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人生在世，便有許多事情要面對。

港城有十二年免費教育，九年義務教育，年方十六的姚辭不論裏頭藏着何等蒼老的靈魂，都是要去上學的。昨夜姚羽聽她說了一晚上的『玄幻』故事，在她循循善誘之下，對她的轉世說法深信不疑，於是便很奇怪：「姐姐，你今天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當然，我喜歡學習知識，」姚辭步伐輕快：「知識等於力量，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你想想啊，如果你懂得不夠多，別人糊弄你，你也不知道，反之，如果你懂得夠多，就能去糊弄別人了。再者，你跟人討論問題，不能光畫大餅，有了知識，你就可以說，這塊大餅是用麵粉，澱粉還是小麥粉做的？裏頭有雞蛋、芝麻、青椒和小蔥……沒有知識，寸步難行。」

姚羽比原身聰明得多，只是對於人性有些孩童的天真，這時一點即明，向姚辭投去了崇拜的目光。

「姐姐，你以前很討厭上學的。」

「以前她上學是被人揍，當然討厭上學，現在我上學是揍人，那肯定不一樣。」

姚辭說得輕描淡寫，他卻不放心，奈何倆人年齡有別，不同班，他再擔心也只能在心裏祈禱。

他的擔憂並不全無道理，事實上，昨日姚辭在女洗手間里暴揍李可人的事，已經傳遍了全級。被個廢物狠揍了，她是嫌丟人不想說出去的，但奈何臉都被打腫了，一回課室人人都看得見，她索性全部說出來，就說垃圾發神經，可能被打瘋了。

「可人你的傷還沒好啊。」

「艹，別提了，」

李可人悻悻瞪了蘇澄一眼，她昨晚使勁涼敷臉頰，連用雞蛋滾臉這種偏方都用上了，但仍可看見痕迹，誰提誰炸毛。

「咱們班花被個瘋子揍了，這場子肯定得找回來啊，寶貝你別不高興，待會哥讓她跪着給你磕頭認錯。」

蘇澄是班裏的頭兒，與外面的混混有來往，風頭就比其他壞學生更足，他喜歡李可人已是公開的秘密，這時有機會獻殷勤，他恨不得把牛皮吹上天：「我倒很好奇，她是怎麼發的瘋，能把你們三個打得那麼傷。」

有人替自己出頭，李可人唇角微勾，這一勾就扯動了傷處，疼得她呲牙咧嘴地別過頭，提醒：「你別說，她昨天那樣子，真有點邪門，跟瘋狗一樣……」

「再瘋不也是個女的。」

蘇澄不以為然，他在街頭打的架狠多了，那都是掄鐵棍的，李可人跟倆跟班是傷得慘了點，但都夠不上要進醫院的程度。再說了，女生打架再瘋，力氣也比不上男人。

話音剛落，他方才提到的人，便出現了。

當姚辭踏入課室時，便感覺到來自四方八面的打量目光，不懷好意地聚焦在自己身上，教人頭皮發麻，如果原身每天上學都要面對這種目光洗禮，壓力過大導致崩潰也不能怪她心靈脆弱。

然而換作現在的『姚辭』──

頂着一眾小兒科惡意的她臉上微笑依舊，管你怎麼看她，她都覺得你在頂禮膜拜她的英明神武。

若她是個言情小說的女主，這時候的形容就應該是『淡淡一笑』、『雲淡風輕的高傲微笑』……然而這種微笑出現在姚辭身上，就惟有『無恥』二字頗為貼切。

此時，姚辭照着記憶走到第三行中間突兀地空了下來，原應放着自己桌椅的位置，想必是被人搬走了，正當旁邊譏笑聲四起的時候，她平靜地轉頭把鄰座的桌椅拽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

這是何等厚顏無齒之人……

「垃圾姚，你沒看好自己的座位就自己去校務處要一套，拿別人的算什麼啊？」

「哦，他不是也沒看好自己的桌椅嗎？那待會就讓他自己去拿啊。」姚辭偏頭看向允泉軒，一臉『孩子你咋這麼不懂事』的寬容解釋著：「既然桌椅是自己不看好就會自動消失的，那我只是跟着規矩來辦呀，還需要我跟你重新說一遍嗎？你下次可要記住了，不要什麼都問你爹，這樣爸爸也是很煩惱的。」

強盜邏輯，是指根本講不通，強詞奪理、蠻不講理的思維方式。

面對這種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兼羞辱，憋了半天就蹦了一串髒詞兒，踏前兩步氣勢洶洶擼袖子作勢要揍人。

這時，姚辭壓根不弔他，自顧自地翻開書包里的數學書看得津津有味。

band3學校的學生通常成績差，愛玩嘴臟，但並不是每個都有動手的勇氣。允泉軒綳了一會凶臉，她都不作任何反應，終於一邊悻悻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一邊挽回面子：「待會澄哥要弄你，我就看你怎麼死！」

這種虛張聲勢，給他一百個狗膽都不敢自己動手。

蘇澄挑過去一抹意味不明的目光，掃中剛拿着他名頭放狠話的允泉軒，他立刻賠了個笑臉，前者才輕哼一聲，視線重新落在姚辭身上，他走過去，大手按着她桌面上的數學書，待她抬頭時，他揚了揚下巴：「聽說你會發瘋？」

要是對方是男人，蘇澄早就二話不說，先揍一頓給妹子出氣。

但她是女人，那情況就不一樣了，打贏一個女的有什麼意思？他要的是服從，是她低頭認錯，要是不聽話的，再動手。

姚辭偏了偏頭：「我不止會發瘋，我還會算命。」

「嘁，一日不見，垃圾變神棍了啊。」蘇澄用力把數學書頁攥皺：「你倒是挺會搞笑的，要不要給我也算一卦？」

「好呀、要是算得准，我們就做個朋友吧。」

她笑了起來，雖然臉又瘦又小，但一笑時左臉頰有個深深的酒窩，硬是笑出了幾分嬌萌感。

蘇澄愣住，被笑得心裏一盪：「還真挺像那回事的，好吧，我給你一次機會，要是算得准，昨天你跟可人發瘋的事就當沒發生，可要是算得不準，我就把你胳臂廢了！」

「不要急躁嘛，我算得很準的，」

姚辭吐出舌尖掃過上唇，冷漠明亮的眼瞳里影影綽綽，像是藏着一個宇宙：「我屈指一算，你今日下午四點之前，會有血光之災，不過程度強烈與否，我就算不出來了。」

……………………

另一邊廂，姚羽真是擔心壞了。

他成績優秀，呆的班級同學雖然也是頑劣居多，但比起姐姐的班已經好很多，一整個早上都在擔心姐姐，好不容易等到第四節課，還有兩節課就放午飯時間，可以去找姐姐，課間十分鐘在全校浪了一遍的鄰桌廖俊就飛奔回來拍他肩膀：「姚羽，你牛逼啊！」

「……啊？」

「不對，是你姐姐牛逼啊！」廖俊感嘆；「她跟澄哥打賭，算他今日四點前會有血光之災，他說了，如果算得不準的話，就把她從四樓扔下去！」

這回，姚羽是直接被嚇炸了。

等到午飯時間一到，他就立馬站起來想衝去找姐姐問個明白，沒料到被章偉喊住，拉到後頭『談心』，這一談就是十來分鐘，課室里的人都走光了。

這一頓談心，中心思想就是：你昨天是看錯了，他倆沒有被鬼嚇跑，什麼都沒發生，不想被揍就把皮繃緊了，別讓他聽到什麼傳言……

姚羽惦記着姐姐：連連點頭答應。

章偉瞪着他，臉上肥肉抖兩抖：「你別嗯嗯嗯的，到底有沒有好好聽我說話？！」

瞥見對方心不在焉的模樣，他無名火起，巴掌一揚就要拍下去，肥得像一節藕的手臂卻被另一隻手輕巧抓住，他下意識地甩了兩下，簡直像被鐵箝卡住一樣，甩都甩不開，難以想像這隻病態白的手有這種力量。

「你幹嗎！？」

「小朋友，打狗也要看主人，你這樣拖着他，我就要趕不上飯點了，擾人吃飯猶如殺人父母，說吧，這殺父之仇你想我怎麼報？」

此時此刻，姚羽內心一萬隻哈士奇狂奔而過。

「你誰啊你！」章偉被她的『殺父仇人論』繞暈了一下，才記起她是誰來着：「你？真是姐弟情深啊，等著放學被澄哥收拾吧。」

「嗯？是嗎？」

姚辭挑眉看他，神色平淡，高深莫測。

她揚起唇角，夾雜幾分嘲意：「你也不想想，我要是沒後台，敢跟蘇澄叫板嗎？」

章偉臉色一變。

在學校里，別人怕蘇澄，是認為他真是道上混的，能在外面叫上人，就算只是烏合之眾，對中學生來說也夠威懾力了，一般學生還真不敢去招惹他──所以他聽到這女的這麼說，第一反應是她在外面也有人。

他悻悻地又瞪了一眼完全傻住的姚羽，拉着幾個同夥走了，走得特別快。

等他們走遠，姚羽才拉了拉她的衣袖：「姐姐，你跟外面混社會的有聯繫？那些人很危險的啊……」

「怎麼可能，我唬他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