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眼看父親如此哀傷，此時此刻她不能再加諸壓力到父親身上，詩涵提醒自己要冷靜，無論如何都不能倒下來，她得當父親的支柱。

很快地，她恢復了鎮定。

「爸，你和銀行協商過了嗎？」

「協商了，但是幫助不大，銀行透過法院強制執行財產查封命令，根本沒有轉圜餘地啊！」

「爸，別擔心，即使是這樣，我們還有彼此可以依靠，一定能過這一關的。」她上前緊抱住父親，力圖讓父親振作，並安慰道：「從以前到現在，爸爸一直是這個家的支柱，現在你累了，我也長大了，應該承擔一些責任，讓我來想辦法吧！我們到底欠銀行多少錢？」

「公司資產抵押后，還欠三千萬。」馮海無力地道：「下個禮拜若還不出這筆錢，房子和公司就都保不住了。我已經想遍了所有辦法到處借錢，但是親朋好友都是現實的，沒人肯借我，反而還有人落井下石……唉！這年頭啊！雪中送炭的人少、看好戲的人多。」

因為陷入這個困境，他也感受到了以前意氣風發時不曾遭遇過的人情冷暖。

「……你有試過請王家幫忙嗎？」

這時，王家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求助人選。

不料馮海臉一沈，忿忿地說︰「別提了，最過分的就是王家，平時王富跟我稱兄道弟的，前些日子我跟他借錢周轉，他卻借口一堆，一下說他退休了，身邊沒錢，一下說公司資金都是兒子在管，他無權動用，總而言之就是一毛錢都不借！」

馮海越想越氣，抱怨著。「虧我們還是至交好友，一落難時周邊的人卻都離我而去，我現在才發現，原來我平常交的都是一些酒肉朋友，一點情義都不顧。」

沒想到結果會是如此，詩涵眉頭緊皺，心裏也感到凄涼。

這時的她好需要一個靠山，她好想封皓，以前遇到什麼棘手的難題，封皓總能幫她想辦法，做她最堅強的依靠，給予她無比的安全感。

但是，現在她的靠山正在德國苦讀，此刻的自己孤立無援……

在父親面前，她只能極力樂觀地說：「爸，離銀行查封還有一個禮拜，我再想想辦法好了，天底下沒有不能解決的事，請你相信我，振作點吧！」

馮海當然還是不放心，眉頭深鎖，心煩得很。

女兒一直都是溫室里的花朵，沒吃過苦，能想出什麼方法呢？

她輕逸一口氣，刻意輕鬆地說︰「現在擔心那麼多也沒用，爸，你吃過飯了嗎？晚餐想要吃什麼，我去買。」

家裏從三個月前就沒請煮飯阿姨了，就連打掃也改成請鐘點傭人固定時間來打掃一次，平時三餐都吃外食……

如果她能機靈些，從這種種的改變，應該早就察覺家裏的經濟狀況出了問題。

唉，現在說這些都已經太晚了，眼前最重要的事是趕快想個好辦法，看怎樣能幫父親度過難關。

晚上，詩涵回到房間，洗好澡穿着睡衣坐在書桌前上網。

她好想封皓，好希望封皓現在就在她眼前，伸出溫暖的大手安慰她、告訴她該怎麼做……

因為留學經費有限的關係，封皓的日子過得很節省，平常都是在學校上網跟她通MSN，固定星期三晚上通一次越洋電話，當然，都是她打給他。

此時，封皓正在學校，利用下課的空檔時間到電腦教室上網，跟遠在地球另一端的心愛女人傾訴綿綿情話。

「皓，我好想你。」

「我也是，寶貝。」

「書念得如何？」

「很累，真的很累，一天睡不到五個小時，可是你放心，我一定會撐下去的，只要撐過去，我一拿到學位就會回台灣……」封皓的手快速地在鍵盤上打着。

原本想跟封皓訴苦，但是看封皓在異國那麼辛苦地念書，詩涵退縮了，深覺自己不應該在此時增加他的困擾。

於是，即使眉頭深鎖、心事重重，她仍繼續若無其事地和封皓閑話家常。

「你吃得如何，還習慣那裏的食物嗎？」

「當然不習慣，還是台灣的美食合我的口味，有時候晚上熬夜念書，滿腦子都在想要吃熱騰騰的白飯……」

封皓興高采烈地跟女友分享着他的生活點滴，完全沒發現詩涵有什麼異樣，十分鐘后，封皓要回教室上課了，他們結束了談話。

詩涵下了線，關上電腦，還是滿懷憂愁苦惱，不知道錢的問題該怎麼解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都睡不着。

直到凌晨三點，她心煩地忍不住直接打電話給封皓。

此時正是德國時間晚上八點，封皓很快地接起電話。

「詩涵，怎麼了？」他第一時間關心地問，她很少在非星期三的時間打電話來，因為知道他功課忙。

「你在做什麼？」

「在宿舍念書。怎麼了，怎麼突然打電話來，你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

「皓，我……」她內心一激動，哭了出來。

「你哭了？為什麼？誰欺負你？」話筒另一端的封皓很緊張。

「不……沒事，只是因為想你……」她胡謅，知道他不可能馬上趕回來，所以也體貼地不想讓他為台灣的事擔心。

「對不起，都是我害的，沒事跑這麼遠來念書，沒辦法待在你身邊陪你。」封皓遺憾的說。

「不是這樣的，你要好好努力，趕快讀到博士學位回來找我。」

「嗯，等我，我一定會回去娶你。」

「好……」

能聽到他的聲音，詩涵已經覺得安慰不少，很快的情緒平靜了下來，想到電話費很貴，而他還得辛苦熬夜念書，她很快掛斷了電話。

躺在床上，她兩眼無神地看着天花板，內心陷入前所未有的無助。

她知道自己應該堅強一點，不能增添封皓的麻煩，況且，封皓也根本幫不上忙，眼前首要之務就是得快湊到三千萬解決銀行的催債。

想了一整夜，只有一個人可以幫她，就是王振望。

王振望大學畢業后就接掌了家族企業，據說生活相當忙碌，但是他還是常寄電子郵件問候她。假日的時候偶爾也會來她家拜訪，畢竟兩人有十多年的交情，而且在她心中一直把王振望當成哥哥一般看待。

雖然父親說王伯伯拒絕對這次危機伸出援手，但她相信振望不會不幫她的。

隔天一早，她沒吃早餐就來到了學校，一整天都無心上課，急着利用下課時間打手機給王振望。

王振望正在公司開會，當鈴聲響起，他看都沒看來電者是誰，就從褲袋裏拿出手機迅速接聽。

「喂，我是王振望。」

「振望哥……我是詩涵。」

「詩涵！」一聽到她的聲音，瘦小的王振望霎時揚起了笑容，不自覺地放下手裏的文件，以手勢向秘書示意會議先中止。

無視於員工的側目，他閃到外頭的走廊上專心講手機。

「詩涵，你會打電話給我，真讓我受寵若驚。」

話筒那一端，詩涵輕聲細語地說：「振望哥，我有事要找你，今天方便一起吃中飯嗎？」

「當然好。」

王振望二話不說就答應，不管中午有沒有飯局，一定要取消，他絕對要排出空檔跟詩涵吃飯。

「就約我公司前面的法式餐廳好不好？我派司機去接你。」他緊接着說道。

「不用了，我知道那家法式餐廳，下課自己坐公車去就好了。」她委婉拒絕，不想給王振望添麻煩。

「不行，這樣太危險了，不要再說了，我會派司機去，中午見。」他強勢地決定好了一切，不容拒絕。

「那好吧，中午見。」

她掛上了電話，從窗戶往外望去，蔚藍天空美麗依舊，但她的心情卻沈悶如烏雲密佈。

中午休息時間一到，王振望就迫不及待地離開公司，走向馬路對面的高級法式餐廳。

他推開門，服務生立即領着他走向已訂好的位子，當他看到已經在座位上的詩涵時，立即揚起笑容。

他在她面前坐下，暈黃的燈光依然讓他注意到她面容蒼白。

「怎麼了，你昨晚沒睡好嗎？臉色那麼白。」他關心地問。

「我……睡不着……」詩涵尷尬地坦承。

「是嗎？」他取笑她。「還沒二十歲就學人家失眠啊！」但念頭一轉，他笑容一斂，有些不是滋味道：「是因為在想念封皓嗎？」

她臉一紅，靦覥辯解：「才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