不由頓住了腳步，獃獃的望著假山上的一幕。

一切都是那麼似曾相識，雲君浩的思緒彷彿回到了四年前。

也是這樣的一個月夜，也是眼前的這一座假山上，也是這個白衣飄飄的女子，一切都是那麼熟悉，歷史彷彿又重新來了一遍。

四年前，她是出身顯貴、名噪京城的大才女，而他只是深宮中一個地位岌岌可危的大皇子。當時太後過壽，她奉命到宮中為太后抄寫經文祝壽，那一晚她留宿宮中。那一夜，一樣的白衣白裙，她在假山上對月輕舞，長發飄飄，舞步妙曼，美得驚天動地。那一夜，他無意間經過假山下面，假山上輕舞的女人讓他暗自驚艷。也就在那一夜，他決定娶了她，不管她是誰。

知道她是龍威將軍文默翰的掌上明珠——文修媛的同時，他也知道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她是自己的弟弟雲楓的青梅竹馬。雲楓自幼體弱，拜在文默翰門下習武強身，他不止一次地在自己面前，提到過這個才貌雙全的女子。

正因為這樣，他更要將她娶到手。

娶了她，他就能得到文氏的支持，地位穩固。

娶了她，他就能狠狠地給雲楓一記「耳光」，誰讓他是父皇最寵愛的小兒子呢？誰讓父皇總是偏心，把好東西都給了他呢？誰讓他威脅到自己的地位呢？

知道了這些的雲君浩覺得，是不是愛她，已經不重要了。她的心裡裝著雲楓，這也不重要了。

他自認為，愛情是可以培養的。

但是，當紅蓋頭揭起的那一瞬間，女人哀怨的眼神猶如寒霜利劍般，扎得他心裡千瘡百孔。當他吻上她的紅唇時，女人麻木的神情、僵硬的身體和眼角掉落的淚滴，使他瞬間全無興趣，讓他連碰她的勇氣都沒有。

此時的她不再是月夜下，迎風而舞的絕色美人，而只是一具空有其表的行屍走肉罷了。

他跌跌撞撞的逃離了那個洞房，從此，再也沒有回去。

對她，他只剩下了利用。

四年來，他很少踏進鳳儀殿，每逢節慶，他都按照宮中慣例賞賜珍寶，她也按照慣例領賞謝恩，他們之間彼此默契的保持著「夫妻關係」。

直到她投湖！丟魂！失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聲打破了夜晚的寧靜，讓修媛從沉思中驚醒。

「誰？是誰在哪裡？」自從有了上次遇到刺客的經歷后，修媛的神經變得比較敏感。

「是我。」雲君浩從花圃里走出。

「皇上！？」看到雲君浩的修媛愣住了，她衝口而出：「你大晚上的不睡覺，鬼鬼祟祟的躲在御花園裡面幹嘛？」

什麼叫，我，鬼鬼祟祟？什麼叫，我，躲在御花園裡？這個女人一定要這說話的嗎？雲君浩一陣無語。

「朕這是路過此處。你在這裡發什麼呆啊？」雲君浩反問。

「皇上，你上來看呀。」修媛對著雲君浩做了一個快過來的手勢。

雲君浩好奇這個女人看到了什麼。他沿著假山上的小路，三兩下就登上了山頂的平台。

「看什麼？」雲君浩一愣，問道。

「御花園、皇宮啊！」修媛甩給他一個大白眼，這個人怎麼那麼笨呀。

「這有什麼好看的？」雲君浩莫名其妙的看著眼前的夜色，覺得它並沒有什麼不同啊。

修媛挽著雲君浩的胳膊，指著遠處說道：「你看遠處，不覺得晚上的皇宮很好看嗎？」遠處宮殿的門廊上點著一排排防風燈籠，雖然比不上現代的數碼霓虹燈那麼光彩耀眼，但是襯著夜空中的明月，也是不錯的夜景哦。

「你看，那片花圃像人頭，還有那片花叢，像不像兔子？」修媛自顧自的指著不遠處的花圃說著，卻沒有注意到雲君浩異樣的神情。

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從心裡生起，雲君浩理不清那是什麼樣的情感。已經記不得四年前初見她時對她的感覺，但是他更喜歡現在這個，挽著自己胳膊的女人。他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右手手背，那裡靜靜躺著的小巧牙印，此時是那麼的真實。

「是呀，朕從來沒有發現，御花園的夜景這麼美麗。」雲君浩附和著修媛的話語。

接下來兩人自然而然的一邊欣賞夜景，一邊開始閑聊：

「迎賓盛宴那天，你手裡拿的那個，可以放出聲音的東西是什麼？」

「那是簡易擴音器，專門放大聲音的。」

「哦，是嗎。」

「御醫們都說你醫術高明？」

「我看了很多醫書啦。」

「那素描畫，真是你自創的？」

「當然是，不然你自創一個給我看看。」

「你什麼時候也給我畫一幅呀？」

「有空一定幫你畫。」

「那《梁祝》的故事很感人。」

……

他對她有太多的好奇。

就在兩個人天南地北的聊得正起勁時，兩個聲音同時從假山下傳來：

「皇上」「娘娘」

是小鹿子和平媽媽同時找來了。

「皇上，您可讓奴才好找啊。奴才在鳳儀殿等……」小鹿子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就驚愕的張大嘴巴，看著皇上一把抱起皇后，向著鳳儀殿的方向走去。

「皇上，等等」小鹿子就要追上去。

平媽媽一把拽住他，道：「你急個什麼勁，這時候，咱們應該慢慢走。」

就這樣，雲君浩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著他的皇后，走進了鳳儀殿。

身後遠遠地跟著小鹿子和平媽媽。

這一夜，他要留在鳳儀殿，向所有人宣告，她是他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