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番外：前世如夢今如昨

三生路上一盞燈，離魂腳下一寸路。

--------------------題記

今年的雪又是這麼大。

已經第幾年了？

雪珏披著貂裘，安靜的坐在門前，葯堂門口早就被雪給覆蓋了，儘管下人要想來打掃，但是都被他給拒絕了。

轉過頭，被雪覆蓋的葯堂，早已與雪融為了一體，這個葯堂，從最初的那個又小又舊的模樣變成了如今的盛狀，從稀稀落落的客人到如今的人來人往，經過了那麼多個春秋，卻彷彿只在一瞬間。

他還記得在他很小的時候，那一天下著大雪，父親牽著一個小孩兒，走到了他的面前，低聲笑道，「從今往後，他便是你的弟弟。你叫雪珏，就叫他墨珏吧。」

小小的孩兒還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臉上是臟髒的灰塵，但是黑葡萄似的眼睛緊緊的盯著他，一點都不像那些小孩兒那樣怕生。當他也盯著那個小孩兒看，小孩兒連忙垂下了眼瞼，許久才緩緩抬起眼來，悄悄的看他一眼。

這個小孩兒真好玩。

「我讓下人帶他去沐浴，等會兒你們要一起吃飯，一起好好相處哦。」

「好~」雪珏用軟糯的聲音說道。

梳洗完的小孩兒穿著乾淨的衣服，白白嫩嫩的小臉蛋，看著清秀可人。也許是乾淨了的原因，小孩兒才敢跑到雪珏面前，用手指捏了捏他的衣角，小聲說道，「哥哥。」

「哥哥？」

「你真好看。」小孩兒羞了臉，低著頭不敢看他。

「……謝謝。」

他還記得那年，那麼小的小孩兒，輕輕捏著他的衣角，告訴他他真好看，不似那些大人的誇讚，不似那些小孩子們的討好，這麼純粹的聲音，他許久都不曾再聽到了。

「墨珏啊墨珏，你可記得當年的事。」雪珏用手接了半手掌的雪，看它們從手中慢慢化成了雪水，然後滴落到了地上。

你一定是不記得了。

雪珏用手撐著腦袋，那年的事情，像一陣風一樣吹過，再也沒有給墨珏留下印象。父親總是告訴他，他是他的親生孩子，當墨珏腦袋裡接受了這個事情，也就代表他將遺忘他們第一次的相見吧。

他的童年美好而有趣，因為有了墨珏的加入。那個小孩兒，總是跟在他的旁邊，握著他的手，像握著整個世界一樣。

「哥哥……我想吃糖葫蘆。」

「哥哥給你買。」

「哥哥……你要吃糖葫蘆嗎？」

「哥哥不吃。」

「啊……張嘴。」

想到這兒，雪珏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墨珏啊，那個孩子。是他童年最美好的回憶了吧。然而，伴隨著美好，出現的是火。

對，火，漫天的火。

他還記得那天他正在房裡睡覺，被一陣煙嗆醒，再而，出現的就是無盡的火光……他看到下人驚慌失措的表情，還有背著他跑著的老奴，卻最終無力倒在了地上，他看到父母掙扎的身影，他掙扎著站了起來。他能聞得出各種草藥的味道，但他沒有任何武功。在家中，他學的是草藥，而並不是武功。

他還記得那天，墨珏從火海沖了出來，緊緊的抱住了他，將他背到了身上，衝出了火海……對，墨珏，他是學武的。

想到這裡，雪珏的手抖了一抖，積雪掉落在了地上。彷彿手中的積雪變成火。

那天之後呢，他和墨珏顛沛流離，最後在一間地下的棚中住了下來。墨珏因為救他，留下了禍根，身體漸漸變差，那些日子艱難而困苦。直到那一天，他為了墨珏來到了一家酒樓前，只為得到那能讓墨珏稍微好受些的葯湯。而那酒樓的老闆卻將他驅逐了出去，在那一刻，他碰到了，他的師父。

他穿著華麗的衣服，露出好看的笑容，蹲下來問他，「你會用藥嗎？」

他的師父救了他和墨珏。他的師父將他接到他的葯堂，培養他，養育他，最後留下了這個葯堂，讓他和墨珏有了牽挂，也有了未來。

墨珏接替了他練武師父的樓極堂，他接替了這家葯堂。一文一武，共生共存。

今年的雪，也是這麼大呢。

「哥……」

「恩？」雪珏緩緩抬起了頭，映入眼帘的，是那張他在不住回憶的臉，他正擔憂的看著他，手中拿著一把傘。

「哥哥，你快回去吧，這裡雪下大了。」墨珏輕輕的扶起了他，把他的貂裘整理好了，然後握住他的手，將自己的內力傳給了他。

「今日……練完武了？」感受著內力的流入，雪珏輕輕的笑了笑。他曾不止一次拒絕墨珏用她的內力替他溫暖，卻總是被這麼倔強的拒絕了。

「練完了。」

「那等會兒，陪我下棋吧。」

「好。」

「然後……去拿點兒酒。」

「好啊，我再去做點葯膳，然後我們一起下棋。」

雪珏牽著他的手，緩緩的走進了葯堂，看著墨珏低著頭的側臉，他情不自禁的摸了摸他的臉。

「怎麼了？你冷嗎？」

「恩。」雪珏看著被貂裘遮蓋住半邊的臉，輕輕呵出的氣，他忍不住抱緊了他，蹭了蹭他的臉，「墨珏。」

「癢。」墨珏笑了笑，任他蹭。

真好……如果能這麼一直下去該多好。

和他所愛的人，在一個地方，永遠的在一起。

然而時光過得太快，美好也逝去的太快。他躺在了雪地里，看著紅色的血流出在了整個雪地里，彷彿整個雪野，都要被染成紅色的了。

他看到墨珏緊緊的抱著他哭，他的眼淚溫熱的低落在了他冰冷的臉上。他什麼都不知道了，他只知道，如果不阻止墨珏，他一定會……走火入魔的。

為了因為他而被屠殺的他的整個府。

「以後，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一定要，自己做葯膳。

一定要，自己做花茶。

做你喜歡的，做你所愛的，即使沒有我。

「不……不要！！！」

他閉上了眼睛，一切都是往生，一切都是虛妄。

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

天地同碑。

他走過黃泉，走過碧落，盪過冥河，路過三生。他走過忘川，走過奈何，洗盡鉛華，忘卻往生。

他走上了輪迴之路，擺渡著自己的靈魂，一直走到孟婆的面前，她笑著說，喝下吧，喝下了忘了一切。

可是我還有放不下的人……

他閉上了眼睛，牽住了孟婆的手，我生前做過許多好事，下一世，我能和我愛的人在一起嗎？

他沒有聽到孟婆說話，但是他知道她答應了，他輕輕的喝下了孟婆湯，投入了輪迴中。

下一世，我要和我愛的人在一起，只求不再迷茫，不再彷徨，如果不能生生世世在一起，那麼我願意此生過後，不再轉生，不再輪迴。

我愛你……墨珏……

所以請你，一定要等著我……

……

……

……

「啊。」雪入隨從夢中驚醒，他覺得腦袋混亂得無法表達，他哆哆嗦嗦的伸手開了床頭的燈，燈光的照亮下，屋裡變得無比明亮，不是地府，這裡，是他的家。

「雪……雪……」雪入隨愣愣的看著窗外突然下的雪，他聽到手機「叮」的傳出新聞的聲音，「今日夜晚，六月海港城市突降暴雪，難得一見的天氣，是要預示我們什麼呢……」

「下雪了。」他突然無法制止住自己流下來的眼淚，他不明白到底是什麼讓他這麼難過，他感覺自己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沒有盡頭，也沒有終點，他在夢裡掙扎著，不斷的想要自己醒過來。

「下雪了……下雪了……」

「入隨？你……你怎麼了？」

雪入隨猛地抬起頭，看到了揉著眼睛，穿著寬鬆睡衣的墨珏，正疑惑的看著他，看到他流淚，連忙睜大了眼睛，跪到了地上，摸著他的臉擔心道，「入隨，怎麼了？告訴我，你怎麼了？」

「墨珏。」雪入隨的視線再次模糊，他不明白這個淚水從哪裡來，但是他感覺，那是從很早很早以前就堆積的淚水，終於不斷涌了出來。

「我愛你……」他緊緊的抱住了墨珏，彷彿要把他揉在骨頭裡，「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入……隨？」

「我愛了你好久。好幾世……」他捂著臉，哽咽道，「我好愛你，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幾世…………」墨珏愣了一下，微微的笑了起來，回抱住了他，小聲道，「我也愛你，我也不會離開你。就像從前一樣。」

抱著墨珏，雪入隨閉上了眼睛，真好，我找到我愛的人了。

他轉過頭看著窗外的天。六月的雪。

今年的雪，也下得真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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