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積雪未消,寒梅初綻(2)

第三章 積雪未消,寒梅初綻(2)

第二節

正月的河北,正是春泥初化之時,但在渤海本應是二十里亭送別好友親人的地方,如今卻成為一片壯觀的工地。那些修築望平堡時為了節省人力與時間用過的各種修築城牆的工具林立在大地之上。數萬被趙封挑選了強壯士卒之後剩餘的流民雲集而作。風車源源不斷的將土提升起來,在精壯的操縱之下倒在城牆之上。在鋪上厚厚的一層土之後,埋在城牆之上的支架便嘎吱嘎吱的吊起了巨大的圓形石塊,石塊被風車帶到空中然後隨著牽引的繩子鬆開,從空中狠狠在夯在城牆之上。通過不斷的調整吊起的位置,石塊稍微均勻的砸在城牆之上,將浮土夯成土牆。

送別劉胤之後,張定便讓眾人先回渤海,自己策馬來到這裡。他在一片震撼聲中找到了面色焦黃,顯然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休息的齊單。臉上帶著憂慮向齊單問道:「可有把握在春耕之前築起塢堡?」

「若是器械充足,一個月已經足夠。邊角之地還需人力夯實。」齊單勉為其難的答道。器械的製作,尤其是夯土器械,需要高大結實的木頭承受石頭的重量,一時之間卻找不出那麼多來。齊單這兩天四處尋找,他甚至都有拆掉渤海郡守府邸的想法,只是強忍著才沒有說出口來。

張定點點頭,如今之計,便是將這些流民安置在這種耕戰一體的塢堡,不至開戰之後被羯胡擄掠。他四處打量了一下,接著問道:「凌子岳至望平堡了吧,不知是否會悔恨而逃走?」

「哈哈」齊單笑了兩聲,疲憊的臉上浮現出興奮之色,在夯土的巨大聲音中高聲說道:「當日我領凌子岳快馬至望平堡,其對將軍隱瞞雖有微辭,卻興緻勃勃。還曾放言要縱橫與大海之上,大河上下。」

張定被凌峰的豪言壯志嚇了一條,忙不迭的問道:「伯盛不曾說我等首要之務,乃是捕漁養民?」

齊單點點頭,張定隨即默然,海上之事,渤海乞活的上層之中只有齊單稍有涉獵,但齊單事物繁多,無法兼顧。因此不顧凌峰初來匝到,便委以重任。如今也只能聽任他在海上自己折騰,只要他能夠養活王平堡的數萬老弱即可。

「將軍昔日與崔公相商,是否有意北圖高陽、章武?若是如此,將軍或許小心高陽太守李回此人。」

「李回何人?」

「李回原為晉太守,后投石勒,李回在冀北當政多年,因而在豪強心中多有威德。當日馬嚴在代郡聚集流民起事,石勒便令李回前來,李回遊說豪強固守塢堡,后以大軍逼迫流民恐慌而散,終使馬嚴恐懼之下投水而亡。如今石勒令李回重回高陽,或許是想借李回聲望,誘惑豪強之心。」

「李回?」

張定默默記下這個名字,對於那些投降羯胡的晉人,他殊無好感。或許是擊破石生之後帶來的勇氣與自豪,讓他聽到李回曾經逼迫流民恐慌而散僅僅是微微一愣,隨即便釋然。沒有武裝的流民,與烏合之眾並無兩樣。他笑著問道:「李回能否投靠渤海?」

「將軍說笑么?」齊單目瞪口呆。那些投靠石勒的晉人,不類那些豪強為翼全宗族而投身石勒。而是為了自己的權力名利而已。縱然李回有些善名,也不過是以此希能升官發財。張定官不過太守,財兩手空空,如何能讓投靠石勒之前便是太守、試圖依靠石勒血染朱袍的人投靠。

「我聞石勒常常縱容羯胡擄掠,即使高官也常受此劫,難道從未有人心生不滿?」

「自有人不滿,卻不會是李回張賓等人。石勒將各地豪強領流民於襄國,又集并州乞活於廣宗。這些人中,或有不滿。但將軍起事之日,這些人已為豪雄,未必肯如將軍之意。」

「今日不肯,未必明日不肯。伯盛在豪強處消息通達,必然熟知投靠石勒的晉人。不如草擬一封名單,明日我讓人來取,或許以後有些用處。若是附近豪強有心懷江左者,也可寫出。好為我等將來謀划。石趙境內,我等消息皆從流民而來,而流民地位卑微,被羯胡欺凌,消息多有不確。只能勞煩伯盛辛苦了。」

他急匆匆的趕到這個工地上,卻不是為了看工程的進展如何。這種耕種戰合一的塢堡,雖然對於羯胡的突然襲擊有著很好的防範作用,但卻不能制止羯胡的大規模來襲。而自從擊破石生之後,羯胡已經停止了對渤海控制之下諸塢堡的襲擾。他有意南下或者北上,卻苦於消息不足。昔日只能從流民的口中或者豪強模糊不清的傳言之中得到羯胡的動向,卻不能為大軍指引方向,因而便想起齊單這個往日與豪強相接的人來。等到齊單允了,這才放心的策馬直回渤海。

渤海郡守府邸的大堂內,突兀的站著一個羯人和尚。張定微微一愣,才想起這個被自己強送到天師張道誠處的羯胡使者。那羯人和尚高鼻深目,與往日所見的羯賊毫無兩樣,只是眉目之間,卻多了一些慈祥之氣。張定也不在意,微微點了點頭,便徑自坐在上首的位置。

「和尚前來渤海,可是為石勒窺視一番,好為石勒屠渤海以了詳情?」

他直入主題,讓那個和尚大吃一驚。過了好一會,才結結巴巴,用生硬的漢語合什說道:「大王讓和尚前來為將軍賀喜,乃是英雄重英雄之舉。將軍何必將和尚囚禁,拒人與千里之外。」

「大王何人?難道是天竺的大王派人前來為我賀喜?」

「大王便是趙國的天王。」

「石勒不過草寇,卻自稱天王。你此次前來,相必又是如同當日石勒窺探幽州一般。你或者可轉告石勒,我渤海別無他物,只有拚死求活的乞活!」

這些日子,他已經了解到。劉琨坐視王浚被石勒攻擊而不救,其中便有石勒的挑撥離間,自然還有劉琨的一廂情願。昔日,石勒先是派人進入幽州窺視,將幽州王浚的情報了解的一清二楚。其後,便在張賓的建議下,離間劉琨。,才定下政治與軍事上的計劃。這一次派和尚前來,恐怕也有窺視渤海的意圖。

因此他一接到羯人和尚前來的消息,便將這個羯人送到了天師張道誠處,時時有兩個人跟著,不讓和尚與他人接觸。被張定揭穿了偽裝的和尚依然一付不緊不慢的樣子,溫聲說道:「大王當世英雄,與將軍英雄相惜,將軍何必呈口舌之厲!」

張定被這和尚說的一窒,厲聲說道:「石勒之罪,屠戮百姓,擄人妻女,毀壞良田,若為英雄,自應自縛前來,以求寬恕。他卻派你一個和尚窺視渤海,意圖殘我晉人,其不過一禽獸之雄!」

「萬事皆命,昔日晉人擄大王為奴,晉人當有此報!」

張定的怒火一下子竄了起來,他冷哼一聲說道:「若說報應,羯胡在并州肆意擄掠,被賣做奴隸便是報應,我等晉人不過替天行道罷了。不想卻因一時仁慈而遺漏了石勒這等羯賊。如今石勒殘民呈威,道尊也必相助於我,以滅羯胡。什麼萬事皆命,為何不見石勒因恐懼報應而收斂幾分?」

「大王視晉人國人如一家,豈會殘民呈威。若有晉人被國人凌辱,也不過是一些肖小所為。」

一句肖小,將石勒屠殺河北士民的罪過遮掩的乾乾淨淨。他氣急反笑,揚聲說道:「哈哈,肖小,石虎攻必屠晉人是否肖小?石勒屠河北是否肖小?」張定勃然大怒,他猛然一口唾沫吐在和尚的臉上,厲聲喝道:「那個羯胡手中無良善晉人之命?那個羯胡身側,無擄掠晉人之妻女?」

「萬事皆命,此乃前世不修」

張定聽到萬事皆命的時候,昔日見過的一付畫面,猛然湧現出來。那是渤海初創,流民蜂擁而入,便有一隊浮屠信眾湧入渤海。被張定驅出渤海之後,這些浮屠心中在一片荒野之中,守著那些流民的屍體,一邊向巡視的乞活宣揚順服忍耐以修來世。他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憤怒,猛然竄到和尚身前,一拳打在和尚的臉上。幾顆牙齒混著者鮮血從和尚的口中飛了出去,和尚驚訝的看著張定,同為道尊信眾,怎麼這個張定與五斗米道天師如此不同。當他看到張定臉色猙獰,這才有些驚惶的問道:「將軍這是何故,某不過一和尚,未曾犯過晉人半分。」

「你雖未犯過晉人半分,卻以前生之說為羯胡暴虐辯解,以來世之說令晉人放棄反抗。如你所言,今日我打你,便是命該如此。」

看著張定的神情,羯人和尚心中猛然一亮。這個人與五斗米道的天師張道誠不同,天師雖然教義粗疏,卻誠心向道,而眼前這個人,毫無疑問是一個騙子。想通了這一點,他才覺得自己請命前來渤海窺視的可笑。想到這裡,嘴角咧出一絲笑意,對著張定說道:「我知了,張將軍不過是假託道尊之名而蠱惑民心。可笑和尚還想與將軍一辯經義。」

張定也不理他,等了好久才平息了憤怒。這才鋪開紙張,拿出一隻筆來,一邊寫著一邊說道:「正好我有兩封書信需你帶回,等到寫好,你便回鄴城吧。若是再在渤海出沒,只怕性命難保」

黃昏的時候,羯人和尚帶著張定寫給石勒與張賓的信被從郡守府邸帶了出來。待命的乞活騎士將羯人和尚扶到馬上,準備按照命令將這個和尚帶到渤海控制區域之外丟下。騎在馬上,這個羯人和尚慢慢的瀏覽著渤海的情況,希望能夠給石勒帶回一些有用的情況。他的目光掠過一個個已經不再出售酒水的酒肆,心中逐漸明亮。

「張將軍果然愛民,是否已經下令禁了釀酒?」

旁邊的一個士卒得意的點了點頭,正要開口說話,另一個士卒沒有好氣的踢了一腳羯人和尚,喝罵道:「快走,莫要在渤海內妄圖打探什麼。」

羯人和尚閉上了嘴巴,微微一笑。這估計是他從渤海得到的最有意義的消息。他四處看去,渤海街頭民眾稀少,出入的皆是乞活的士卒,偶爾有兩三個人出現在街頭,也是行色匆匆。

和尚冷冷的看著渤海的一切,將這些記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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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寫的有些慢了,大概是到了另外一個坎了。

抱歉,那些認為石勒是英雄的人,請去參拜靖國神舍。東條英機至少沒有親手製造大屠殺。石勒手上的血案累累,史書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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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流擊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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