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蘭之猗猗
「娘娘，這是這次後宮晉封的名單。」
「放在那兒吧。」霍金宵仔細地用絲綢擦拭著蘭花嬌弱的細葉，這些日子以來她瘦了很多，這讓她本就凌厲的眉眼看上去更加鋒利了些。
禁足其間，讓她有了許多空閑時間，將這蘭台之上的蘭花打理妥當。
一眼望去花葉繁茂，暗香浮動。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她極不喜歡這種顯得嬌弱難伺候的花。對於蘭花的喜愛，還是緣於少時聽到的故事。那些故事總不過愛恨情仇，再難免王侯將相。聽來聽去已經記不住什麼了，唯是那一句『氣如蘭兮長不改，心若蘭兮終不移』，不知怎麼的，讓自己一記就是許多年。以至於後來，秦桓總是送她蘭花。
最開始自己也不喜歡秦桓，作為霍家的女兒，自己當時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大燕帝國的皇后之位。而當時的秦桓，在這一場角逐中，似乎並不怎麼耀眼。
但最後為什麼會選擇他呢？霍金宵也說不清楚，她只知道，當自己第一次試探著將秦桓的姓名透露給父親的時候，父親並沒有反對。當時朝堂上是如何的波詭雲譎，而秦桓在其中施用了哪些手段。霍金宵不得而知，她只知道，最後她如願以償。她不僅得到了皇后之位，甚至一度她以為她也得到了秦桓。
可是現在呢？
霍金宵看著工整地謄寫在燙金紙上的，那一個個娟麗多姿的名字。
上官婉瑜，晉夫人，賜號『榮慧』。鄭惜玉，晉婕妤，賜號『穆』。賀知君，晉婕妤。董妍雪，晉淑媛。姚文靜，晉淑媛，賜號『良』。陸輕霜，林拭眉，庄靜嫻，金玉顏，晉容華。趙長宜，冊美人。
後面還有一頁，霍金宵沒有再去看，她那白皙的手指停在了趙長宜的名字上。
「趙長宜……趙長宜……」
霍金宵閉上了眼睛，眼前就浮現出了趙長宜那張傾國傾城的臉。真是一個想忘也忘不掉的人。
「娘娘，柔嘉長公主還有華陽長公主這會兒都在長樂宮。太后請您過去飲茶聊天。」
霍金宵張開眼來，冷笑著看向常春，說道：「不是明天才是太后壽宴嗎？這會兒請我去做什麼？」
常春只得在一旁賠笑，也不知該說什麼。這段日子他沒少挨罵，整個鳳儀宮的宮人都是戰戰兢兢的。常春也只能做到少說少錯了。
「叫我去看她們說說笑笑嗎？本宮沒這個閑工夫！」
常春道：「是，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去回話。」常春退下蘭台，隨意編了個理由讓長樂宮的宮人回去了。
長樂宮內，太后聽見霍金宵不來，也並不在意，依舊和秦婉靜說笑。這幾日秦婉靜都住在長樂宮，而秦姝玉是今天才入宮來請安的。
太后對秦姝玉道：「你也好好勸勸你這個妹妹，這麼大的人了，還不嫁人。雖然已經給你們分了長公主府，可終究是沒有成家嫁人，叫哀家掛心地緊。」
秦婉靜聞言，偏過頭對秦姝玉無奈地聳了聳肩。一副你看著辦的樣子。
秦姝玉笑了笑，說道：「柔嘉從小就是個有主意的，我是勸不了她。只盼著以後她找一個厲害的夫君，好好管管她。」
秦婉靜站起身來，說道：「才不和你們說話了，都來催我，哼。」說完果真提著裙子一路小跑了出去。
太后見她如此，並不怪罪，反而笑出了眼淚，連忙那錦帕拭了拭。
「這丫頭啊，還害起羞來了。」
秦姝玉只是在一旁淡淡地笑著，她是為數不多的，不喜歡秦婉靜的人。有這樣一個人見人愛的妹妹，作為姐姐，總是難免有些怨恨的。
太后飲了口茶，忽然話鋒一轉，對秦姝玉說道：「你今年也才二十五，難道就沒有打算再嫁嗎？」
秦姝玉第一反應是冷笑了一下，但她很快將自己的表情調整了一下，她淡淡地說道：「只怕我是克夫之命，我現在自己一個人也過得挺好。就不去耽誤別人了。」
太后緩緩地看著秦姝玉，說道：「是嗎？好吧，你既然覺得一個人好，那就一個人吧。華陽，到時候可別說哀家只操心柔嘉的婚事，忽略了你。」
敬謝不敏。
秦姝玉心中只有這四個字。
「怎麼會，太后對華陽關愛有加，華陽心中自然明白。我去看看柔嘉跑哪兒去了。這丫頭這幾年越發野了。」
太後點了點頭，並沒有阻攔。
秦姝玉從臨華殿退了出來，並沒有急著去找秦婉靜。她只是想要離開那裡。再這麼和太后對坐下去，自己非氣死不可。
秦姝玉在外徘徊了一會兒，決定去找趙長宜聊聊。這個趙長宜啊，總算是被冊封了，自己心裡一塊石頭也算落下。
秦姝玉略微向人打聽了一下，就知道了趙長宜的住處。趙長宜被冊封后便搬到了離建章宮最近的昭陽宮，入主了霽月殿。
不過此刻她並不再霽月殿，此刻她正伴著秦桓在御花園遊覽。
明日是太后壽宴，也是立秋之日。因為後宮晉封，上官婉瑜又重新調整了壽宴的一些安排。趙長宜想不到，長春殿里也會有自己的一個位置。
「長宜，你後悔嗎？」御花園的花木被精心照料，現在還不大看得出秋日的景象。但小徑上還是飄落了幾片發黃的葉子。秦桓停在一株梧桐樹下，對趙長宜說道：「朕以後也許會讓你流淚。」
「我不怕。」
「以後也許會讓你遭受怨恨。」
「我不怕。」
「以後……也許會讓你恨朕。別，別說。因為朕怕。長宜，朕怕你恨我。」
趙長宜仰頭看著秦桓，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然後伸手握住秦桓的手。
是的，以後也許會如秦桓說的那樣，在這宮裡，會有很多難以想象的事情發生。但是她絕不會害怕，也絕不會恨他。
「我怕什麼呢，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秦桓用另一隻手包裹住趙長宜的手，他看著趙長宜，目光像被曬得發燙的海水，溫柔地注視著眼前的人。
「不，你還有朕。」
趙長宜笑道：「那陛下又何必擔心呢……雖然以後，也許我難免會怨陛下。」趙長宜撇了撇嘴，眼神也飄忽地瞄向左下角的落葉，「誰叫陛下有三千佳麗呢。不過我不會恨陛下的。」
秦桓伸手抬起趙長宜的下顎，讓她與自己對視。他將額頭頂在趙長宜的額上，含笑說道：「朕不是早就對你說過了嗎，縱有三千佳麗，朕也只愛你一人。」
「哎呀，我什麼都沒看見。」
秦桓抬起頭來，將趙長宜下意識地護在身後，然後看著站在前方拐角，用手捂住眼睛的秦婉靜，沒脾氣地說道：「好了，把手放下來吧，也不看看你那手指的縫隙張地多開。」
秦桓說著帶著趙長宜走過去，問道：「那幾幅字畫我叫宋安給你送去了，你可看了？」
秦婉靜笑嘻嘻地同秦桓見了禮，然後說道：「我都看了，多謝皇兄！不過我聽說之前有一副《洛神圖》，可宋安給我的裡面沒有啊。莫非皇兄私藏了？」秦婉靜看向站在秦桓身後的趙長宜，笑著說道：「皇兄已經有了這樣的美人，又何必私藏《洛神圖》呢？」
秦桓正打算介紹秦婉靜和趙長宜認識，但宋安卻掃興地跑來，說是梅瑾瑜求見，似乎還挺著急的。
秦桓無法，只得對秦婉靜說道：「那副《洛神圖》朕賜給周碩了。你若是想看，朕試試能不能替你討來看看。」
秦婉靜聽后連忙催促道：「那皇兄快去！」
秦桓有些無奈，他側頭看了看趙長宜。趙長宜報之以安心的微笑。
等秦桓走後，秦婉靜便立刻問道：「你就是皇兄新冊封的趙美人嗎？」
趙長宜點了點頭。
秦婉靜來到趙長宜身邊，她的笑容，是這宮中少見的乾淨與澄澈。趙長宜幾乎在第一時間就喜歡上了這個女孩兒。
秦婉靜打量了趙長宜一番，笑著說道：「皇兄果然好眼光。趙美人，你以後叫我婉靜就是。」
柔嘉長公主秦婉靜，這幾日趙長宜已經聽人說起過了。與秦姝玉相比，趙長宜覺得，她和秦桓更為親密。
趙長宜微微一笑，說道：「好，婉靜。」
秦婉靜聽趙長宜這樣坦然地叫出自己的名字，她自己倒是很意外，「哈哈哈哈，皇兄看上的人，果然有趣。你不像別的人，見著我要麼趾高氣揚，要麼畏畏縮縮。我倒是挺想和你做朋友的。那不知我該如何稱呼你？」
趙長宜道：「我姓趙，叫趙長宜。」
「那好，以後我就叫你長宜好了。」秦婉靜左右看了看，然後指著一旁假山上的亭子說道：「我們去那裡坐會兒吧，我從長樂宮一直走出來，逛了半天了。」
趙長宜自然沒有異議。
登上小亭，秦婉靜倚欄而望，清風拂面，她看上去頗有幾分柔弱婉轉之態。其實她只要不說話，倒是很合乎她的名字，婉靜。
「方才我瞧見皇兄看你的眼神了，我以前從未見過皇兄用那樣溫柔的眼神看過誰。長宜，連皇兄都可以找到你，我也一定可以找到屬於我的那個人。」
秦婉靜沒有回頭，她的話似乎也並不是特意說給趙長宜聽的。她的目光望著宮闕，望著飛鳥，望著更遠的遠處。
趙長宜只看見了她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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