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第179章

皇帝的眉微微抖了抖,對柳依依回以笑容:「這是我疏忽了。」

柳依依極難得從皇帝口中聽到如此親熱的話,唇微微往上揚,做出受寵若驚的樣子:「陛下對妾的好,妾怎會忘記?」

柳依依的回答讓皇帝十分歡喜,放聲大笑,柳依依垂下眼,不讓眼中那抹冷然,被皇帝發現。

當皇帝身邊的內侍到東宮傳皇帝旨意,讓太子每天都來給柳依依問安時候,太子不是沒有感到奇怪,不過皇帝的旨意,太子向來是要遵守的,送走了內侍,太子這才問身邊的吳女官:「父皇究竟是什麼意思?」

「娘娘正位中宮,殿下身為人子,前去給娘娘行禮問安,克盡孝道,天下人也會讚頌的。」吳女官的回答中規中矩,這引來太子些許不滿:「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吳女官抬頭看向太子,太子規矩地坐在那裏,如同太傅教導的一樣。

其實,太子要到明年,才滿十周歲呢!這樣大的孩子,如果在民間,還是在娘懷裏撒嬌的年齡,而他,只能收起所有的童稚,努力做一個合格的太子。

吳女官心中泛起一絲傷心,輕聲安慰太子:「殿下,柳娘娘她,並不像您想的那樣。」

太子抬頭看向吳女官,九歲的孩子在此刻,面上已經有了威嚴,這樣的威嚴讓吳女官的心頭又是一跳,無論如何,不能忘記,他不是普通孩子,而是太子!

就在吳女官想要多說幾句來進行補救時候,太子已經開口:「姑姑想的,是想讓我和柳娘娘之間,更親近一些?」

「殿下,柳娘娘畢竟是您的繼母,若有一日,大臣們自然願意看到您和柳娘娘之間,和睦相處。」吳女官只能說到這個地步,太子已經笑了:「姑姑所言,我明白了。姑姑放心,孤,一定會做到姑姑心中所想的那樣。如同,」

太子眼中有些濕潤,聲音開始變的有些輕:「如同娘曾經想的那樣。」

提起朱皇后,吳女官的心中酸澀更深,語氣已經有些哽咽:「殿下,臣,一定會好好地照顧殿下,看着殿下成為明君。」

「做明君的人,孝也很要緊。」太子輕聲說出吳女官沒有說出的話,這讓吳女官眼中的淚流的更急,除了點頭,再沒有別的表示。

次日一早,太子就在從人陪侍下前往昭陽宮,給柳依依行禮問安。柳依依請太子進殿,太子行禮之後,陪坐在旁。

柳依依問過太子幾句起居,太子也就告退前往書房。

日復一日,如同當初吳女官前來昭陽宮稟告柳依依太子的起居一樣,彷彿只是例行公事。有時,如兒也會出來和太子說上幾句話,但除此再沒別的舉動。

日子緩緩過去,又是冬日來到,當冬天的第一場雪落下時候,太子也冒雪走進昭陽宮,對柳依依行禮問安。

柳依依看着宮女們接下太子的斗篷,在那裏抖著雪,對菊兒道:「昨兒庫房裏有一件狐裘,我見有些大了,如兒穿不得,還是拿來給太子。」

菊兒應是去取狐裘,太子立即起身推辭:「娘娘不可,還是留給如兒妹妹罷。」

「你和如兒,是一父所出,這東西,又不是什麼稀罕玩意,自然是誰合適了誰穿。」說話間,菊兒已經帶着宮女拿着狐裘走來。

這件狐裘用月白色錦做面,領口袖口下擺露出的雪白狐毛又長又軟,衣袖下擺處,綉了兩處翠竹。

怎麼說這件狐裘都不是件小姑娘喜歡的,太子看向柳依依,有些驚訝:「娘娘,這……」柳依依微笑:「我記得,當初娘娘有孕,將產時也是冬日,那時娘娘常往御花園中走走,後來陛下擔心路途濕滑,因此命人在昭陽宮修了一座暖房,遍植鮮花,好讓娘娘娛目。」

說着柳依依看向太子:「那時,娘娘很喜歡穿這樣的雪白狐裘。」太子低頭,好掩飾眼中的淚,柳依依從菊兒手裏拿過那件狐裘,起身給太子披在肩上,衣服很合身,一看就是按照太子的身量做的。

柳依依語氣溫和:「穿上吧。天冷,多穿一件也好。」

太子下意識地伸手攏下衣襟,想和柳依依說上幾句客氣話,但不知道該怎麼說,柳依依已經輕輕地推一下太子:「去罷,要上學去,可別晚了。」

太子對柳依依又一行禮,慢慢地後退離去。

柳依依看着太子離去的背影,水滴石穿,有些事,急不得。

太子披着狐裘離開,等在殿外的從人見太子身上多了件眼生的衣衫,宮女已經開口問:「殿下這件衣衫,是娘娘賜的?」

太子那澎拜的心緒在宮女的問話下平靜下來,太子說了一句,就想伸手把狐裘解下來,可柳依依的話又在太子耳邊浮現,娘娘當時,就是最愛這樣的白色狐裘。

娘!太子撫上狐裘,心裏默默地叫了一聲,娘您若在天有靈,贊不贊成我接受柳娘娘的示好?

太子愣在那裏,宮女疑惑不解:「殿下,殿下,該往書房去了,不然就晚了。」

太子回神過來,示意從人跟上,舉步離開昭陽宮。

這一天,太子的心緒總是有些不寧,等到太傅佈置下了這日的功課,太子並沒像往常一樣,和伴讀們要玩耍一會兒,而且急匆匆返回東宮。

一進到東宮,太子就迫不及待地尋來吳女官,詢問吳女官柳依依到底是什麼意思?

「殿下也瞧出來,柳娘娘在對殿下示好?」吳女官在長長的沉默之後,對太子問出這麼一句。太子先是嚇了一跳,接着就對吳女官道:「可是我,我……」

「殿下還想知道,柳娘娘這示好,是不是包含着禍心?」吳女官一語中的,太子並沒隱瞞:「我是太子,異日處理朝政時候,是會和全天下最聰明的人較量的。自然要先分辨人心。姑姑,若柳娘娘的示好,包藏着的,不過是……」

「殿下,柳娘娘若真要這樣做,殿下該如何面對呢?」吳女官的反問讓太子的眉頭皺緊,接着太子就搖頭:「我也不知道,姑姑,我只知道,人有時候接近我,是包藏着禍心的,可只有父皇和柳娘娘,我對他們,」

「殿下既這樣想,何不多觀察些日子?」吳女官笑的依舊溫和,接着吳女官撫上太子的臉:「太子畢竟年紀還小,您,還是需要一個母親照顧,臣再如何,和殿下之間,也只是君臣。」

「姑姑為何會說這樣的話,難道說姑姑也被柳娘娘給……」吳女官笑的很坦然:「我或者可以不相信柳娘娘,但我,不會不相信娘娘的眼。」

「侍婢和妃子,是不一樣的。」太子的話讓吳女官笑的更加坦然:「既然如此,殿下何不自己去想?」

自己去想?太子看着吳女官,彷彿想到什麼輕輕點頭。

次日太子前往昭陽宮時,命人呈上一份禮物,太子對柳依依恭敬地道:「昨日承蒙娘娘賜下狐裘,無以回報,這是東宮廚子做的幾樣點心,還請娘娘轉交給如兒妹妹。」

柳依依並沒讓宮女上前接了匣子,而是瞧著太子微笑不語。

太子先還坦然,後來慢慢覺得臉上有些紅了,站起身囁嚅着想走時候,柳依依已經開口:「殿下以為,我對殿下,包藏禍心?」

「我,我,我並不曾。」難得太子也會在柳依依跟前口吃,柳依依還是瞧著太子:「我若說,我視太子為親生,太子想來也不相信。」

「不,我並不曾……」太子的臉色通紅,柳依依輕嘆一聲:「太子和三皇子,都為娘娘所出,太子可知道為何我對太子,比對三皇子關切?」

太子被柳依依連續的問話問的臉更紅了,柳依依繼續說下去:「我並非因為太子是太子,而是因為……」

柳依依的聲音有些低沉:「因為太子在娘娘腹中時候,我從頭到尾看着太子慢慢長大。太子降生之日,我在身邊服侍,我感受到娘娘的一舉一動,感受過她的喜悅悲傷。」

太子的眼睛有些酸,不願在柳依依面前流淚的太子低頭把眼淚擦掉,柳依依的語氣更加嘆息:「不管太子相不相信,這是我的真心話。太子請往書房去吧,不要晚了。」

太子此時最想做的,是大哭一場,但所受的教養讓他不能哭出聲,只是給柳依依行禮後轉身出殿。

菊兒看着那匣子點心,有些擔心地問:「娘娘,這匣子點心,要……」

「太子既然說是送給如兒的,那就給如兒送去。」柳依依方才說完這些長久壓在心底的話,已經感到十分疲憊,坐在椅上用手撐著額頭吩咐菊兒。

菊兒低聲應是,擔心地看眼柳依依,這才帶着宮人拿着匣子下去。

柳依依坐在椅上,看着這華麗的殿堂,感覺這些殿堂都像一張張巨大的嘴,把人吞進去,然後,都不吐出來。

柳依依疲憊地閉上眼,也許很快,這一切就都可以結束了,再不是原來那樣。

「你今兒和太子說了當年的事?」皇帝晚間來到昭陽宮時,狀似平靜地問起早間的事。柳依依用手背抹了下淚,對皇帝道:「太子長的,有些像先皇后,妾有時看着,就……」

「住口!」皇帝大喝一聲,柳依依停下說話故作驚訝地看向皇帝:「陛下,妾……」

「沒有,你說的很對,只是如玉她,畢竟已經過世很久了。」皇帝不知道柳依依是否猜出朱皇後去世的真相,掩飾地說着。

柳依依輕嘆一聲:「陛下,是妾不好,妾忘了陛下和先皇后,恩愛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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醍醐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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