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弘治十九年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弘治十九年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比如張氏的第一反應就是要把這件事情瞞下來,所以她隻身來到了這裡,連宮殿里伺候的宮人都被她遣開了。要是換了朱佑樘,一定是帶人將這件事弄清楚了,毫不拖泥帶水的解決掉。這可不是一件小事,不僅僅是朱厚照和杜若小小的私情,更是有關國運社稷,即使對方是自己已經當半個兒子待的杜若也一樣。

但是很幸運的是他們遇見了張氏,而且是已經有心理準備的張氏。朱厚照就這樣看著張氏筆直的站在那裡,背後的月光從門外灑落進來,讓兩個人更加看不清臉陷在黑暗的張氏到底是什麼表情。

前世的朱厚照也曾經出過櫃,但是畢竟時代不同,前一世他很快就得到了家人的理解和支持。但是現在是在明朝,朱厚照看著張氏,心裡只有對未來不可預知的恐懼。

「娘。」朱厚照站起來,朝著張氏喊了一聲,張氏的身體略微的搖晃了一下。朱厚照這時候更加心酸了,世界上要兩全怎麼就這麼難呢。倒是杜若在短短的時間內,找到了打火石,順利的點燃了屋裡的大蜡燭,張氏帶著濃稠的悲傷地一張臉就這樣暴露在朱厚照面前。

其實這個世界上最難令人抗拒的就是這樣無聲的哀愁。朱厚照也想過要是自己和杜若的事提前暴露了會怎樣,無論是朱佑樘夫婦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還是強硬的拆散兩人,朱厚照都會堅持,他甚至已經想好了說服朱佑樘和張氏的說辭。

然而,當生自己養自己十幾年,對自己賦予最大期望的母親,就這樣帶著深刻的哀戚的看著自己的時候,朱厚照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因為他知道自己說的再好聽,對這個女人來說都是一場災難。她的丈夫已經去了半條命,如今每天葯不離口的殘喘度日。現在作為這個家庭頂樑柱的長子,又被她發現了是這樣的性向。而且很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極度需要子嗣解決後顧之憂的兒子放棄了迎娶自己的皇后的打算。

「成親。」張氏打量面前的兩個孩子,無一不是人中龍鳳,無一不是自己花了大心血養到了這麼大。從旁人的角度看,這不啻於一對佳侶,只有身在其中的張氏才知道,發現這麼一段註定不容於世的感情自己是多麼的痛苦。「只要你們成親,娘親就當不知道好不好!」這是一句肯定句,在古代斷袖之癖並不是那麼令人不能接受,只要你正常的結婚生子的話。到了清朝這樣封閉的環境,袁枚還敢公開的說自己喜歡美麗的少年。只是這一切都要建立在你符合社會正常的期望的基礎之上。

張氏覺得這是自己欠杜家的,當年杜意德對朱佑樘的情義,張氏並不是沒有察覺。在她已經做好了要和一個男人分享丈夫的時候,杜意德和朱佑樘故意疏遠的態度,毫無疑問讓她對杜意德存了歉疚之心。畢竟杜意德才是朱佑樘真正敢交付自己後背的人,即使到最後兩個人也只是單純的君臣朋友關係,並沒有越雷池一步。

現在杜意德的兒子又和自己的兒子在一起了,張氏只覺得這是天意,是老天要讓她把自己偷來的幸福通過她的兒子再還回去。所以張氏對朱厚照的要求已經降到了只要成親生子這麼簡單了,畢竟朱厚照是一國之君,要是沒有孩子,難免會埋下禍端。

如果不是對現代人朱厚照,而是土生土長的朱厚照來說,這樣條件的確是優越。但是朱厚照是從二十一世界來到明朝的朱厚照,是和杜若相依相伴走過二十多年的朱厚照。在感情上朱厚照絕對不願意做一個叛徒,也不願意為了皇族子嗣而犧牲兩個人的感情。「母親,我不想成親。」朱厚照的話聲音雖小但是堅定無比,杜若從後面握住了他的手,給他堅持的力量。

張氏自以為這是一個誘人的條件,他們並不需要分開,只需要各自成親生子而已。但是就是這樣的條件居然也被朱厚照拒絕了,張氏感覺整個人都墜進了冰窟。「所以你是連給母親看一眼小皇孫的機會也不給了?」張氏突然笑了,這是無可奈何又帶著些許悲涼的笑。如果兩個孩子連這個都無法接受的話,張氏已經做好了武力分開兩個人的準備。

「弟弟會有小皇孫的。」朱厚照想上前去拉住張氏,但是杜若阻止了他。杜若知道朱厚照不能上前,要是過度刺激了張氏,大家情緒激動下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做出什麼讓人後悔的事就晚了。

「原來你是打的這樣的主意。」張氏終於知道為什麼朱厚照非要賜給朱厚煒賢王的號還不讓他搬出慈慶宮了。這完全就是為他不娶親留後手。「我倒是錯看了你們。」以為這兩個孩子只是只顧著自己,沒想到他們已經想的如此長遠。更沒想到的是,兩個孩子的感情已經到了為了對方可以不要孩子的地步。

這時候三個人又突然安靜了下來,烏雲遮蔽了月光,室內只剩下燭火在不停地跳躍燃燒。張氏只覺得兩個人牽起來的手無比的刺眼,她又想杜若要是一個女孩子該多好呢,家世好,人品好,身體健康,不僅僅可以做朱厚照的賢內助,還可以做他真正的精神上的伴侶。但是為什麼偏偏朱厚照喜歡上了杜若這樣一個男孩子。

「母親,我是真的想和阿照在一起一輩子。」杜若還是出聲了,即使他知道自己這時候不該自己說話的,但是要是自己還不說話,情況將更糟。而張氏更不會放心自己,畢竟一個能保護自己兒子的人和一個只知道龜縮在自己兒子身後的男人還是有差別的。

果不其然,這句話觸怒了快要爆發的張氏。「難道所謂的想在一起,就是要照兒生活在所有人的流言蜚語之中,在青史被人戳著脊梁骨罵他是昏君?還是你就是要照兒,一輩子絕子絕孫,孤獨終老!不要叫我母親,我沒有你這樣的好兒子!」

張氏憋悶的心情終於稍稍的抒發了出來,對杜若也沒有了那麼多的怨氣,畢竟是自己看著長這麼大的孩子。她更多的是對兩個孩子未來的擔憂,但是對杜若卻沒有那麼多的怨恨。「不單單說照兒,就是你,難道你又要一輩子做一個被人詬病的佞臣嗎?」

這些對杜若來說是沒有任何威懾力的,杜若從來不在乎他在歷史上的名聲如何。他非常信奉一句話:一切歷史都是近代史。自己一死了之,歷史上的名聲是香是臭和自己還有什麼關係呢,他只要朱厚照就可以了。

看著不說話的倆個人絲毫沒有被打動的意思,張氏突然感到了絕望。要是這兩個孩子就是不聽自己的,自己又會有什麼辦法。一個是已經繼位的將皇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上的少年帝王,一個是屢建奇功,人人都佩服的安國公。難道還要病弱朱佑樘掙扎著起來管兒子嗎?又或者真的要自己以死相逼?

很多人覺得歷史上明武宗朱厚照的殘忍暴虐,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張氏沒有規勸的原因。但是作為一個身居後宮的女子,明武宗又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她到底能起到什麼作用。今天是朱佑樘尚在她也是這樣的沒辦法,更別說在朱佑樘逝世以後了。

幾個人正在僵持之中,忽然聽見了蔣琮的聲音。「娘娘,娘娘,娘娘可在這裡?」

張氏將眼中氤氳的兩滴眼淚抹乾凈,幾步走上前去將朱厚照的衣領整理好。朱厚照糾結了一下,被張氏一個兇狠的眼神鎮住了,只能感動的叫道:「母親。」

「我還來和你一起給小若慶祝生辰的,知道了嗎?」張氏一攏朱厚照的凌亂的頭髮,恨恨的小聲說道。「你們兩個沒心肝的,快把我氣死了,我還要替你們瞞住上皇。」

又看了看杜若已經將自己收拾好了,往外叫道:「在,蔣公公可有何事?」提起裙擺出門一看,頓時一驚,竟然是朱佑樘過來了。「你怎麼到這裡來了,這裡風大露重的,你存心是要讓我擔心了?一個兩個都是不省心的。」

朱佑樘握住張氏的手,觸手一片冰涼,乾脆將整雙手都捂住。「這才幾月,怎麼你的手這般涼,還說擔心我,你怎麼自己也不愛惜自己了?」張氏又不能說是你兩個兒子氣的,只能扯著嘴角笑道:「還不是照兒他們,弄什麼冰沙,怪好吃的,我就貪吃多吃了兩碗。」

看到這裡朱厚照是真的放心了,知道張氏不會告訴朱佑樘。到不是朱厚照怕朱佑樘將自己強行分開,主要是朱佑樘身體實在不好。大夫已經說了最忌情緒大起大落,朱厚照就怕他因為生氣在有多的事出來,那麼自己就悔之晚矣了。

「居然還有冰沙,我可是趕上好時候了,我也嘗點兒。」朱佑樘就要扶著張氏的手進屋去,張氏忙拉住他。「你這個樣子吃什麼冰沙,況且我也要回去了,冰沙早吃完了,你現在才來要。」

朱佑樘見她語無倫次也不多計較,依舊牽著她的手道:「那我也不多留了,那蛋糕油膩膩的我也不愛吃。他們十來歲的人熬得起,我們可熬不起了,咱們回去安寢吧。」朱佑樘一邊就要拉著張氏往一邊走,一邊還朝朱厚照說話:「你們也快點睡了,明天還要早朝呢。」

朱佑樘來的也快去的也快,留下兩個人在這裡面面相覷,只是朱佑樘最後那一個眼神,讓朱厚照總覺得這件事情沒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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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重生之武宗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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