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枕夢寒(十八)

第70章 一枕夢寒(十八)

任是外頭打得水深火熱,程府的后宅自有一番清靜。陸宗沅被丫頭領着,行到一處柳綠春煙的僻靜小院,見窗后被竹影掩映着,是一方石桌石椅,桌上一盤未竟的棋局,以指拈起一枚棋子,似猶有幽香殘留,陸宗沅不由莞爾,因見棋局中白子已佔領腹地,與邊角呼應,將黑龍斬為幾截,正是勝負立現之時。他細思片刻,才要落下一顆黑子,聽見松窗「吱呀」一聲,有張雪白的面孔在窗邊一閃,又躲回去了,雖是驚鴻一瞥,陸宗沅卻看得分明,那人便是寄柔,且才梳妝到一半,唇上的胭脂才搽了半邊,正是雲堆翠髻,唇綻櫻顆。陸宗沅原本還有幾分心思在棋具上,被她這有意無意的一勾,心底也作癢起來,扔下棋子,走進房中,將她手中的胭脂盒子奪過來扔在一邊,寄柔「哎」一聲,陸宗沅將她的臉轉過來,以指腹在唇上摩挲幾下,那薄染的胭脂便褪去了。

寄柔以袖掩唇,嗔怪地瞪他一眼,「王爺這是幹什麼?」

陸宗沅手指在她淡粉的唇上一點,道:「這口脂看起來雖好,吃在嘴裏卻是又苦又澀,甚為不便。」

寄柔撲的一聲笑出聲來,說道:「也不知道吃過多少人的口脂,才這樣深惡其苦。」

陸宗沅道:「不多,就一個,已足夠了。」

寄柔拿起羅扇來,搖了幾搖,想要說話,卻忍住了。因這會丫頭們都很識相地躲開了,熱水,胰子都備着,陸宗沅便自己將手巾用熱水打濕了,草草揩了手臉,往柔軟的被褥上一躺,只覺跌入雲堆般,渾身筋骨都酥軟了,連日奔波的睏乏涌了上來,他半合著眼,感慨道:「溫柔鄉是英雄冢,這話真是不假。」

寄柔揶揄道:「既如此,王爺還不趕緊從這溫柔鄉逃之夭夭?」

陸宗沅睨她一眼,道:「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為何要逃?我不逃,就在這裏,誰還能吃了我?」

寄柔笑着將眼珠轉了轉,手裏將一柄羅扇翻來覆去,沒有回答。陸宗沅又道:「你的棋下到一半,白子大有勝算,為何又不下了?」

寄柔一怔,捏著扇柄踱到窗口,望着外頭樹下的石桌石椅,一陣微風來,將桌上的落葉也拂去了。她悠然道:「你是偷得浮生半日閑,我卻是終日昏昏醉夢間,有時征戰正酣,忽然大夢初覺,殺伐之氣蕩然無存,卻不知道自己是執黑還是執白了,糊裏糊塗的,只好算了。」

陸宗沅道:「「棋以變詐為務,劫殺為名,素行詭道。你一個閨閣女子,不下也好。」

他這話,竟奇異得和馮宜山曾經囑咐寄柔的話不謀而合了。寄柔默然,正要叫人來把棋具收起來,聽見陸宗沅叫她:「你過來。」

寄柔警覺地看他一眼,不肯過來,站在窗邊道:「過來做什麼?」

陸宗沅一笑,懶洋洋道:「我連日騎馬,膀子酸得很,你替我捏一捏。」

寄柔用扇子遮著臉,左右一看,笑道:「此處是程府,我在此處客居,多有不便。王爺還是回王府吧,自有人替你捶腿捏肩。」

陸宗沅一想到回去還要應付一眾哭哭啼啼的太妃嬪妾們,便大為頭疼,嗤道:「我的王府被一群不安好心的小人給砸了,這會卻是回不得。」

寄柔便蓮步輕移地走至床邊,才把扇子一放,兩隻手腕就被他握住了,她「嘻」地一笑,往後一躲。陸宗沅方才還像饜足的獅子般閉目養神,被她這半真半假地一躲,他驀地翻身而起,把垂涎已久的獵物牢牢按在爪下,一雙秀目里神采飛揚,何來半分疲憊?寄柔被他灼熱的目光看得有幾分不自在,才把臉一偏,被他捏著下頜又轉了回來,陸宗沅在她瑤鼻上一點,笑道:「我這些日子不在,你又幹了些什麼好事?還不從實招來。」

寄柔低聲道:「不過吃飯睡覺而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能幹什麼?飽食終日,無所用心。」

「無所用心?」陸宗沅重複著這幾個字,看進她點漆般的眸子,說道:「我倒是時不時地想一想你。」

他倒少有這樣直白的時候,寄柔微笑道:「想我做什麼?」

「想你……」陸宗沅故意賣關子似的一停,手下悄沒聲地探到羅裙底下,手指不知怎麼一動,腰帶的結便散開了,他邪邪地一笑,擠到她腿之間輕輕一撞,說道:「想你這個。」

寄柔猝不及防,臉頰都紅透了,忙在他肩頭一推,說道:「這裏畢竟是程府,人多眼雜的,王爺還是……」

陸宗沅見她這樣怕羞,反而起了壞心,將她橫腰一抱,走下床來,一邊走,那條輕若無物的羅裙翩然落地。寄柔看他走的方向,像是要往外去了,嚇得面無人色,急得在他肩上推搡,低叫道:「王爺饒命!萬一被人看見,我、我就不要活了。」

陸宗沅聽她嗓音裏帶着哭腔,便不往外去,走到窗邊,把人往窗台上一放,用指彈去她的眼淚,因見寄柔眼睫猶濕,他哈哈笑道:「你聽,哪裏有人?我就在這裏,借他幾百個膽,也沒人敢來偷窺一眼。」

見他這幅天不顧地不管的蠻橫樣子,寄柔心裏稍定,側耳傾聽,蟲鳴透過綠窗紗,聲聲入耳,除此之外,再無動靜。她破涕為笑,心知陸宗沅素了幾個月,這會恐怕早急不可耐了,她卻有意地和他作對,捉着衣領道:「王爺,偃武可是立了不少功勞了,你要怎麼賞他?不是又拿銀子來敷衍吧?」

陸宗沅對偃武,原本是抱着靜觀其變的態度,只是如今被他和虞韶等人一對比,尤其是進城這一戰,倒真顯得程崧有些不如了。陸宗沅想到這裏,就沒好氣。他哼一聲,不耐煩地皺起了英挺的眉毛,說道:「這會不說他,太煞風景。」

寄柔身子一扭,不大情願的樣子。

陸宗沅眸子裏浮起幾絲笑意,湊近她耳邊,曖昧低語道:「傻姑娘。只要哄得我高興,不等你提,我自然提拔他。你該辦的事不辦,一味為了別的男人刁難我,我一回頭就讓他去挖壕溝!」

被他這一威脅,寄柔茅塞頓開,原本推拒的手主動往他頸間一環,嫣然笑道:「王爺這會可高興了?」

陸宗沅眉頭一揚,道:「離我高興,還早著呢。」

寄柔臉上有些為難,想了想,扶着他胸口,就要跳下來,被他往後一推,又抵靠在了窗邊。寄柔被硌得腰后一痛,便嬌嗔著「喲」一聲。陸宗沅原本也不是個急躁的性子,只是這會忍得辛苦,被這聲嬌嗔一刺激,燥火大熾,將一條腿抬起環在腰間,不由分說,就蠻橫地擠了進去。

他這一下,來勢洶洶,寄柔痛得眼淚都快迸出來了,又惦記着要避人耳目,只皺眉吸氣。陸宗沅脊背陣陣的酥麻,哪管它天崩地裂,一味地猛送。挨過了這一陣的狂風驟雨,寄柔緊蹙的眉頭逐漸舒展了,陸宗沅手在下面摸了一把,送到她眼底下,呼吸微急地調笑道:「無所用心?嗯?」

寄柔咬着唇不語,陸宗沅見她這幅隱忍的表情,心火越發旺了,美人在懷,嬌軀在手,任他肆意揉弄,如何的狂浪,都彷彿不夠。飲鴆止渴的那人,在臨死之前所唯一關心的,興許只有那瓊漿玉液般的甘甜?他眸光低垂,指腹在她唇瓣上一陣揉弄,揉得她嫣紅如櫻,吐氣如蘭,誘人品嘗。他在她唇瓣上重重咬了一口,寄柔瑟縮了一下,下面驟然緊縮,他渾身一緊,握住她的腰強令她不許再動,然後以唇摩挲着她的唇瓣,低不可聞地命令道:「出聲,沒人敢聽,她們都是聾子和瞎子。」

寄柔顫顫地出了一口氣,眼角的一顆晶瑩淚珠被枝葉間碎金般的陽光照得熠熠生輝。她無力地說道:「我腿酸,站不住了。」

陸宗沅輕輕一笑,擁着她走回床邊。寄柔稍事休息,終於有了喘氣的機會。兩人一上一下,疊坐在床邊,她將發簪往旁邊一扔,在陸宗沅胸前一推。陸宗沅意料不及,竟被她推倒在床上,他立即撐著胳膊要起來,咬牙笑道:「你再敢到一半跑掉……」

寄柔把他按住,雖然雙腿發軟,背卻停得筆直,她居高臨下,睥睨着他,「我要在上面。」

陸宗沅驚詫不已,忍不住笑出聲來,見她一臉認真,索性便躺着,調笑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寄柔不理他,只是有些不知所措。陸宗沅等得不耐煩,腰身一挺,以動作來催促她,又作勢要起身,寄柔當機立斷,把他兩隻手定在枕邊,囑咐道:「別動。」陸宗沅無可奈何,只得好笑地看着她。卻見寄柔對他一笑,自己將青絹小衫的紐扣一個個解開,露出抹胸上一朵怒放的粉紫牡丹,映襯著雪肌玉膚,正是艷色無匹,風月無邊。陸宗沅呼吸微止,見那朵牡丹從天而降,落在臉上,遮住了視線,他這才深深吸口氣,笑道:「好香,難道我在做夢?」

寄柔傾身細語道:「你為楚王,我為神女,陽台夢中一會而已。」

陸宗沅將抹胸從眼前拿開,見她沐浴在日光下,烏髮雪膚,潔凈無瑕,那副傲然的神情,好似女王在巡視自己的領地和臣屬。他便乖順地躺着,欣賞的目光從上到下,流連不去,一邊摩挲着她的腰,幫她動作,還有閒情逸緻吟誦道:「好夢驚回,望斷高唐路。燕子雙飛來又去。紗窗幾度春光暮?斂盡春山羞不語。人前深意難輕訴。」念到後來,他聲音愈低,忽的低聲一笑,意有所指地說道:「你可是長大不少,不再是那個總是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了。」

寄柔臉色微變,一手將他的嘴輕掩。動作卻也不曾停,陸宗沅見她不悅,便索性也不說話了,一手將她垂落的青絲捋起,在指節間繞了一圈又一圈。不多時,寄柔香汗淋漓,身上泛起了一層薄薄的水光,忽然一陣戰慄,伏在他身上不動了。陸宗沅哈哈一笑,迅速地翻身而上,這一次來勢更猛,不停歇地折騰了半晌,待到寄柔連連告饒,才猛然一送,停了下來,在她耳邊道:「給我生個兒子吧。」

寄柔迷離的眼睛倏地一睜,失聲道:「什麼?」

陸宗沅撫摸着她汗濕的額發,柔聲道:「你不是每每傷心自己沒爹沒娘?生一個孩子,以後你就是他的娘,和他是血肉至親,生死相依。你好好教養他,令他讀書識字,弓馬騎射,這個孩子長大了,一定大有可為,而你也有自己的家,自己的親人了……」

他的聲音,太過溫柔了,這樣淳淳的誘哄,好似一個迷夢,引人沉醉其中不願醒。寄柔有一瞬間的失神,繼而她搖了搖頭,低喃道:「你不是有茂哥了嗎?這還不夠?」

陸宗沅說道:「我有茂哥,你什麼都沒有啊?」

寄柔把臉貼在他胸前,眼睛牢牢地望着窗外在枝葉間跳躍的金光,她的眸子一陣刺痛。她說道:「我有王爺就夠了。」

陸宗沅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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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紅艷露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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