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雞血濺滿臉

晚膳后，石榴不見蹤影，依舊是艾瀾和梨丫兩個人負責刷洗鍋碗瓢勺，之後需要在兩口大鍋內蓄滿水燒熱，以供下人們洗漱之用。因為人多，熱水消耗得快，所以艾瀾和梨丫兩人要不停朝鍋里續水，灶膛里的火也不能熄了。

艾瀾回到大雜院時已經戌時了，她從角門進了后罩房的院子，恰好碰到棗花端著木盆擰著濕發從東頭的洗浴房出來。

「二蘭，你回來了，快去洗洗吧，我多舀了一桶熱水給你！」棗花笑道。

艾瀾心裡一暖，也笑著道：「多謝棗花姐了，我正想自己去舀些熱水來呢！」

棗花將自己洗好的貼身小衣晾在牆邊用竹竿搭起的晾衣架上，艾瀾隨意瞄了一眼，發現晾衣架上已然晾了不少人的貼身小衣。

艾瀾在屬於二蘭的那個衣櫃里找了一身乾淨的小衣和中衣，端著木盆去了洗浴房。

除了管事嬤嬤們住的正房以及東西廂房有各自獨立的洗浴房外，后罩房的婢女婆子們共用一個洗浴房輪流洗。

艾瀾去的時候，裡頭已經無人在用，隨意掃了一眼，果然見到大浴桶旁邊擺著一小桶熱水。大浴桶里的水已經變得溫涼，無法再泡澡，艾瀾便用小桶里的水簡單擦洗了一下，頭髮著重洗了洗，最後也將自己的貼身小衣就著剩下的水洗了，中衣以及外穿的比甲則堆放在一個指定的大竹筐內，明早自然會有負責洒掃的婢女將衣服送去浣洗房清洗。

府里婢女們外穿的比甲與婆子們的略有不同，而且身份等級不同，其外穿比甲的顏色和質料也不同，等級越高衣服的質料也越好。

一般婢女們是外穿一件交祍圓領的比甲，一等是藕荷色，二等是蔥綠色，三等則是豆灰色；而婆子們一般外穿一件對襟立領比甲，一等的管事嬤嬤是墨綠色，二等嬤嬤是藏藍色，三等婆子則是豆灰色。

為了避免錯拿別人的衣服，衣領內側都會綉上各人的名字。

艾瀾回房時，槐花棗花都在。槐花正穿著一身月白中衣側躺在通鋪上，眼睛望著如豆的燈火，不知在想些什麼。棗花就著燈光正在縫補著什麼，燈光太暗，且有油煙，熏得她不時地用手背揉著眼睛。

「棗花姐，光線太暗，當心熬壞了眼睛！」艾瀾忍不住說道，隨手將木盆放在門後放著的三層置物架的最下層。

棗花抬頭朝艾瀾笑了笑，還未開口，卻被槐花搶了話頭。

「她這是自作的，白日里做活還不嫌累，居然還替外院的小廝補衣服！」槐花諷刺地說道，回頭瞅了艾瀾一眼，不由挑眉，「不說她了，說你吧，我覺得那個石榴看你的眼神怪怪的，她是柏嬤嬤的人，你最好別惹她，防著她就是！」

艾瀾沒想到槐花會提醒她要防著石榴，著實有些意外：「沒什麼，就是讓我多幹活兒罷了！」

槐花訕訕地摸了摸鼻頭，轉過臉不再說話，因為石榴的行徑與她自己如出一轍，她也時常將自己的活兒推給棗花做。

棗花不多會兒便補好了衣服，三人熄燈睡覺。鑒於今早被冷平撞見一事，艾瀾也不打算再到竹林去睡了，躺到通鋪最裡邊，閉上眼慢慢熬，心想著，習慣就好。

翌日巳時，宋嬤嬤她們一如既往地開始準備午膳需用的食材。

今日的葷菜是紅燒雞塊，宋嬤嬤吩咐梨丫和石榴將門旁用籠子裝著的十隻活雞拿到院子里宰殺，而艾瀾因為人小便在廚房裡做擇菜的活兒。

梨丫從廚房拎著一隻大木盆並一把菜刀出來，而後就去打開籠子取活雞，石榴閑閑地在一旁裝模作樣地幫她穩住籠子。

這時，第一廚房的毛嬤嬤急火火地走過來，沖著宋嬤嬤道：「你們騰出個丫頭隨我過去幫忙清洗豬大腸！」

宋嬤嬤感到很吃驚，隨口問了句：「那等豬下水，是哪位主子要吃嗎？」

毛嬤嬤一臉無奈，小心地掃了四周一眼，方輕聲道：「可不是？大少爺自昨兒出門會友回來便讓他手下的親信唯真到大廚房點餐說今日要吃什麼爆炒肥腸，真不知他是從哪裡得知這等民間下等吃食的！這不，劉嬤嬤便臨時讓錢嬤嬤到外頭去買，聽說是才殺的豬，取了新鮮的大腸，只大體上清了清，還需自己仔細再清理一遍，近來那幾位主子在吃食上的要求越發得精細費時，人手不夠，只能朝你這兒來借人！」

宋嬤嬤沒說什麼，只向梨丫和石榴看過來，還未開口說話，石榴便搶先道：「嬤嬤，讓梨丫去吧，她辦事細心，定能將豬大腸洗得徹底乾淨！」說笑的，她石榴才不要去洗那些曾經包著糞的臭東西！

梨丫未說話，宋嬤嬤看了她們一眼，最後點點頭：「梨丫，你就跟著毛嬤嬤去幫忙吧，石榴一個人負責宰殺這些活雞，再拔毛去掉內臟清洗乾淨！」

梨丫點頭應是，跟著毛嬤嬤走了。石榴表面上乖巧地領命，宋嬤嬤前腳剛踏進廚房，石榴後腳便將正在剝蔥的艾瀾叫到跟前，明晃晃的菜刀朝艾瀾的小手中一放，得意地命令：「二蘭，去把那十隻雞殺了，我在旁邊給你幫忙！」

艾瀾將剝了一半的蔥放下，拍了拍小手上的泥土，仰臉看向石榴：「好啊！」

石榴彎腰捉雞，嘴角勾起一絲笑，眼神陰惻惻的，這回我要讓雞血濺你滿臉，看不把你嚇破膽！

艾瀾微笑著轉身提著菜刀走到院內的一個花圃邊。在石砌的花台邊靠著一塊木板，那木板是專門留著宰殺活禽或是砍剁大塊骨頭的砧板，上頭隱隱還有以往留下的暗黑血跡，艾瀾將木板放平在地上。

石榴雙手按著雞身，挑眉對艾瀾下命令：「你一隻手壓著雞頭，一隻手拿刀，要給它一刀痛快明白嗎？」嘴上如此交代，心裡卻在想著等二蘭抬刀的一剎那她就鬆手，如此，二蘭一準砍到雞身上，雞一撲騰掙扎，還不……

艾瀾一抬刀，石榴立時要鬆手，可艾瀾並沒有砍下去，石榴嘴角一抽，以為艾瀾怕了，便裝作大姐姐的模樣安慰她：「別怕，這事兒是廚房裡的每個婢女都要經歷的，你閉著眼，手起刀落就行了！」

艾瀾心裡冷笑，閉著眼？手起刀落？尼瑪，萬一落到自己手上怎麼辦？

「嗯，我試試，石榴姐，你一定要幫我按好了！」艾瀾裝作心有戚戚焉的模樣，聲音里也透出膽怯懼怕之意。

「好好好，我按好了，你動作麻利點兒！」石榴一邊回答，一邊心生不耐煩，這死孩子，你倒是快點兒啊！呵呵，快點兒被嚇死啊！

艾瀾再次抬刀，石榴再次鬆手，可艾瀾又停了下來，縮著脖子，神情緊張害怕：「不行，我怕……」

石榴一聽，心裡頓時來火，大聲吼道：「怕什麼怕，這是你身為婢女該做的本分，快點兒，再不動手，你讓大傢伙午膳吃雞毛嗎？啊？」

「可是我……」

「我什麼我，動作麻利……」

結果石榴的話還未說完，艾瀾便一刀下去剁掉了雞頭，而她似乎因為用力過猛，那隻抓著雞頭的手猛地抬起，一股濕熱的液體甩上了正蹲在旁邊按雞身的石榴的臉上。石榴還沒反應過來，艾瀾卻突然尖叫一聲，惹來經過的婢女婆子們紛紛側目看過來。但見石榴那張她自己素來引以為傲的白生生的臉蛋上，濺滿了鮮紅的雞血，因她此刻正震驚地瞪大了雙眼，看起來尤為可怖，但同時又有些滑稽可笑。

於是院子里見到此情此景的人皆紛紛背過身悄聲笑抖了肩。

石榴終於回過神來，猛地站起身沖著艾瀾大吼：「呀——！你這臭丫頭，瞧你幹了什麼好事？你想死是不是？啊？」

聽到聲音后，宋嬤嬤也從廚房內走出來，見石榴滿臉雞血，氣勢洶洶，而艾瀾則嚇得縮在花圃邊，出聲道：「發生何事了，大呼小叫的？」

艾瀾期期艾艾地望著宋嬤嬤，被頰肉推擠成一條縫的小眼睛里淚光閃閃，忽然她想起自己手裡還握著血淋淋的雞頭和菜刀，於是立時丟掉，帶著哭腔道：「宋嬤嬤，我不敢殺雞……」

石榴一聽，登時氣得咬牙切齒，這小蹄子還敢說自己不敢，手起刀落，比大人都利落，她分明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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