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雨驟兮,何處桃源(3)

第六章 風雨驟兮,何處桃源(3)

第三節

張定心中想了一想,當下越發的肯定了起來。這幾天來,自己將此人冷落在一邊,形同監禁。卻只有五斗米的道師進進出出與之相會,往日里無論是自己,或者趙封,馮良,齊單等人,都不會在意,更不要說其他一些將領了。真是好厲害的心思。當下對著田城說道。

「田城,你到旁院請譚知過來,我有事情問他。」

趙封,馮良,齊單等人先是一陣茫然,然後才是若有所思起來。

譚知陪著田城走過來的時候,依然是一付神定氣閑的模樣。如果此時給他一把羽毛扇,此人此時便是諸葛孔明的翻版。看到大堂之中各色人等彙集,譚知立刻換上一付受驚若寵的神情,趕忙快走了幾步,向著張定施禮。

張定微微的別開身子,譚知卻換了方向又正對著他,張定無奈之下苦笑道:「譚郡守好高明的心思,竟然將我等玩弄於股掌之中。如此大禮,張某愧不敢當。」

「張公如何不敢當,五斗米能下樂陵,皆是張公之所賜。」說完便是深深的一拜。張定臉上一陣苦笑,自己終日算計,終於自己連帶著數千乞活的性命被人當作了棋子,現在下棋的人向著他施禮,他卻不得不接受。這種感覺,實在是糟糕之極。

「算了,譚渤海不知在五斗米中任何職位,一出手就送五斗米一個大禮,只是苦了我等兄弟死傷慘重。五斗米道真的好毒辣的心思。」說著說著,越發的憤恨起來。「我等死傷數千人殲滅樂陵羯胡,你一個大禮就如此算了?」

轉身坐在上首,心中猶自憤恨不已。

「知也不過是信奉五斗米而已。當日將軍未來之時,我等皆籌劃起事。將軍勝羯胡,我等也不過是借將軍之東風。將軍何必遷怒於五斗米教。」

他不說這些話還好,說完這些話。不等張定的反應,這種明顯的推脫之語讓大廳之中立刻炸了開來。眾人因為張定在場。不好隨意行事,眼光之中卻已經是十分的不屑。趙封搶前一步,指著譚知的鼻子,憤聲說道:「爾等五斗米信眾故地,多被羯胡擄掠有十年之久,寂寂不見動作,如今我等方起,爾等便要起事?或者譚郡守以為我等可以被人隨意愚弄。」

譚知也不辯解,繼續說道。「五斗米經營渤海,自非一日兩日,近日有消息,同奉五斗米道的琅鄴王氏雲我等若能起事,當可授冀州刺史或青州刺史。又因崔公河間起事,張公攻克渤海,因而五斗米祭酒借張公之東風,在樂陵起事。張公援手之恩,五斗米當有厚報。」他看了看張定青白的臉。住口不言。

聽完譚知的話,張定思索良久。這個事情,如今已經無可挽回。五斗米在渤海人多勢眾,他們或懼怕羯胡,但卻不會懼怕與他。樂陵在五斗米手中,也好過在羯胡手中。此次出擊傷亡慘重,也許是時候應該好好的修養一番。石鳴雖然一直在冀州無所動作,崔甸更不知下一步如何行動,將來一切都是未知之數。

「你家祭酒為何人?」他開口問道。

「我家祭酒為張天師後人,聽聞張公夜驅鬼怪衝散羯胡,可否有此事?」。

譚知問的一本正經,眾人苦苦的忍著笑容,張慶,田城等人更是轉過頭去,雙肩聳動。趙封等人已經知道張定心思,因而苦忍著笑容,面色凝重的回道:「此乃小伎而,譚郡守難道不知我家將軍曾言『張公創聖道』。我家將軍曾受異人教誨,尋覓大道,才有如今次等本領。比之你家祭酒一家秘傳,相比如何?」

五斗米道頗有神秘主意的色彩,張天師當年便以能夠驅使鬼卒而聞名,從而使五斗米聲名大震。五斗米這次在樂陵舉事成功,其中便有逃回樂陵的羯胡,惶惶之中鬼怪沖營的事情講了出來,卻似的羯胡人心更加惶惶,五斗米信眾卻信心百倍,從而一舉成功。此刻,聽到了趙封如此回答,譚知心中雖依然半信半疑,但臉上卻更加敬重了起來。

再說一些,譚知卻對五斗米教內部知道的並不是很多,他身在渤海的時候,只是負責庇護這些信眾在渤海行事,渤海被張定攻下來之後,整日里便與張道師密謀如何利用這個局勢。張道師消息靈通,譚知頭腦發達,再這煩亂複雜的消息之中,準備的作出判斷,當張定出城準備阻擊樂陵羯胡的撤退之時,譚知便讓張道師作好準備,一旦接滅羯胡,樂陵立即起事。當定當然知道,他們或許還有另外一套計劃,萬一張定失利,那麼渤海今日,則又重新插上了石趙的旗幟。

一陣無力感覺讓張定有些煩躁,他揮揮手,讓田城將譚知送回偏房。趙封看著張定疲憊不堪的樣子,立刻制止了下面眾人的吵鬧,躬身向前。手中拿出兩封信來,恭敬的遞給張定。

「將軍,還有一件事情,石鳴意攻擊河間,已至武邑,崔公崔甸令我等攜軍前往河間。」

張定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打開信一看,信卻並不是寫給他的,而是宋頌寫給趙封的。心中講張定不過是匹夫之能,又有婦人之仁。聽聞渤海大小之戰,趙封皆指揮有度。渤海一隅之地。不能讓趙封一展才華,希望趙封能夠說服張定單獨攜帶軍前來河間,必有大用等等。張定一陣惡寒,這個宋頌,真是一條毒蛇。也不看趙封,打開了第二封信。這封信是崔甸寫給他的,確是崔甸的求援。

「信使人哪?」張定看著下首不安的趙封。

「已經被我綁了,就在外面。」他向著門口的士兵喊了一聲,一個穿戴著士子衣冠,卻已經鼻青臉腫的人,出現在眾人的面前。那人看到張定的模樣,愣了一下,便跪倒在地,滿口大喊「冤枉。」

「你有什麼好冤枉地?」張定楊了楊手中地信,冷冷地看了下面地人一眼。「你是崔公信使,卻不見我面,獨自遊說我地屬下,這算是什麼冤枉?」

「宋頌害我,當日我走之時,只說這是家信,信中也不過聊聊私誼,卻不想是如此。」

「若是私信,為何不在面見我之後送到仲廉處,如今被仲廉揭破,你又有何苦枉自辯解。」他站起來,看著伏在地上地這個人,不知為何這個宋頌一而再,再而三的妄圖置他於死地。「算了,你回去吧。替我轉告他,肖小之輩,終要苟且鑽營,因人成事。若他有志,能一驅羯胡,恢復河山,我張定自當五體投地以迎。若要擊敗張定,何必如此下作。」

「崔公命我至張公處求援,張公援軍不發,自當留在張公處。」

「你叫什麼名字?」

「辛寒,當日曾蒙張公援手,才脫出羯胡之口。」張定這才發現這個人有些面善,只不過當日他恍恍忽忽,他不恍惚的時候,這個人已經跟隨了崔甸。

「你先下去吧。」兩側的士卒立刻拉著他向門外走去,辛寒臨出門前,卻大喊道:「卻張公袖手旁觀,崔公一去,張公必當其沖,何去何從,請張公多多斟酌。」

真是一個討厭的人呢。

「這個,諸位怎麼看。」

下面諸位開頭卻吵了起來,想必之前他們曾經商議過。武將們一致的認為此等背信棄義之徒,絕對不能相救。士子們,卻認為必須要救援。而齊單與馮良兩個人雖然都認為要救援,但兩個救援的方法卻不一致,齊單認為應該北上援軍幫助守城,馮良卻認為應該等待雙方精疲力竭之後再雷霆出擊,一舉佔據冀州東部。

只有趙封彷彿避嫌似的,繞開了大家的爭論。

也許兩天的神經緊張,又加上樂陵被人當作棋子戲耍了一道,張定斜斜的躺在旁邊的軟塌上,意興闌珊,對於下面的意見,最切合他心中的便是馮良的主意。崔甸,就讓他去死吧。五斗米,管他是誰。如果崔甸一下子敗了,石鳴向他重來,大不了覓一條小船,從渤海出發,一路南下,到了江左,安安穩穩的過上幾十年。心中想著,彷彿此刻便已經身在美酒田園,桃源深處,不知魏晉,樂哉樂哉,公孫蘭正在盈盈的向他走過來。他正想前去擁抱,卻見公孫蘭化作一個老人,一隻手死死的按住被羯胡刺到的傷口,另外一隻血淋淋的指著他「將軍不死,定當」。

凄厲的聲音將幻影擊個粉碎,他一下子坐了起來。

下面的人瞬間寂靜。趙封遲疑了一下,向前問道,「方才將軍有何吩咐?將軍不死,定當?定當什麼?」

「沒有什麼,不過是剛才有些睏乏,不想有些走神了」他有些尷尬,眾位將領在下面為事物討論的十分火熱,他卻睡了過去。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道。

「諸位是否已經議出方案?」

「將軍同意出兵了?」齊單有些驚喜的問道。

張定這才恍惚想起之前並沒有同意出兵。當下點了點頭,對這幾個反對出兵的人說道:「我等只有一隅之地,若崔甸滅,則我等不能獨存。出兵援助也是不得已之事。只是如何出兵,卻需要大費周章。如今樂陵已被五斗米攻下,若能說服五斗米與我等一起出兵,當可練成一氣,共同進退,當可與石鳴一敵。」他轉頭看著一直沒有參加討論的趙封說道:「你不必避嫌,若有良策,當提出讓諸位完善,我軍方能萬無一失。」

趙封感激躬身上前。「我聽伯盛與樂平之策,方才想到。武邑於河間與渤海之間,若我軍援河間,則渤海隨時有失,只能等到石鳴圍河間之時,我軍方能行動。或援河間於城外,和阻擊羯胡之後方,當可無憂。若我軍不動,則幾日後石鳴聞我軍破樂陵羯胡,樂陵已失,未必敢動。因而河間應無憂,將軍不必憂慮。如今,聯絡樂陵五斗米方為燃眉之急。」

呵呵,趙封竟然提議不援助,張定聽他建議,自然大合胃口。當下就決策下來,修書一封,讓河間的使者帶回,使者見並無援軍,死死不肯回去,張定無可奈何,將他留下監視居住,讓他另外修一封書信給崔甸,然後讓自己的信使一併帶給崔甸。

送走諸人,公孫蘭卻走了過來。見張定臉上帶著喜色,問道:「那日老伯曾說,『將軍不死,定當,』我今日又聽到你說起,不知道他說的話中有什麼含意?定當什麼?」

張定嘆了口氣,定當什麼?定當榮華富貴,定當恢復中原,定當保護於他的子孫?定當,,。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已經明白,他的生命,是很多的人用自己的生命換來的延續,他不是為他而活,而是為他們而活著。因而只有一個答案。

定當為眾人為活。

此刻,石鳴接到石曾戰敗的消息,雷霆大怒,眾人皆不敢言。

此刻,祖逖聽聞河北乞活再起,病中叮囑弟弟派人聯絡。

有漢522年9月中旬,長安張定帥乞活破羯胡兩萬於渤海。兩日後,五斗米道復樂陵。樂陵羯胡潰散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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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流擊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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