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重返百年魂相易,龍神仙君兩為難

第75章 重返百年魂相易,龍神仙君兩為難

第七十五回重返百年魂相易龍神仙君兩為難

「——等一下,前面那條金龍!」

熟悉的聲音聽在印雲墨耳中,簡直五味雜陳,這句看似平淡無奇的招呼,根本就是一場兩敗俱傷的錯誤的開局。印雲墨第一個念頭便是溜之大吉,可龍身這會兒全不受控制般放緩了速度。

駕三色流霞趕上來的仙君,年不過十六七,長發白衣,赤著白皙玲瓏的雙足,姿質秀逸、意態風流,望之如盛夏飲冰,令人好感頓生。

印雲墨第一次從旁人的眼中看自身,一面暗喜我臨央果然人物出眾,一面發愁眼下這詭異局勢若是照原樣發展下去,最後被截骨剔鱗的,究竟是東來,還是自己?

「可否打個商量?我需要三根龍鬚、一小截龍角和十一片龍鱗,海域之中群龍雖多,卻都不合我心意,即便是四海龍王,也只勉強堪用。我一見你,才發現原來最稱意的在這裏。那些小龍我就不去叨擾了,就找你借可好?換也行,你可有什麼需要的天材地寶、靈符仙器?我去取來與你交換。」

印雲墨很想替東來回答:給你,拿去!省得先禮後兵,還要被天鋒劍洞穿!可惜他這個被塞在金龍肉身里的魂魄,此刻只能做個身臨其境的看客。

「金龍,你意下如何?」

——要開打了。打出個老死不相往來,對誰都好,可惜是不打不相識。印雲墨無奈地任由龍身如提線木偶般自發而動,勃然震怒。

待到臨央法袍破爛、靈器折損,狼狽而走,金龍身上也多了些轉瞬即愈的小傷痕。然而令印雲墨欲哭無淚的是,這些傷果然都是疼在他身上的!那麼百年後的那場騙局……自作孽,不可活啊!

臨央走後,彷彿規則之力也隨之褪去,印雲墨又恢復了自由操縱龍身的能力,但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現象,一旦到了必須與臨央碰面的時候,塔世界規則又會強制接管。

想來想去,還是先去東來的洞府。印雲墨十分不習慣地盤卧下來,開始絞盡腦汁思索如何破解這第七層求不得:

首先要確認,他是否仍與印暄同時進入這個世界?若印暄也在,是否也如他進入金龍身軀一般,進入了「臨央」的體內,被迫行動?如果是,那麼本層規則之一,便是魂魄相易。

其二,他要如何才能跟印暄聯繫上?

其三,求不得,指的可是東來對自己的執念?倘若是,要破解規則,自己就要違背本心答應他的求愛;若自己堅持本心,便永遠出不了這一層……左右為難。

其四,難道他非得受斷骨剔鱗之痛,再被天鋒戳個對穿?如果他在此前極力干涉,是否能扭轉乾坤、改變最終的結局?倘若結局改變,算不算破解了本層規則?

印雲墨思忖得腦仁生疼,昏昏沉沉地就想睡覺。半睡半醒之間,忽然靈台光閃——入夢之術!

若印暄如他一般,魂魄在「臨央」體內,入「臨央」夢境不就可以一窺究竟了?雖說潛入神仙夢境,比不得凡人那麼輕易,但他本就是臨央,對自己的修行習慣當然了如指掌。臨央好遊冶,打坐入定時也常借入夢術魂游四海,自己整好可以趁虛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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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雲墨從法術波動中顯出身形,見自己在臨央的夢境中終於恢復了原本模樣,很是鬆了口氣。他在金龍的身軀內待了三天,無論做什麼都彆扭,最不能忍受的是,竟還有條雌性白龍嗅着氣味尋過來求偶,被嚴厲拒絕後,仍糾纏着想要露水之情!印雲墨狠狠一口龍息將她噴出八千里,忍不住唾棄:龍族都這麼荒淫無恥?

「龍性本淫,又多暴烈偏激,的確不是適合交往的對象。」一個聲音隱約地道。

「搖光?」印雲墨驚喜地望向腰間,搖光鞭正結結實實地纏在上面,「你也進來了?」

搖光語聲縹緲:「我被這一層規則壓製得厲害,無法化出人形,只能在主上施展入夢術時短暫出聲。想是因為一百三十多年前的此時,我器身碎裂、星魂沉睡,本就不可能出現。主上如今陷入困局,進退兩難,搖光雖然力微,也勢必竭盡全力幫助主上脫困。」

印雲墨摸了摸鞭身,心下頓覺寬慰不少,向夢境深處散出神識,喚道:「暄兒,暄兒?」

許久未有回應,當他失望地準備退出夢境時,一隻手從背後扼住了他的後頸。那人將臉探到他耳畔,聲音低沉而森冷:「在我的身體內,住得還習慣么?」

印雲墨微微吸了口冷氣:竟然是東來!印暄魂魄的確如他推測,進入了「臨央」的身軀,然而不知為何被東來佔了上風……這下麻煩大了!

他也只得苦笑道:「一點都不習慣。神君可有什麼辦法,將你我的魂魄換回去,畢竟你待在我臨央體內,也不是那麼舒服,對吧?」

東來嗤笑一聲,鬆了指間力道,從敵意的緊扼變成了威脅似的撫摩:「怎麼會,本座可舒服得很呢。你身體的每一寸,本座都看得清清楚楚,想怎麼玩弄,就怎麼玩弄……你想不想看看自己修鍊房中術時*的神情?可惜少了個雙修對象。」

印雲墨既糟心又反胃:「堂堂萬龍之主,做如此下流事,不覺得自賤身價?」

東來冷笑:「怎麼下流了,這不是很公平么,你想用我的身體做什麼,我也不介意,只要你自己能受得住就行。」

印雲墨拂落他的手掌,轉身道:「東來!如今你我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何苦再互相拆台?一起想個法子破除本層規則,恢復原樣才是正事。」

東來不緊不慢地說道:「急什麼,還有一百年時間,足夠你我將舊日所有恩怨慢慢清算。再說,沒讓你體驗過我昔年之痛,我又如何甘心恢復原樣呢?」

想到接下來的一百年間,自己與東來不僅要在外面帶着各自的心思你來我往,在夢境中依舊掰扯不清,生不如死的鈍痛感油然而生。印雲墨以手覆額,「哎哎」地長聲嘆氣:「好吧,既然神君對我恨意至深,未免雙方再起衝突,這次之後我便永不再進『臨央』夢境。我們就按照規則之力,交換身份演完這場百年大戲,最後我身受重創、你受刑墮仙,咱們半斤對八兩,一起當難兄難弟——如此神君可滿意了?」

言罷轉身要走,東來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寒聲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印雲墨一臉的無奈與無謂:「我拿什麼來威脅你?如今局勢已經擺明,你我再不甘願也要攜手合作,困則兩害、破則兩利,我不知神君還在固執什麼。」

「與我攜手合作,你就這麼不甘願?」東來反問。

印雲墨覺得他歪曲主旨的能力舉世無雙,偏生還一臉無故被侮辱的怒意,實在令他很想吐血:前世與東來認識百年,只覺對方強大而寡言,對他諸多討好,何曾見過這等強盜嘴臉?「東來神君——」他情真意切地回答,「從頭到尾都在諷刺我、羞辱我、不願合作的那個人分明是你。你可以繼續報復,但請不要胡攪蠻纏,我還得回去另尋他法。對了,你若是覺得我前世的身體那麼有趣,儘管拿去玩吧,反正我如今也感受不到。」

東來被他噎得一時說不出話。

印雲墨掙脫了他的手,於夢境中開闢出一條罅隙似的出路,正要一腳跨出,身後傳來東來異常沉悶的聲音:「站住!誰允許你走了?」

印雲墨嘴角飛掠過一絲笑意,回頭很有誠意地道:「要不,咱們再商量商量?」

夢境與心境相吻合似的,現出了一張桌案、兩塊蒲團,兩人盤著腿對案而坐。桌上有一壺靈茶、兩隻茶杯、一盤什錦仙果,還有一瓶新摘下的、香味清雅的白鸞花。印雲墨提起茶壺,為雙方各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靈茶,對這種心平氣和的氛圍頗為滿意:「神君你看,這樣多好,有話好好說嘛。」

東來冷眼看他,手指抽動了一下,似乎又想掐他脖子。

「不管還有多少積怨未消,咱們先放一放,共同謀個出路。」印雲墨啜了口茶,「先說本層的規則,想來魂魄相易是鐵板釘釘了,我估摸若是連你都換不回來,即使求到紫微帝君那邊,也沒有辦法。更何況,『紫微帝君』亦是這層塔規則的化身之一,如今身陷敵陣,全世界都是敵人,只有咱倆是同伴。」

東來的神色略微緩和了些。

印雲墨將另一隻茶杯往對方面前友善地推了推,繼續道:「既然換不回來,就只能繼續扮演下去。神君應該發現了,當『龍神』與『臨央』碰面時,我們的舉動就完全受到規則的牽制,也就是說,我們很難通過不結交、不相處或者做出另一種選擇,去改變事態的發展。至少在大方向上難以改變,但不知在細節上能不能努一把力?譬如說,你委託某人將天鋒劍藏於未知之處,於是『臨央』邀『龍神』去探索秘境的那天,『臨央』就無法帶天鋒同去,自然也就不會重傷龍身。神君覺得這樣的嘗試,是否可行?」

東來全程面無表情地看他,似乎在走神,待到他問「是否可行」時,嗤之以鼻:「真正傷了本座的,是天鋒么?」

「……我只是舉個例子,探討細節處的一點點改變,累積起來能否推翻最後的結局。神君何必顧左右而言他?」印雲墨覺得有這麼一個喜怒不定的臨時同伴,也是夠累心的。

東來忽然淡淡一笑,「那你又何必避而不談,刻意忽視最重要的一點:本層規則是求不得,只要求得了,不就解開了!」

印雲墨啞口無言。

「說到底,你還是對我無情,甚至連嘗試一下,看有沒有這種可能性都不願意。」

「……我已經有暄兒了。」

「究竟要我說幾遍,你才能理解,印暄根本不能獨立存在?他是我魂魄的碎屑、神識的投影,是鏡中花水中月。如今正主就在你面前,你偏要捨本逐末;本來輕輕鬆鬆的一件事,你非要鑽牛角尖,自找苦吃!」

印雲墨沉默了。片刻后,他挺直了脊樑,將雙手端正地擱在膝蓋上,肅然正色:「神君認為,兩人之間,情是何物?」

不等東來回答,他繼續道:「是一種共鳴的感覺,一段共同的記憶,以此為基石,兩人互相牽掛、眷戀、不願分離,最後才能攜手終生。而你我之間,連基石都沒有,如何平地起高樓?更何況,如今我與暄兒兩心相印,再無餘地容納旁人,哪怕神君與暄兒是同個魂魄,在我眼中,依舊是第三者。當然,我也可以為了破解規則假戲真做,有不少道法、秘葯甚至蠱毒,能使人瞬間愛上另一個人,然而這樣做了,神君就能滿意么?不是我鑽牛角尖,而是你不肯放手。」

東來逼視他,眼神銳利懾人,而又幽深莫測:「你要我怎樣放手,再次自封神識,將肉身與魂魄都交給印暄,犧牲自己去成全你們這一對深情鴛鴦?」

印雲墨嘆道:「不,我從未這麼想過。說句真心話,東來,我自己也不知這亂糟糟的一切要如何收場。誠然,我想和暄兒在一起,但絕不該以犧牲你為代價。我很想找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但目前我還沒有找到,只能先這麼拖着。」

東來久久不語。玉瓶里白鸞花盛放到了極致,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幻美,在陡然濃郁的香味中凋零,纖長花瓣飄落滿桌,在茶盞的微瀾間半沉半浮。東來看着杯中殘瓣,彷彿心生觸動,脫口道:「其實——」

印雲墨忽然凝神感應,「夢境要散了,我得趕在被『臨央』發覺之前離開。」他匆匆拱手道:「我先告辭,余話后敘。」衣袖輕拂間,身影驟然消失。

桌案、花瓶、果盤、茶盞隨之消弭如雲煙與春夢,東來孤身坐在心心念念的「臨央」的軀殼內,發出了一聲苦澀而嘲弄的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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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臨央」夢境,印雲墨並未急着從入定中醒來,而是進入了自身的夢境。

「搖光,」他問盤繞腰間的長鞭,「方才你都聽到了,你覺得東來究竟是什麼意思?換做是我,無故被人誆騙利用、抽筋剝皮,勢必對他恨之入骨,哪怕對方再怎麼謝罪補償,最多只能消我仇恨,也消不了芥蒂;即使不再為敵,也絕不可能再為友,更別提什麼道侶了。我沒想到東來竟如此偏執,令我覺得有些……不安哪。」

搖光聞言暗喜,心道我正愁該怎麼提醒主上小心,機會就來了,立刻贊同道:「主上所慮極是。東來此舉不合常理,或許有什麼更深層的含義。另外,搖光有句話不吐不快,望主上恕罪。」

「說吧,你我之間有什麼不能說。」

「主上難道不覺得,印暄與從前不太一樣了么?我所指並非是修為或氣勢,而是……眼神。當我還是左景年時,印暄看主上的眼神是外冷內熱,雖然面上諸多抱怨嫌棄,內中卻是滿溢的眷戀。而在第六層怨憎會時,印暄以金龍之身再度出現,看主上的眼神卻渾然不同了,在流於表面的款款深情之下,是游移不定的矛盾與微不可察的陰鬱。我隱隱覺得他是另有心思的,且這份心思藏匿極深,他究竟在隱藏什麼?而方才東來看主上的眼神,冰冷怨怒之下內藏的那種矛盾與陰鬱,竟與不久前的印暄像了個十足,這不禁令我更加懷疑,東來與印暄,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

「他們同魂同體,說是同一個人也不為過。」印雲墨答得十分迅速。

「主上明知搖光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主上,龍族性烈氣狹,小心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印雲墨如兜頭被潑了一桶冰雪,忍不住吸了口涼氣。搖光將話點明到這個地步,他也不能再裝着若無其事了,難道他自己就沒有過這樣的懷疑么?只是好不容易能再見到暄兒,那股驚喜與滿足猶如白雪覆地,至於雪下是屍橫遍野的戰場、還是毒瘴橫行的沼澤,他一時也顧不上了。

如今細想,竟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倘若東來屢次所言,「印暄根本不存在」並非偏激失實之語,而是一種暗示與警告,那麼是否意味着,「印暄」這個名字所代表的一切,包括意識、感情、人生與兩人相處的所有時光,都已被另一個更強大的神念徹底吞噬?而出現在他面前的「印暄」,不過是東來幻化出的相同容貌而已?

印雲墨越想,越覺如墮冰窟,渾身發顫。他緊緊握住腰間的長鞭,似乎要依靠這唯一的慰藉才能站穩。

搖光感應到他的情緒,萬分心疼,卻並不後悔。俗話說長痛不如短痛,與其在最後一刻被隱毒腐蝕入骨,不如早點撕開假裝癒合的傷口,將內中的膿液擠出。

印雲墨大口喘息著,彷彿正調集三生以來所有的冷靜與理智,鎮壓紫府內劇烈動蕩的識海,魂魄甚至因此產生了一道道細微裂痕。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漸漸平靜下來,慘白的臉上也恢復了些血色,疲倦地嘆了口氣,道:「險些散了我的三魂七魄。」

搖光這才意識到,主上是經歷了多麼兇險的一劫——他還是低估了主上對印暄的感情,以至於這「短痛」幾乎成了碎心摧魂之痛!

「主上……」他惶然地喚道。

「不關你的事,也是我自欺欺人。」印雲墨神情慘淡,低聲道,「然而直到現下,我還抱着一線希望,希望這些都是我們揣測有誤。除非我親自證實,暄兒確確實實已經不在,一切都是東來的詭計,否則我是不會死心的。

搖光不放心地問:「此後主上打算怎麼做?」

「接近東來,只有離他足夠近,才能發現露出的破綻。他不是怨我無情,連嘗試一下的機會都不給么,我就給他這個機會,看看最後釣出來的,是我庸人自擾的多慮,還是他精心策劃的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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