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6章 【一更】

第0806章 【一更】

大雨如注,在薄幕般暗下來的天地間,時時有閃電劈過,雷聲滾滾。在雨中奔跑的李可渾身都濕透了,而回憶中的那一幕卻不斷地在她眼前襲來。

「啪。」她一不小心滑了一跤摔倒了,她想爬起來,雙手一撐,就看到了膝蓋上都是灰色的泥土還有一團鮮紅,滿目便都是刺鼻的血腥味,血一滴一滴從她膝蓋落下,滴在混雜着泥土的水坑裏。

血啊,當時的血也是這樣流淌在房間里,流到了她躲著的衣櫃。李可失聲痛哭,雨水順着頭髮不停地漫過她的臉,她幾乎睜不開眼,只能趴在地上。

陸景行在離她兩三步遠的地方停住,他怕她又跑開,他方才追出來時從李可的話中已經聯想出了大概的輪廓,但這個事實太可怕,讓他渾身戰慄不已,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緩緩蹲下來,從背後抱住了她,攬着她的腰將她扶了起來。

李可感到了腰間的力量,伸出手背抹了下臉,回頭就看到了陸景行蒼白的臉,他的雙唇微微顫抖,他喉嚨里發出一串古怪的聲音,才顫抖著說:「李可……」

他用手撫了撫她額上的雨水,捧着她的臉,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斷斷續續地喊她的名字。

李可覺得自己的心像被放進攪拌機一樣,胸口傳來窒息的痛,一道閃電劃過,李可看到陸景行那張明明滅滅的臉,心頭一悸,揮開了他的手:「你先不要碰我。」

她的口氣憤怒,但眼神卻是哀婉欲絕。但那份傷到極致的哀痛卻讓陸景行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用力鉗制住她的雙手,按住她想要離開的身體,眼神里掠過一絲絕望的瘋狂:「李可。那些都不是真的。」

「李可,你不要離開我。」

「李可,你不要走。」

他的聲音在杏樹間蕩漾著,從惶恐無力的喃喃自語再到焦躁的嘶吼。

「你放開我。」李可哭得有些喘不上氣,咳嗽了許久終於聲嘶力竭地喊了出來,「陸景行,對不起,我現在沒有辦法看到你的臉。」

轟隆一聲,雷響了。陸景行的心也隨着那聲雷響被炸裂了,但手上的力道卻加緊了幾分,他失魂落魄,心底只有一個念頭,不管怎樣,不能讓她離開他;不管那件事是不是真的,都要將她留在身邊。

「你放手。」李可痛哭掙扎,拍打着她。

陸景行木然不語。

一輛黑色的車破水而過,蘇俊成甩門而下,當胸捶了陸景行一拳,掰開了陸景行緊緊鉗固在李可腰間的手:「你先放開她。」

李可躲在了蘇俊成的身後,背對着陸景行,她不敢回頭看他的臉。她怕一回頭,心弦就會再度被撥亂。

蘇俊成看到兩個人都形如枯槁的模樣,心底懊悔萬分,就是今日他也絕不該開這個口,怎麼就是今天,怎麼又恰巧就是這個時候呢。

「你先回去吧。你們都先冷靜一下。」蘇俊成最終還是對陸景行說了這句話,但這種事情要怎麼冷靜呢?

陸景行靜靜地站在雨幕中,他眼中原本瘋狂的神色已慢慢澆熄,他說了一句:「先幫我照顧下她,不要讓她生病了。」

他說得極輕,但語氣卻重如千斤。

蘇俊成長吐了一口,沖他點了點頭。

陸景行轉身,拖着沉重的腳步慢慢地離去,他每一步都走得有些吃力,險些有些舉不起腳,他每一步也都想回頭,衝過去再拉住她的手,但所有的這些他都極力剋制住,但剛走幾步,他就因為不支而倒了下去。

陸姑父和陸靜雅撐著傘都跑過來了,陸姑父挽着他的手,想給他做支撐,陸靜雅在一旁撐著傘。

陸景行卻擺了擺手,他失神似的在泥地上坐了一刻鐘,才勉力站起來,眉眼之間已經恢復了清明,但依舊面白如紙:「我沒事。」

李可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跌倒的聲音,但不敢回頭看,只得慢慢蹲下來繼續哭,這個時候她幾乎不知道自己是在哭什麼。

蘇俊成柔和的聲音緩緩從頭頂傳來:「師妹,先上車,好不好。」

看她抱膝的樣子,蘇俊成心中就是一痛,將西裝外套脫了下來,披在她的身上,靜靜地站在她身後,替她擋着雨。

李可用手捂住了臉,抽泣了幾聲,就覺得臉頰又被硬物颳了下,放下手,就看到了那枚鑽戒,她的手指泥濘不堪,但戒指卻還耀着光華,燦爛如陽。

李可站起身,垂頭對蘇俊成道:「謝謝師兄。」

蘇俊成嘆了口氣,替她拉開車門。李可瑟縮著身子坐了進去,蘇俊成一言不發地往前開去。

雨勢小了,嘩啦啦的雨聲變成了淅淅瀝瀝。

李可洶湧的眼淚也慢慢止住了,側身說道:「師兄,能幫我送到歐陽那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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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景行回去時,陸姑姑正扶著半躺在床上的陸天白喝參湯。陸景行搖搖晃晃地站在門口,渾身濕透。

這樣的眼神陸天白見過,原本不太好的臉色又白了一些,彷彿一時之間老了幾歲。陸景行原想開口,話到嘴邊還是變成了:「爺爺,你先休息下。」

陸天白嘆了口氣,道:「我這老骨頭倒是不用休息,你先去換一身衣服,待會兒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是啊是啊,景行,還是身體重要啊。」陸姑父在他身後勸道。

陸姑姑終於想起了什麼,一滴淚落在了參湯里,但迅速扭過頭去,不讓人看見。

陸靜雅是最不知情的人,她方才聽到聲音才跑出來的,她只以為陸景行和李可鬧矛盾了,就寬慰道:「哥,哥,別擔心,你去認真道歉下,嫂子一定會回心轉意的。」

陸景行唇角便勾起一絲慘然的笑,這種事情,道歉會有用嗎?

陸景行再度來到陸天白的房間時,房間里已經只有他一人了。陸天白的神色已經恢復了一些,但面容間依舊有一絲哀慟,對陸景行道:「坐。」

陸景行應言坐在了床頭,伸手先按了下陸天白的脈搏。

陸天白臉上就露出一絲苦澀的笑:「爺爺身體硬朗得很呢。」

陸景行垂眸,爺爺的心跳還是快了些。

陸天白已經緩緩開口:「三十年前。你爸爸喜歡上了同校的一個姑娘,把她帶回來給我們看。我那時候總覺得你爸爸這個人很張揚,常看他不順眼,但這是他當時做過的最讓我順眼的事情。他很喜歡那個小姑娘,她喜歡吃杏子,他就移了很多杏樹到我們家外面的河邊……」

陸景行的唇抖了抖,但還是克制住了自己。

陸天白嘆了口氣,又繼續道:「後來有一次他們之間可能有了些誤會,你爸爸這個人,性格急躁,一步錯步步錯。他和那個姑娘吵架後去喝了酒,過了一段時間,另一個女孩子就來找他,讓他負責任,說到這裏你也猜的出來,她就是你媽媽……原來的姑娘很傷心,和班上的另外一個男孩子在一起了。如果這件事能到這裏了了,也只是一樁少年戀愛不成的悲劇。

可是你父親這個人,認死理,鑽牛角尖,他始終喜歡著那個姑娘,有天突然吵鬧着說你媽媽騙了他。後來總去那姑娘的單工作單位找她,心裏也總牽掛着她。你媽媽生下你以後也許是對你爸爸心灰意冷,很快就和你父親離婚,去了南邊。你爸爸沒有了拘束,就更加想着那個姑娘,她和她先生去了非洲工作,他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也跟着調動了過去……」

陸天白咳嗽了幾聲,面容灰敗,陸景行連忙給他倒了一杯水,只是他的手抖動得太厲害,不小心灑出了一些。

陸天白用自己枯瘦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後來……有一天,那邊給我打電話,說出了事……說懷疑他殺了人,說他人在現場,刀上有指紋什麼的,我不理解,我兒子怎麼會殺人呢。很快,他們又說,證據不足,他被釋放了。這樁案子說是成了懸案。我當時做了一件我最愧疚的事情,我讓人先把這件事在國內媒體壓了下來。」

陸天白的眼睛放大,像是在回憶什麼,連語氣和稱呼都換了:「等了很久,那個不孝子終於回來了,我罵他他也不理,但是他卻跟我說他害死了李家的人,他當時整個人精神狀態都很不好。我很憤怒,但是他是我的兒子,說到底,你爺爺是個自私的人,我讓他滾得越遠越好,他朝我磕了三個響頭,就跑了。後來我就沒再見過他。李家的小女孩成了孤女,被她的親戚帶走了,我託人給他們送錢,後來又聽人說那個小女孩也不見了……沒想到……」

「說來說去,都怪我沒把自己的兒子教好,鑄成這樣的大錯。」

陸景行目光聳動,手握成拳,過了良久,語音哽咽地道:「我爸爸不會殺人的。……爺爺你也不相信他嗎?」

陸天白的肩膀抖了抖,垂眸嘆了口氣:「當年這件事鬧得很大,我們自然有派人去協助當地警方,蘇家有個人就去了,說是當時證據滅失得很厲害,當地警方沒有保護好,唯一的目擊者李家的小姑娘受刺激得了失語症,只是如果根據犯罪心理畫像,你父親的概率是最大的,因為有人說他前幾天一直在那個房子附近打探……但是,從我的本心,我自然是相信他的……我甚至想將這件事一直帶到墳墓,只要你們過得好就好。只是剛才,李可的表情,我覺得,她是回想起來了……」

「不會的不會的。」陸景行起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他突然想到,為什麼李可總說會看到他的臉。

那是他父親的臉!

看到陸景行眼中掠過的一絲瘋狂,陸天白只覺得胸口又是一痛。陸景行不停地壓抑著自己,直到紅了眼,直到開始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氣。

他跪坐在地,輕輕摩挲那枚戒指,腦中閃過許許多多畫面,有李可,還有他小時候和父親接觸時的場景。

陸景行沖回自己的房間,在一堆舊物里搜尋記憶中的那個東西,陸天白顫顫巍巍地跟在他身後,眼中俱是心酸神色。

陸景行找了許久,才在一堆東西中找到了一個懷錶,那時候他經常看到父親掛在身上。懷錶已經生了銹,他用力掰開,裏邊有一張泛黃的女人照片,眉目清麗,和李可有*分相似。

陸景行酸澀一笑,他總算知道為什麼第一次見李可,總覺得有些面熟了。但他也還記得,有一次他拿着懷錶,問他爸爸那是誰時,他爸爸只苦笑着說「那是想要守護一輩子的人」。

陸景行吐了一口氣,眼神已經恢復了清明,對陸天白正色道:「爸爸他不會殺人的。爺爺,我想過了,就算我和小可不能在一起,我也不會去傷害她,如果……爸爸和我是一樣的人,他就不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爺爺,我一定會去弄清真相的。」陸景行站在暮色中,半張臉匿在了黑暗之中,「哪怕這個結果我不能接受。」頂級合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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