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襄王有夢
蘇念白看著請帖，許久嘆了口氣，「盼兒，命人備車。」
「是。」盼兒應了一聲下去，蘇念白看著桌上的請帖，心裡不太好受。怎麼說呢，夜承世是一個很好的人，是一個非常好的男子，這個人若是真的娶了自己，或許並不會讓自己受太多委屈。不，或許，壓根也不會讓自己受委屈。
只是……現在是談婚論嫁的時候么？想到自己的仇人還春風得意，想到自己的舅舅處境迷茫，想到自己身份尷尬，蘇念白緩緩的收回目光，眼中一片清明。
顯然不是的。再過幾日，就是蘇念白原來的生辰，過了這個生辰蘇念白就又長一歲，應是十歲了。十歲的女孩子，確實是到了物色夫家，訂婚的時候了。
「小姐，車備好了。」不一會兒盼兒就回來了，看著坐在遠處的蘇念白道。
「嗯，知道了。」蘇念白點點頭站起身來，一身瑩白色長裙隨著她的動作傾瀉而下，長長的頭髮披散開來，柔順的垂在背後。「幫我梳妝，梳雙髻即可。」
蘇念白說著踱步到梳妝台前，盼兒上前一步，伸手執過梳子，輕輕一梳，幾乎沒有任何牽絆到底，伸手幾個動作間就將頭髮梳好，梳好頭髮，盼兒看著台上的首飾，一下子犯了難，這台上的首飾不是不好，只是盼兒下意識的覺著小姐不會喜歡。
「簪朵花吧。」就在她犯難的時候，蘇念白伸手遞過來一朵粉色的絹花，盼兒看著眼睛一亮，伸手接了過來，輕輕的給蘇念白插在了發間。
「小姐，女大十八變，你這可是越來越漂亮了呢。」盼兒看著鏡中的蘇念白，微微的感嘆，秋水為眸，墨緞做發，櫻桃為唇，清雪為膚。小姐是真的越來越漂亮了。
「是么？」蘇念白微微一怔，看著鏡中的自己，這大半年的時間裡，變化是真的挺大的，這變化就連與她最親近的盼兒也看出來了么？
其實，現在的蘇念白也不是絕美，姿色也只是中上，但奈何，現在她也不過滿打滿算十歲。十歲的女孩兒，長成這樣的，日後絕對是傾城國色。
「是呢。」盼兒點點頭，清麗的眸中都是驚嘆，「小姐是盼兒見過最美的女子。」
「那是你孤陋寡聞。」蘇念白起身，不理會盼兒的驚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外貌根本不算什麼。盼兒你急著，腹有詩書氣自華，外貌只不過是女子的門面，真正讓人驚嘆，或者是敬服的不是美貌，而是氣質。」
「是，小姐。」蘇念白點點頭，最後看了鏡中的自己一眼，蘇念白就覺著現在這個樣子確實是有些礙眼了，並且，越長越像前生的自己，越來越與母親相似。
「走吧。」蘇念白收回眸光，長袖下的手掌緊緊的握起，看著現在的自己，不知為何，蘇念白就想起了前世自己最後那形容枯槁的模樣。她花了那麼大的心血去養育那個孩子，最後一切不過就是一場早已預謀好的騙局。
此刻，豫海酒樓之中，夜承世靜坐在窗邊，看著樓下來往的人群，怔怔的出神，不知什麼時候，眼前就浮現出一張笑臉。
「蘇兒。」喃喃的兩個字念出，夜承世伸手，想要觸碰，可一瞬間眼前的人兒就消失無蹤。看著樓下來往的人群，夜承世苦笑一聲，伸出手揉揉自己的額角，「真是魔怔了。」
「承世在說什麼呢？」正想著，房門被推開，一個嬌小的人兒信步走了進來，瑩白色的紗裙飄逸自然，面孔白皙，眼睛有神，頭髮黑亮，這個人兒……要不是他細細的看，怕是會認不出來是蘇念白呢。
想著，夜承世勾勾嘴唇，伸手，「蘇兒坐。」說完低頭，隨手為她泡了一杯茶，自嘲的想，他怎麼會不認識蘇兒呢，蘇兒怕是已經刻進了他的骨子裡。
「嗯。」蘇念白點點頭，看著為她泡茶的夜承世，看著那端著杯子瑩潤修長好像竹骨一樣的手指，蘇念白微微的恍惚，「有勞承世了。」
「蘇兒客氣。」聽著蘇念白客氣疏離的語氣，夜承世微微的失望，但這失望也只是一閃而過，「蘇兒，再過幾日就是你的生辰了。好些日子不見，蘇兒是漂亮了，像是大姑娘一樣了。」
「我本來就是大姑娘。」蘇念白斜睨了夜承世一眼，輕輕一笑，這一笑少了半年前的牽強，多了洒脫，「承世這話說的，就好像自己是七十老翁一樣。」
蘇念白笑的大方，倒是夜承世微微的紅了臉頰，「也是，如今我倒真是像老頭子了。」不過他雖然這麼說著，可那一雙眸子晶瑩透亮，那一張臉上溢滿自信，這樣的老頭子還真是少見？
雖說夜承世是商人，士農工商，商人的身份最為低微，可任誰見了夜承世不贊一聲如玉公子。尉遲寒也美，甚至這份美是獨一無二的天姿國色，這份美如果是在女子身上，這女子一定很了不得。可偏偏老天玩笑的把它給了尉遲寒。
而尉遲寒，蘇念白想，如果可以他恐怕根本就不想要那麼一張臉。
一晃神間，蘇念白就又想到了尉遲寒。想到了他皺眉，惱怒，開心，每一個瞬間的絕美。
「蘇兒？」見蘇念白看著他出神，夜承世的笑微微的苦澀，他不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子，更不會自作多情的認為，如今蘇念白是在看他。看著她怔怔出神的樣子，夜承世只能輕輕一笑，叫她。
「嗯。」蘇念白很快的回過神來，「對不起我失神了。」雖然懊惱於自己為什麼又想起了尉遲寒，可她不是那種被人戳穿了就惱羞成怒的女子。即便如今這般，她也只是很坦然的認下。
「無妨。」夜承世搖搖頭，將手底原本打算送給蘇念白的及笄禮物。微微一笑，「今日我見陽光正好，風和日麗的。入秋以後這樣的天氣越來越少了，知道你這些日子一直窩在府里，所以叫你出來轉轉，散心。」
「還是承世細心。」蘇念白聽著莞爾一笑，眸光在瞥見他微微收回的手的時候，眸中閃過一抹心疼。心疼他的小心，心疼一向自信的他在自己面前的卑微，心疼他對自己的心思和無微不至的關懷。
可蘇念白清楚的知道自己什麼都不能做，今日但凡她表現出一點心疼，恐怕都會給他遐想。不喜歡他，就千萬不要給他希望，蘇念白知道希望被打碎的痛苦，她不想他恨自己。如果自己狠心一點可以讓夜承世放下心思，蘇念白寧可自己狠心一點。
自己，不是一個值得愛慕的人……蘇念白低頭怔怔的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手註定要沾滿血腥，沾滿親人或者敵人的鮮血，蘇念白早就不是以前那個期待美好的女子，她想要的就是爭，爭到敵人頭破血流，爭到他們死相凄慘，也爭到自己累了再也爭不動了，或者說放下了的時候。
可會放下么？每天一閉上眼睛，她都會想起蘇連無情的雙眸，每天一睜開眼睛她都會算計怎麼讓蘇連虧一點，怎麼讓蘇雨幕慘一點，怎麼補償自己那連這世界還沒有看過的孩子。她會放下么？
「承世。」蘇念白抬眸，越過夜承世，看著窗外早已百花殺盡的景色，看著熙熙攘攘來往的人群，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很好。」
蘇念白這話說的很輕，夜承世也聽得清楚，他對蘇念白表白過，所以他更加知道蘇念白想要說什麼。但……
夜承世突然站起來，看著蘇念白展顏一笑，「夜家有一個很好的地方，走蘇兒我帶你去看看！」
見夜承世居然站起來，忘記了自己在假裝殘疾，忘記了身下的輪椅，以及桌上的茶水，蘇念白心微微一揪。這個傻子。
「好。」蘇念白也停住了自己想要說的話，俏皮的眨眨眼睛，「我隨承世去看看，若是不好了，我可會不高興的。」
「一定讓蘇兒滿意！」夜承世爽朗一笑，走了兩步，才想起自己的輪椅，面色微微一變，但卻依舊坦然，「顧著說話，我把這個東西忘了。」
蘇念白點點頭，看著夜承世站著，光風霽月，翩翩佳公子的模樣，眼睛微微的濕潤。她當初對他是動過心的。是真的有那麼一剎那的恍惚，想要放下一切和他一起生活，重新開始。可是……她不能！想到自己死因不明的母親，想到身體孱弱，但依舊想要為自己盡一份心力的舅舅，想到自己……她不能！
夜承世站起來真的很好看，身體欣長，身姿筆挺，雪白色的衣衫將他襯托的格外的出塵，他一點都不像是沾滿銅臭的商人。蘇念白想著，就又突然的一笑，自己這是在為他可惜么，但夜承世並不在乎自己商人的身份吧。
夜承世很豁達，豁達的超乎她的想象。
此刻夜承世轉動著輪椅過來，看著蘇念白，「秋天正是百花凋零的時節，可是在夜家卻是有意獨特所在，那裡很美，蘇兒一定會喜歡。」
說著夜承世先滾著輪椅向前走去。走在前面夜承世微微閉目，俊美的猶如神祗的臉上閃過一抹痛苦。蘇兒，什麼都不要說，什麼都不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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