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一別經年能再遇（二）
?但是偶爾險死還生后的夜裡，摟著他的刀，靠著他的馬，聽著塞外凄冷的風聲，望著明月的時候，一身的疲憊讓他不願意再去想那些沉重的東西，生命中能夠回憶的美好，除了母妃的慈愛，還有一雙會笑的眼睛。
抬眼看著眼前這張明媚的臉，是記憶中的模樣，卻又不同，那雙眼睛好奇的一眨，長睫如羽似乎從心上扇過，痒痒的，又莫名有些心慌，趙晉元又垂下眼帘。
六娘有些尷尬，她上樓后習慣性的找靠窗的位置，經過這裡時看著這少年眼熟，不免就多看了兩眼，不想這人就說了句：「坐吧。」
……坐吧？
等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坐在了他的對面。
還好，這好一會兒的沉默雖然尷尬，卻也讓她想起了眼前的人是誰。
趙晉元悄悄打量六娘的同時，六娘何嘗不在打量他？只是比起按步就班的成長的她，這少年的變化實在太大了，黝黑的皮膚和斜飛入鬢的濃眉讓他多了許多冷洌之色，坐著瞧不真切身高，卻可以肯定是極高大的，默默對比了一下，嘖，不比爹爹低了呢！
六娘默默在心裡算了算，今年他有十六了吧？十六長成這樣，有點著急吧？
「你……回來了。」六娘試探著問，話一出口就覺得問得有點傻，但總這麼干坐著也不是個事兒啊。
她這話明顯是認出自己是誰，還記得自己曾與她告別，趙晉元心上彷彿有顆種子破土而出，開出一朵小小的花兒，顫巍巍的，卻讓人心生歡喜。
「嗯。」趙晉元覺得自己心裡有很多東西在涌動，最後出口的，卻是淡淡的「嗯」。
……這話題還怎麼繼續下去？眼前的人雖然不說話，表情卻很認真，有那份恩情在六娘也不能冷淡的告辭。但數年未見，一時間哪裡找得出合適的話題，六娘頭疼了。
李默悄悄尋了個不打眼的位置坐下，看著那相對而坐的一對。少年高大英武，女孩嬌小明媚，竟是有一種奇特的和諧。
隨意點了壺茶，李默端著茶碗眼神閃爍，那兩人一看就是認識的。舉止卻又透著生疏，瑞王世子雖然沉默，下意識摩挲茶碗的手指卻透出幾分熱切和緊張，那丫頭臉上的笑雖然客氣，卻也有幾分真心，但並沒有恭敬之意，這是知道世子的身份還是不知道呢？
有點意思……
「你……還好嗎？」趙晉元問的遲疑，事實上單看她這朝氣蓬勃的樣子就知道過得很好，但總想再問一句。
「呃，很好啊。你呢？」
趙晉元笑了笑，安家雖然小門小戶，卻待她如珠如寶。
「我……也很好。」
六娘忽然想到什麼，眼前一亮：「西域好玩兒嗎？」
玩兒？趙晉元莞爾，想了想，在西域那幾年只是偶有摩擦，看得更多的是那些小國與都護府之間各種來往，不同的國度，不同的所求，不同的態度。有諂媚討好，也有口蜜腹劍，還有妄自尊大卻在大寧的武力震懾下不得不低頭的。
種種念頭閃過，趙晉元最終平靜的道：「風光很美。」
六娘羨慕。西域啊，不就是新疆嗎？葡萄哈密瓜羊肉串……口水都要出來了……
「真好。」
「你想去？」
六娘忙不迭的點頭，旋即又笑了：「想想罷了，那麼遠的地方，我不可能去的，不過有機會。真想看看那些名山勝水。」
未經開發的地方，與後世的旅遊區相比，應該會有很多不同吧？
趙晉元心裡一熱，想也不想便道：「有機會我帶你去。」
孤男寡女去看山水？「私奔」兩個大字糊在六娘腦門上，乾笑兩聲，敷衍道：「……謝謝，不過，不用了。」
趙晉元卻來了興緻：「你喜歡哪裡？」
「那個……我該走了。」這話題不敢再聊下去了。
趙晉元一愣，才看出她有些局促不安，端起茶盞一口灌了半杯，半溫的茶水下肚漸漸穩住紊亂的心情：「對了，你的字練得怎麼樣了？早前我尋了幾副衛夫人的字帖讓人給你送去，可收到了？」
……拿人手短，六娘又不好走了，但這話題委實……
「還好……嗯，挺工整的。」用大伯娘的話說，就是軟塌塌的，有形無神，白糟蹋字帖。
「對了，你……別再送那些東西了，太貴重了，無以回報。」
趙晉元正有些後悔後面兩三年刻意遺忘，再沒送過東西過來，本能的回道：「又不用你回報。」
六娘尷尬的笑笑：「家裡長輩……挺不安的。」
……
「好。」趙晉元有些不情不願，不過轉念一想：「不貴重的就可以嗎？」
「……最好……都不要送了。」六娘艱難的說出口，垂頭揪著衣袖，不敢看趙晉元的臉色。
半晌，才聽他問：「為什麼？」
聲音穩穩的，不似被掃了面子動怒的樣子，六娘稍微鬆了口氣，臉紅了紅：「我、我訂親了，不好再收授外男的東西，讓夫家誤會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趙晉元聽見自己平靜的說，握著茶盞的手指卻隱隱發白。
「……對不起。」
「……不用。」
難堪的沉默過後，六娘起身鄭重屈膝一禮：「謝謝你。」
「你這是不打算見我了嗎？」鬼使神差的，趙晉元問。
六娘怔了一會，坦然道：「我並沒有想刻意躲避。」
也不想主動遇到罷了。
望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少年，六娘認真道：「如果有我能幫忙的，我一定不會推辭。」
「……我知道了。」
六娘福了福身，轉身離開。
故人歸來，她其實是有過欣喜的，看他如今多出的凜冽之色也知他不是去遊山玩水的，也許經過風霜，也許受過磋磨，可是……那與她都是兩個世界的，她觸之不及，又何必作無謂的關心？
趙晉元看著她毫不留戀的下樓，心裡想的卻是她帶著嬌羞說自己已經訂親了的模樣，怔怔的看著茶盞出神，不明白自己的心，為什麼這麼沉，像從懸崖墜落，遲遲落不到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