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第1章 重生

秋夜籠罩下的宮闈,冷風凄凄,落木紛飛。

儀仗隊簇擁著聖駕穿過長長的甬道,風吹的燈盞輕輕晃動,明明暗暗的火光下,一襲白影赫然飄入眾人的視線中。

那是一個身着白衣的年輕女子,烏黑的秀髮只由一支玉簪簡單地綰著,額邊有些散發垂到耳際,在風中無聲飄蕩,勾出迷離的嫵媚。因為未施粉黛,那張絕美的容顏看上去有些蒼白,卻襯得一雙眸子格外幽深,閃爍的流光如從蒼穹頂上瀉下的月華,而在那看不到的深處又似乎藏着萬丈虞淵。橘色的燈光在她的周圍裊裊生輝,整個人看上去彷彿置身在飄渺的霧氣中,這一幕彷彿世上最聖潔的畫面,亦是極致的凄美。

所有人都深深吸了口氣,這樣素雅而動人心魄的美亦不是絕代風華,可是這一身的白衣……

沒有人敢抬頭,甚至連呼吸都不怕發出聲,更不敢想像皇帝的臉上會是怎樣震怒的表情,貴妃身懷六甲,淑妃卻穿着一身白衣,這不是詛咒皇子嗎?未免太大膽了。

皇帝端坐在肩輿上,以高高在上的姿態俯視着她,雙深邃的鳳眸里漸漸浮出細碎的波瀾。

女子輕移蓮步,來到御駕前向轎上的男子屈膝一福。

皇帝沒有讓她起身,只是看着她冷冷的問;「淑妃為何會在此?」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眸光淡淡落在他的龍袍上,姿態恭敬,不卑不亢,「陛下是要去昭陽宮么?」

他皺眉,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的浮動;「你在此處是為了等朕?」

「是啊,今天是臣妾的生辰,陛下可不可以陪臣妾一會?」她輕輕嘆息,眼中有火焰跳動。「陛下想念姐姐可以隨時去看望,可生辰一年只有一天,姐姐也不會計較的。」

凄美的雙眸,如哀感瀰漫的天幕,彷彿凝聚了世間所有的悲離與絕望,熱切的期待如火焰般頑固的燃燒着。他還是沒能拒絕這樣的期盼,這些年,他虧欠她的太多了……

「朕陪你便是,貴妃又怎麼會計較。」他淡淡的說,示意宮人放下肩輿,又向她伸出手。

女子走山前,拉着他的手走上肩輿,在他的身邊坐下。

內侍尖細的聲音高高響起;「擺駕宣華宮!」

聖駕啟程,兩個人的身體緊挨在一起,風卷暗香,有牽動了誰的柔腸百轉……

宣華宮。

所謂慶祝生辰,不過是一壺清酒,甚至沒有任何菜肴點綴。

宮人都被屏退了,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了一絲笑意,玉手執壺到了滿滿兩杯。皇帝在恍惚中彷彿聽到一聲輕輕的嘆息,然而,他還是不能對她這一身白衣視而不見,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不是心結的心結還要試着去解。

「如果朕沒記錯,你從沒在生辰的日子裏穿過白色,你現在又是何苦……」他有些無奈,「有些話雖然你不想聽,但我還要對你說,你可以恨嬙兒,可你不能聽信別人的一面之詞就將她當成仇人。」

「我恨姐姐?」她抬起頭,黑沉的眸子定定看着他,卻不多解釋,只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舉起酒杯對他晃了晃,勾起嘴角,聲音裏帶着一絲苦澀;「陛下為什麼不喝,難道陪我喝一杯酒也不行嗎?你不是說了嗎,姐姐待我寬厚,就算你陪我一晚,姐姐也不會計較的。」

「又在胡思亂想了,朕真的希望你們姐妹可以和睦相處。」簫天煜和言道,說完飲下她為自己倒下的那一杯酒。

「是啊,姐姐從小便是最疼我的,只是她太愛陛下了,陛下也不願讓姐姐為難,只是因為太愛姐姐,心裏容不下別的女子了。」

說話間,她又為自己斟滿一杯,一飲而盡,她本不勝酒力,連喝了兩杯酒,雙頰浮起醉態的潮紅,目光卻突然變得凌厲起來。

開始喃喃低語就這樣變成聲淚俱下的控訴;「既然當初你傾心的是姐姐,為什麼要娶我?因為你娶我的時候只是一個不被重視的皇子,而姐姐早已經是太子的未婚妻?就算太子已死,你要偽裝成和太子兄弟情深,還是不能娶她,所以你只能去我,暫時把我當成她的替代品是嗎?現在你終於得償所願,可是你卻毀了我的一生!我多想叫你一聲『姐夫』啊,如果不是秦怡害死了我的母親,如果你娶的人不是我……在我被蕭天觴囚禁,我擔心他利用我來威脅你,我吃下假死的葯,終於逃出京城,卻失去了我們的孩子,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牽掛,我九死一生,終於回到你的身邊,可你卻和我的姐姐有了孩子,就像西林無儔當年背着我娘和秦怡苟且一樣……」

「婧兒!」簫天煜的聲音帶着一絲慍怒,他的眼中劃過一道情緒浮動,只是轉瞬間,又是一片雲淡風輕。「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何況朕是皇帝!不可能只有你一個女人,你又何必和你的親姐姐爭,就算朕有了嬙兒,也不會虧待你,這麼大的後宮總有你的一席之地。」

「我為你付出了那麼多,換來的就只是這些欺騙和這可笑的『一席之地』嗎?」很好笑是不是?她看着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一切即將了斷,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已經麻木得感覺不到痛了。

「不管姐姐生下的是皇子還是公主,你都會立她為後對嗎?這是順理成章的事,在我失去孩子,不,是從你們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成了你心中的皇后,簫天煜,你給我的一席之地我不稀罕,我只後悔為什麼沒有早一點看清你。」垂眸,濃密的睫毛上閃著點點水光,再抬起不堪負荷的雙眼的時候,兩行淚水沉沉墜落,只是淚光下,她的眸子卻漸漸冷卻,彷彿所有愛與恨都混在淚水中,流盡了。

簫天煜的臉色突然變了,體內突然襲來的絞痛讓他猝不及防地彎下身去,「你……」這個字隨着汨汨的鮮血從他的口中吐出,他的雙手死死扶著桌邊,關節泛白,雙眼瞬間變成血紅色,吃力地問;「酒里……有毒?」

只是瞬間,他的手便無力的垂下,整個人都癱倒在地,俊美的面龐只是一片死灰的頹敗。

「毒不在酒里,在你的酒杯上。這是鶴頂紅的毒,沒有解藥。」她站起來,手裏拿着火摺子,燃燒的火焰碰到窗幔,火焰變成火蛇纏上垂地的窗幔,並迅速向四周蔓延開。

一切發生的太快,令他措手不及,又無能為力。他單手支撐在桌面上,半跪在地,難以置信的看着她;「你想做什麼?西林婧,你不要命了?」

難道她是要……要和他同歸於盡?

他又吐出一口血,再也無力支撐下去,整個人像被抽空了般倒在地上。在□□的侵蝕下,那雙眼睛迅速渾濁下去,體內突然炸開的劇痛在瞬間瓦解了他所有的意識,他的震驚他的不甘他的恨……

室內的溫度急劇上升,簫天煜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來,雙眼無力地合上。火焰觸到了他的龍袍衣角,他卻一動也不動,也許他已經失去知覺,也許已經毒發身亡了。

女子看着他的身體漸漸被大火吞噬,已經感受不到他的氣息,他真的死了,這個她曾用生命去愛的人,給了她致命的摧毀,現在已經死在了她的手裏,而一切還沒有結束,他的死只是因果輪迴的一個開始……

一抹凄涼的笑浮上嘴角,淚水撲簌落下,她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依然沒有起伏的聲音如一潭死水,在悲哀的衝擊下散發着無盡的苦澀,只是地上的人,已經聽不到了。

「我沒有母親,父親……有,和沒有都一樣,我失去了孩子,就連在這世上唯一牽掛的人都背叛了我!你放心,西林嬙很快會下去陪你,九泉之下,我絕不會再打擾你們……」

她一動不動地站着,看着火焰一點點將簫天煜吞噬,亦吞噬著周圍的一切,竄起的火舌攀上她着地的長裙,迅速將她整個人包圍,一陣陣熱迎面撲來,熾熱的溫度融化了她的呼吸,最後,她的視線中只剩下熊熊火海,那一望無際,熾熱的荒蕪……

西林婧從噩夢中驚醒,大睜着眼睛本能地環顧四周,周圍一片寂靜,意識到黑暗中只有她一個人,才放心地合上眼睛。

前世的她並沒有死在火海中,不親眼看到秦怡和西林無儔死,她怎麼會死?可在報完仇后,她還是落得一個身死的下場。

再次睜眼,她躺在一張床上,周圍瀰漫着葯汁的苦味。房間里的陳設是那麼熟悉,雖然記憶久遠,可化成灰她也不會忘記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屋子。

床邊正在用浸濕的帛巾小心地為她擦拭額頭的少女,不就是她曾經的侍女蒹葭嗎?

她的大腦昏昏沉沉,可手腕的傷卻不見了。

她從小身子就弱,記得十五歲那年生了一場大病,高燒幾天不退,蒹葭夜不眠不休的照顧了她幾天幾夜。

蒹葭是她的乳母齊嬤嬤的女兒,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在她她十三歲那年,齊嬤嬤生病離世,蒹葭也在兩年後為她而死……

她並沒有死,只是回到了五年前——十五歲那一年。她的父親西林無儔是大齊的申國公。在她兩歲那年,被欽天監稱為「不祥人」,父親就將她送到城外的這座靜修庵中。乳母齊嬤嬤和蒹葭一直在她的身邊,庵里的尼姑對她也非常好,就這樣,她在靜修庵度過了十三年,到了十五歲,又被接回到西林府中。再後來,她又經歷了親人的離世,愛人的背叛,她從地獄到天堂,又從天堂墜入地獄……

重活一世,是不是意味着一切都可以重頭再來?那麼這便是上天給她的恩賜,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她在靜修庵平靜的度過三個月,白天想起前世的事,不過是為將來打算。只是在夜裏,他倒在火海中的那一幕在噩夢中反覆上演。每次被噩夢驚醒的一瞬間,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還活着。

還好,噩夢終究只是夢,不會侵入她的生活。

命運暫時循着前世的軌跡前行,終於到了她生命里的第十五個秋天。

窗外雨聲潺潺,褪盡了夜的深沉,灰暗的天光透過窗照進屋子,像是蒙上一層塵埃。

就在幾天前,西林府的鄭老夫人,也就是她的祖母身邊的高嬤嬤來看她,給她帶來了幾套做工精緻的衣裙和一些首飾,告訴她老夫人終於說動了她的父親,要派人接她回府了。

今天便是回府的日子,清晨,雨停了,朝陽初上。用過早膳,蒹葭興沖沖地跑進來,「小姐,宋管家他們已經到了,」一邊說一邊將高嬤嬤送來的東西都取了出來,「小姐快來看啊,這些衣裳哪件最漂亮,還有這麼多首飾……小姐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其實小姐你穿什麼都是光艷照人啊。」

西林婧淡然一笑,「真的?那你把這些都收起來吧,一切和平常一樣。」

蒹葭睜大眼睛,「啊?」看小姐的目光堅定,完全不像在開玩笑,她不解的問;「可這些都是府里派人送來的,這麼好看的布料,這麼貴重的首飾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小姐你不喜歡嗎?再說高嬤嬤還囑咐過,你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是啊,高嬤嬤是這樣囑咐她的,堂堂國公的女兒回府,一定要風光體面。「我不是不喜歡這些東西,只是不能用。你想想,我還是戴罪之身,皇上差點殺了我,我不知道父親接我回來是否得到他的允許,但他心裏一定不痛快,你還要我打扮漂亮,風風光光的回去?」西林婧看了一眼玲琅滿目的衣裙首飾,輕輕嘆了口氣,「這些衣服首飾回府後我可以隨便穿,可路上還是低調點好。」

蒹葭怔住了,「有這麼嚴重啊……」

「當然了,」西林婧沒再向她解釋,只是吩咐道;「你去請宋管家來,我親自和他說。」

真正的原因,她又如何能說出口。

什麼觸犯天威,呵,她這個父親當年差點殺了自己,那麼對她的母親,又能將她丟在這裏十年都不曾看望過一次,會為了她而冒這樣的風險嗎?前世自己盛裝回府,皇帝的想法她猜不出,不過皇帝並沒有遷怒於西林家,後來還為她賜婚,並沒再為難她,可能當年的事皇帝也只是一時震怒,時間久了便慢慢淡去了。只是,他們在返京的路上遇到了一群劫匪,不但要搶奪財物,還要殺人滅口。蒹葭因為為她當了致命的一刀而喪命,護衛不是死在了盜匪的刀下,就是身負重傷,可謂慘不忍睹,要不是在京城附近,一個路人報了官,守城官兵及時趕到,她恐怕也難逃一死。

當官兵趕到的時候,她的護衛死的死,傷的傷,只有一個宋管家不見了蹤影。一場廝殺,所有人都顧著保命,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他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官府介入調查,也沒找到任何蛛絲馬跡,宋管家也再沒出現過,這成了一樁懸案。

從穿戴上看,那群人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猶如謀財害命的劫匪,殺人根本沒有明確的目標,似乎只是為了滅口。還有一種可能,西林無儔在官場和戰場上樹敵不少,而那時西林嬙也已經被封為二品縣主,名滿京城,西林無儔膝下無子,女兒死了對他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損失。如果那些人是西林家的仇人,大概抱着不管是西林無儔還是別人,只要是西林家的人就都不能放過的心理。還有最後一種可能,幕後的主使者就是秦怡——她的庶母,她毀了她的名譽還不夠,一定要將她置於死地!秦怡都能害死自己的生母,還有什麼惡毒的事做不出來!

不過,一切猜想都僅限於「可能」,那些人畢竟沒有留下任何線索。西林婧布下這個局,不用西林府的馬車,讓宋珩和所有護衛都換上尋常百姓的服裝,一切從簡,如果還是不能避免前世在路上發生的事,那麼就可以排除前兩種猜測,要殺她的人,就是秦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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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世艷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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