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包子帥哥
夜涼若水。
一輪明晃晃的月亮掛在半空中，月光輕輕的灑在街道上，半夜三更的，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
某漆黑的小巷子裏，一個人影探出腦袋朝四下看了一眼，鬼鬼祟祟推著一輛破舊的二六自行車溜出巷子。
那輛自行車一動，頓時發出了呀呀的叫聲，自行車的主人早已習慣了這種聲音。他飛快的騎上車，往附近的一堵乾淨牆壁衝去。速度儘管不快，但車主人頗為賣力，貓著腰低着頭往前沖的樣子像恐龍奔跑。
在月光下這輛自行車發出閃閃銀光。真是極品自行車，油漆掉光了，商標都認不清了，露出了黑色的鐵皮。車鈴倒掛在車龍頭上，腳踏板有一個是光禿禿的只剩下一根鐵棒子，那鐵棒子還是銹跡斑斑。
自行車接近牆壁時，車主人從車上跳了下來。
他變魔法似的不知道從哪裏變了幾張海報出來，又掏出一個十厘米高的小瓶子。海報是藍紙黑字，頗為鮮艷，車主人打開瓶子，用食指伸入其中掏出一團白色糊狀物出來，往海報上塗去。
十秒鐘一張海報塗抹均勻，往牆上啪啪兩聲，貼得牢牢固固。原來瓶子中裝的白色粘狀物是漿糊。
車主人做這種事情輕車熟路，他如法炮製在這堵牆上飛快貼了六張各色海報。仔細一看，有「英語四級培訓班」，有「畢業論文輔導」，有「愛心家庭旅館，三十元！！！」，有「無線耳機有售」……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顏色有黃色有紅色有紫色，貼在一起看上去十分鮮艷。
看着這堵乾淨的牆壁慘遭毒手，車主人得意一笑。這一笑才看清原來是個調皮的少年，二十來歲的樣子，看上去面目頗為清秀，不過一雙眼睛古靈精怪的轉個不停。
少年名叫石生，他是附近一所大學食堂的打飯師傅，也就是在學校後勤部干雜工的。
石生如法炮製，騎着自行車一路將各種海報貼得滿大街都是。
這可是石生的秘密工作，除了在學校打雜工的正當工作，他還有份兼職，不定期給各種商家做平面廣告。就是剛才的那種。
大約一個小時，石生終於將身上所有的海報張貼完畢，那小瓶子裏的漿糊還剩下三分之一。石生蓋上蓋子，別在腰間，騎上自行車，溜了。
石生在大學附近租了個單間，騎着車回來時間已經很晚了，石生卻特別興奮，洗了腳躺在床上好久還睡不着。他今天心事特別多，看着月亮就想起了老媽和水仙。
石生是從一個縣城的小鎮出來的，他本名也不叫石生，他本來的名字是叫石大毛，「石生」這個名字是他自己給自己取的。這名字的來由，得從石生的老媽生他說起。
石生的老媽是一名志願者，八十年代初上山下鄉，他老媽跑到偏僻的山村裏當了老師，嫁給了石生老爹，一個販木頭的山裏人。據石生老媽說，她懷着石生的時候，每天趕山路去學校，有天下雨，他老媽找地方避雨，也不知是怎麼走的，一不小心進了一個山洞。
她在山洞裏看見一塊特漂亮的石頭，就往那石頭上一坐，就把石生給拉出來了。
人都說女人生孩子那就是到鬼門關里去走了一遭，甭提多痛苦。可是，石生媽生他，絕對是和大便一樣酣暢淋漓，按石生媽說的，她就覺得渾身一爽，小石生就從她那暖烘烘的體內給溜出來啦。
石生媽出門的時候，還是一個人，這雨一停返回家，就變兩人。還是產婦非常輕鬆的抱回家，要不是她媽的大肚子沒了，石生爹肯定懷疑他是撿來的。
儘管如此，大家對石生還是有點芥蒂。畢竟從石頭裏出生的人不多，如果加上小說里的，還有一個孫悟空。
山裏的村民很迷信，對於不一樣的東西會用精怪來解釋，尤其石生這種，簡直就是提供了八卦的素材。他們於是給石生取各種各樣的外號藉以表達對石生的芥蒂，或者說排斥吧。猴子，石頭怪，山鬼……亂七八糟。
石生媽看着兒子受委屈着急，一咬牙全家搬遷到山下的小鎮。
石生的以後的遭遇其實就挺普通的，讀了書，一直到高中，儘管成績不怎麼樣。高中畢業的時候，石生走狗屎運竟然考上了一個民辦大學。
本來很正常的一個人，沒想到讀了大半年後，石生突然被學校勒令休學一年。
為啥呢？收到學校的一封信是說石生有嚴重的夢遊症。夢遊症本來不算什麼病，不過石生的夢遊症非常嚴重，嚴重到威脅了寢室里的同學們的正常生活……
石生媽那叫一個恨鐵不成鋼，她老人家覺得肯定是兒子在學校玩耍過度了，學校找了個借口把石生給開除。
石生也不說到底什麼事，石生媽威脅他，如果你真有夢遊症老娘就是砸鍋賣鐵，也要帶你去醫院看病。
第二天石生溜了。這小子一出門就是兩年。不過他挺懂事，出來的第三天家裏就收到信了，後來也一個月寄了一次信回去，而且中間還給家裏寄了幾回錢。只是一次沒回去過。
石生媽到底是個知識分子，對於石生不能上大學始終耿耿於懷。
石生就寫信騙她說，目前兒已在江城一所最好的大學里自學成才，被一個博士生導師相中，該導師說自己是可造之才，還單獨給自己輔導，云云。他還特意用這所學校的信紙給她寫了一回信，把石生媽給樂死了。
石生見老媽高興了，吹牛說那教授特別看得起他，特意推薦他留校管大學生的日常生活，也就是大學里隨處可見的輔導員。
石生可以想像他媽逢人就炫耀他能幹的場景，不過，事實上，石生也不算完全騙她，他在這學校食堂里賣包子，好歹也算是負責管理學生的飲食。
這種說大話的結果是，石生媽喜出望外下，給他下了一道命令，一年得給家裏寄個一萬塊錢。石生媽的意思是給石生把錢攢起來，過兩年就可以結婚。
石生家住的那鎮子，還是有些人出來見過世面，他媽也向她的那些得意門生打聽過，知道一般大學里的輔導員是什麼待遇。石生媽是下狠心不肯讓石生亂花錢的，誰讓她認定了她那好學生水仙是她的未來媳婦呢。
石生媽現在一天到晚就催著石生，讓他早點回去和水仙結婚。
水仙是他媽的學生，兩人訂了婚約。
這下可好，為了名正言順的呆在外面，石生每個月不光得省吃儉用，還要沒日沒夜做兩份工。也因此全食堂的人都知道他是出了名的摳門。
說起來，石生在學生當中有着很高的知名度，當然不是因為他的摳門，而是他的外表。尤其是女生們，都非常親熱的喚他「包子帥哥」。在食堂里賣包子賣了兩年，幾乎人人都知道，這裏有位長的非常帥氣，相貌堂堂的小師傅。女生們早上排著隊到石生這裏刷飯卡買包子：
「包子帥哥，我要兩個醬肉包。」
「包子帥哥，我要兩個鹹菜的。」
「哎呀，是我排在前面的嘛，包子帥哥，你怎麼先刷她的卡？！」
「包子帥哥，你今天怎麼長了顆痘啊，上火啊？嘻嘻……」
這幫女大學生們，實在是不像話，在大街上摟摟抱抱，親親熱熱就算了，還總是來調戲自己，不知道我已經是有老婆等着我回去娶過門的人嗎？就算石生總是擺出一副臭臉給她們，她們卻還是一個個笑若桃花，說石生那叫「酷」。
石生看着外面的月亮，感覺心情暢快，一晚上二百，不少了，這錢賺得還是挺快呀。只是食堂最近有點不平靜，石生的的風頭被人給蓋過了。
石生想到這事，輕蔑的笑了：不就是個丫頭片子！不過胖子經理交代的那事還挺煩，不過為了錢自己也得想辦法整整這丫頭。
這丫頭片子據說才來食堂三天，就被冠以了「餛飩西施」這一光榮稱號。學校這食堂，分三層，第二層是主食堂，套餐、包子、豆漿，底下一層是餛飩米面，三樓是清真食堂。因為餛飩西施的到來，一樓頓時把二樓的生意搶去了大半。食堂都是分開承包的，生意少了，二樓的食堂經理可就著了慌。
昨天午飯時間一過，食堂經理就扯了石生和幾個稍微年輕點的幫工過去「指示」。
「聽說一樓來了個餛飩西施，現在咱們這樓中午的飯菜，一大半都沒賣出去啊。長期這樣下去可不行。你們都給我想想辦法。」
食堂生意好壞，和石生當小工的又沒有什麼關係，每個月還不是拿着一樣的錢？
石生顯然對胖子經理的話不以為然。
胖子經理見大家沒有人說話，忽然就沖着石生說道：「小石啊，你原來可是咱們這一層的台柱啊！你可別不承認，那些女生看到你就拋眼子露膀子的，現在可好，男生少了，女生也跟着去一樓起鬨，你這模範得加油啊。」
說實話，石生最不喜歡那些女大學生嗲里嗲氣叫他啥「包子帥哥」，現在她們走了，石生可樂得清凈。
另一個打飯的小工阿金看石生被胖子圍截，連忙出主意替他解圍：「經理，他們樓下找個美女，那我們也去挖掘出一個啊。這天底下美女還是挺多的嘛。」他這一說，其他幾個小伙都齊齊響應，大家都是光棍，弄幾個美女來，還可以讓大家養養眼，說不定走狗屎運泡上了。
胖子經理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呸！你以為隨便找幾個鄉下妞就能行？我偷偷瞧過啦，那賣餛飩的長得真是俊！就是那些章子怡、趙薇、林心如什麼的，放到和她一排，那都不一定能比得上！這質素，絕對是明星！國際巨星啊！」胖子經理說的有些激動，好像自己真見到了一個國際巨星一樣。
石生和阿金幾個相視一笑，心道真有這樣漂亮，早去當明星了，還用得着在這裏賣餛飩？不知道胖子什麼眼神。
胖子見夥計不信，有些急了：「我不騙你們，你們自己去看！那真的是比演小龍女的劉亦菲還要純！唉，不知道樓底下從哪裏撿了個這麼好的仙女，操他媽的b，走什麼狗屎運！」胖子越說越憤，一把拍在石生的肩頭上：「咱們食堂的振興，就靠你們哥幾個了！」說着，用一種殷殷的眼神望着他，直看得石生毛骨悚然。
阿金迷惑道：「經理，你也太抬舉我們了吧，我們能幹什麼？你總不會讓我們變性吧！」他說着，吞了兩口口水。
胖子重重拍了一下阿金的腦門：「真是豬腦！你以為是個人就能變成泰國人妖那模樣？你肯，我還不願意呢！我是讓你們幾個想辦法，把那小姑娘釣上手，哈哈，把她給吸納到我們這邊來，不就得了？」
阿金幾個面面相覷，石生算是明白了，怪不得找得都是幾個年輕小夥子，原來是要施展美男計啊！
胖子這如意算盤打的。
胖子握了握石生的肩頭，語重心長地對他道：「小石啊，我對你的期望可是最大的，這次，咱們食堂就交給你了。」胖子這麼看重石生，其他幾個小工看在眼裏，多少有些不爽。
胖子老奸巨滑，怎麼會不曉得人的花花腸子，馬上安撫道：「你們也是的啊。你們每個人都給我想盡辦法，誰先把餛飩西施泡到手，我就給他，給他一千塊的獎金！」胖子激情昂揚的說話，讓阿金幾個馬上就雄心勃勃了。
一千塊啊！石生這些打小工的，比不得廚師，一個月也就只有四百五的工錢。又能名正言順的去泡美女，還能得獎金，這樣的好事，誰不想干。
他們幾個一等胖子訓示完，馬上就要到樓下去勾搭餛飩西施，阿金也高興地扯著石生要把他拉下去。
「老石，走吧！咱們一起去看看。」阿金總覺得石生喜歡裝深沉，雖然兩人年紀差不多，他卻叫石生老石。
石生搖搖頭，心裏雖然意動，但身子不動：「不行，我不去。」
「你不去？為什麼？」阿金有些意外。其他幾個聽到石生這話，馬上也停止了腳步，懷疑自己的耳朵。「一千塊獎金啊！就算你對人家小姑娘沒興趣，對這總有興趣吧？」阿金也知道石生平日裏比較正派，絕對不會和其他小工一樣常出去找髮廊女洗大小頭，但阿金心想那多半也是因為石生比較摳門，捨不得花那幾十塊錢。就算他是真的正派，以石生的性格，怎麼可能對一千塊的獎金沒興趣？
打蛇打七寸，阿金對石生這個弱點倒也看得十分透徹。
「我再打兩年工回家，就可以把水仙娶了。我可不要節外生枝。」石生淡淡的道。
其實，他不是不想要那一千塊錢，主要是怕憑藉這俊朗不凡的外表，萬一把那個餛飩西施給迷的死去活來，非要跟着他回去，那石生媽非把他這「負心人」給活活打死。說實在的，對於水仙，石生沒有啥特殊的感覺，否則也不會迴避著一直不肯回去。但石生媽總是跟他說，能找個像水仙這麼能幹又善解人意的老婆，已經是他的福氣了。石生媽沒有把話說明白，但她的意思石生聽得懂，一個被大學退學的人，那就是落第被謫的秀才，還不如老老實實的莊稼漢。水仙人好，而且不挑，這還不夠嗎？石生媽上個禮拜還寫信給他，讓他今年學校放寒假，無論如何得回去一趟，和水仙訂個親，把這事給定了。
算了，我媽把我拉扯大也不容易，定就定吧。石生心裏想着。
其他幾個一聽石生沒興趣這話，心裏是樂開花，少了石生這麼一個最強勁的對手，他們能不開心嗎？
阿金卻一臉掃興：「不行，你得陪我去。又不讓你幹嘛，現在不就是去看看，你以為你往那裏一站，別人就會貼上來？」
「嘿嘿，也不是沒這個可能性啊。」石生笑道。其他幾個人馬上露出一臉不屑，丟了一個白眼，提前走了。
阿金不放棄的勸道：「你是不是不敢去？哈哈，我知道，你怕自己真的看上了那餛飩西施，到時候，沒辦法跟你老娘交待……」這小子，還使起激將法了。
他看石生還是沒表示，馬上又施起軟功：「走了，老石，就當是幫兄弟一把，我一個人不想去。」石生心裏暗笑，阿金哪裏是不想去？他分明是不敢去，上次他和樓底下一大鬍子肉案師傅大吵過一架，現在還鬧着呢。以他這身子板，別說肉案師傅是操刀的，就是沒刀，一掌也能把他給拍扁了。這小子，有賊心，沒賊膽。
石生看阿金這麼熱心，無奈地搖搖頭，拖着鞋子往門外走去：「走吧，我就陪你一次吧。不過今天我累了，這事明天再說。」
阿金一喜，慌忙答應，嘴裏叫石生石哥，石哥。
石生看着月亮苦笑，自己在外面做這種事情如果被老媽知道了，不知道會不會被罵。管他呢，明天再說。
第二天起來去學校，早上還好，到了中午，阿金就過來叫石生。「石頭，現在一塊去吧，說好了你搞定大鬍子啊!」
石生見躲不了，只有跟着阿金下樓。
兩人走到樓下發現不對了，一伙人正圍成了圈子似乎在吵架。
等阿金看清了那幾個人，頓時破口大罵，「我靠，這些龜孫子也來了！」原來，那幾個小夥子正是石生他們一層樓的同事，都是沖着一千塊錢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