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章:十里紅妝

016章:十里紅妝

在萬妖宮等死的日子過得格外漫長。待我重新醒來后,在這七天的期限中已經過又過去了四天,而是我是被活生生痛醒的。每日一早,我便要給滄溟一個答覆,到底是我自行挖出心臟。還是他來替我動手。

世間的生靈實則很神奇,有一些沒有胳膊沒有腿,都能照樣活蹦亂跳,比如那些幾近透明的噬魂蟲。更有一些就算失去靈魂,還能像正常人一樣活下來,那些佛界的菩提樹便出過這樣的特例。可我至今還沒聽說過,什麼東西即便沒有心臟,還能活得好好的。這不可能。

滄溟給了我兩個自由選擇,而這兩個選擇的結局都是一個大寫的死字。

聽起來有點殘忍。

身體的痛苦遠遠不及無邊無際的等待。四萬年的修為已散盡,我如今不過就是個凡人,無法再用仙元來抵禦風寒、驅除病疼。我的面前只有死路一條。

燁清正如滄溟所說,正在佛界的大紅蓮境中潛心修鍊。他不會知道我的情況,我也不想讓他知道而分心。我唯一的希望便只有長離,我還想問問他那一日為何要認定我是小偷,又為何將緋玉一事說出去,我還在等著他來救我。

陰暗潮濕的牢房中似乎只有我一人。滄溟因勢在必得而在這段時日對我格外貼心。不但留下了隨時可以看見外界所發生之事的回生鏡,而且給我準備了一些解悶用的東西,硯台紙張筆墨一個不少,真真是能讓我打發時間。

提起筆,萬千心事便湧上眉間。若是出了什麼差錯我死了,也該留下些什麼給他們。我夏安一生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身上再沒什麼值錢的珍寶,只有滿腔的矯情廢話。作為我的混賬兄長。我準備先寫一封信給燁清。我托腮想了一會,發現燁清挺無聊的,平時沒有什麼興趣愛好,我便無處入手打趣。冥思苦想了老半天,才寫個他最討厭的八卦話題:

「封魔台的微苔仙子要我和你說一聲,她喜歡你很久了。」

我不確定當燁清看到這句話時會不會炸毛,畢竟人家對微苔沒那個意思。可那微苔仙子為了這一天已經賄賂我很久了。我總不能辜負她的期望。

然後我寫祁淵,這才想起來我和他幾乎沒有好好說話過。一碰面便會不由自主吵起來。這是最後一次了,我想心平氣和地說說心裡話。

可儘管我絞盡腦汁,最終也只寫了一行字:你已經長大了。

這話聽的,就好像苦口婆心的長輩。

最後我寫給司命殿眾星君,是瀟瀟洒灑的幾個字:

「本君去了,眾愛卿勿念。」

的確很符合我霸道簡練的形象。

我心滿意足地看著這幾張信箋,笑了。當我伸過手去準備再撈幾張寫給長離時。忽然發現,紙頭已經用完了。

天註定我無法為長離再留下什麼。

可我還有好多好多的話要和他說,可他似乎再也沒機會聽到了。

我鼻尖一酸,趕緊抹去沁出幾滴的眼淚。我撿起被丟在角落裡的回生鏡,並對它道,讓我再看看長離。

回生鏡能通靈性,對我的話自然領悟。鏡中的光線一點點亮起來,折射出的不再是凄冷牢房的景緻。

那裡依舊是太樞宮,只是宮殿的人很多。除了我之外的司命殿眾星君在,南北極仙翁在,天帝天後、祁淵也在,就連甚少拋頭露面的紫微帝君,都在那兒了。

他們肅穆的神情讓我的心為之揪緊。

太樞宮的眾仙娥紛紛散開,為從高座上緩緩走下的白袍真神讓道。此人長相出挑,眉目間風華極盡。我強忍著才沒有對著鏡子喊出那聲長離。

嵐月星君向來是個急性子,在這個時候也表現的十分著急。已上前一步沖長離作揖道,「師父有什麼話就快說吧,不然徒兒乾等著實在心急難受。」

然而嵐月星君的這番話似乎沒什麼用,長離仍深陷沉吟之中。難得的是紫微帝君竟涼悠悠開口:「真神什麼時候也學會賣關子了?」

長離這才瞄了那紫色袍子的陰柔青年一眼,讓人產生這兩人好像互看不順眼的錯覺。然而長離終於淡淡出聲道:「我找到了自己的浮屠劫。」

在場眾仙一驚,在鏡子前觀望全程的我亦是一驚。扔系嗎划。

幾位沉不住氣的仙官早已齊齊道:「是誰?」

長離又默了一默,眸底是一片猶豫色。祁淵搶先著冷笑道:「是那個被你無情趕出太樞宮的夏安星君,對嗎?」

這儘管只是個猜測,卻還是將我的心狠狠一擰。我奮力咽了咽喉嚨,繼續聽。

彷彿過去了亘古的沉寂,長離喑啞低沉的聲音才這般響起,「浮屠劫一事,從頭到尾都和她無關。」

白袍神祗攏袖立在原處,一頭未束的烏髮襯得臉色蒼白。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眉目間神色起伏極為痛苦複雜,像是黑色的海浪。

這樣為我撇清關係的長離,令我覺得莫名的迷茫與難過。迷茫的是,他在這句話上加重了語氣,彷彿在刻意強調什麼,可我聽不懂。

難過的是,他好像很難過。

他轉過身去背對著眾人,披泄的長發,雪白的衣袍,身影修長卻顯得有幾分蕭索落寞。良久之後,他的語氣很輕,「是紫蘿元君。」

此話一出,引起當場人不住的唏噓。

天帝拿捏著分寸道,「你……你要不要再確認一下?」

「我已經沒有時間了。」他面上劃過微瀾,眼眸幽深,似一潭冷水。

來者皆一默。

是了,眼前的局勢完全再擠不出任何時間來。先是緋玉現世,再是浮屠劫現世,后六界共主導的洪荒之災又將爆發。神界……岌岌可危。

天帝啞然,「不過紫蘿元君,對真神,確實……」

天帝這句話都沒來記得說完,嵐月星君便帶領一干星君撩衣跪下,中氣十足的嗓音似乎要掀翻屋瓦:「還望師父儘早動手,換太樞宮一個安寧。」

這些星君畢竟不年輕了,對年輕的姑娘竟然一點憐香惜玉之心都沒有,活該打了一輩子的光棍。這卻讓我有點為紫蘿惋惜,好端端的一個愛慕長離的姑娘,怎麼就變成長離的浮屠劫了?

這個消息對於紫蘿來說,真不知是好還是壞。

可成為浮屠劫的人,長離對其,也必定會有感情。心想到這裡,我便黯然傷心起來。

畫面中長離不再說話了,那些仙翁卻嘰嘰喳喳煩個不停:「真神,您一定要儘快考慮好。九重天可以少一個元君,但是不能沒有您。」

這幫資歷長的老頭,真是壞透了。

長離晾著這幹人在大殿,自己施施然走了,「我自有決定。」

真神都這樣發話了,那再吵再鬧只會顯得失了分寸。紫微帝君最先認為無趣,態度散漫地走出大殿。尾隨其後的仙人便也逐漸多了起來,到了最後宮殿里只剩長離和祁淵。

玄衣男子好像捏了拳頭衝到長離,二話不說地就往長離的鼻子打去,口中似乎罵了一句狠話。長離卻也不躲,即便被打了也絲毫不影響他的形象。我還在想祁淵這傻子還要幹什麼,卻發現怎麼也看不清了。鏡面上全是濕濕的霧水,原來是我抱著鏡子,已經怔怔落淚好一會了。

然而剛才的那副畫面,是早發生在四天前的。我想知道的是現在的長離如何了,將手覆在鏡面上,卻怎麼樣都沒有勇氣拿開。因為一拿開,這面回生鏡便會開始呈現當日發生的事,可這一日在九重天上所發生的事,我卻有種極為不好的預感。

似乎有人在欺騙我。

我小心翼翼地拿開手,映入眼帘的,卻是十里紅妝的茫茫天宮。

每座神殿無一例外皆被掛上了象徵喜慶的紅綢緞,來往其中的六界蒼生絡繹不絕。尤其是神界的人,雖然表面上穿得繁麗,這副笑臉卻掛得十分僵硬,好像在極力隱忍著某種不滿。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此當長離再次出現在視線中時,我壓抑不住心中激動,撲過去將鏡子死死拿在手中,似乎要將鏡子捏碎。

換上了烈艷紅衣的長離,竟是瞬間染上了紅塵味。

可是太樞真神,又何曾能與紅塵這兩個字掛鉤在一起?

他手中正悠悠轉著一隻空了的金樽,面對來者們陰沉的神情,他卻堅持笑得風雅:「今日是本神大婚的日子,你們怎麼不為本神高興呢?再板著臉,一會可要罰你們多喝一杯。」

嵐月星君的身形本就搖搖欲墜,聽罷更是無法接受這樣子的長離。年邁的身軀撲通一聲就在長離跟前跪下,把頭磕得咚咚作響,「師父您醒一醒,醒一醒啊……」

「醒?」青年俊美的臉龐浮現一絲不耐,一手托著腮,饒有興趣地看著嵐月,「那你倒是告訴本神,何謂醒,又何謂不醒?」

我敢篤定,長離一定是受過刺激。

不然他又怎麼會變成如此。到底是誰,告訴了什麼他不得了的消息,才讓他傷心欲絕成這樣?

嵐月星君抬起頭,咬咬牙抱住長離的大腿,表情悲壯十分:「徒兒也不清楚,徒兒只是不解,」臉上早已老淚縱橫,嚎啕大喊:「區區一浮屠劫,區區一個死了的小姑娘,值得師父崩潰至此嗎?值得嗎?」

長離含著笑影的眼裡藏住了凌厲與哀痛,那副清顏俊貌亦有些黯然神傷。他不留情面地一腳踢開嵐月,沉聲道:「給我滾。」

嵐月星君聽罷渾身一抖,應是格外的震驚。眼中是數不盡的隱痛,終是躬身退下。

嵐月為他的師父心痛,我看在眼裡,又何嘗不為長離這個人不心痛。

我生怕自己的哭聲會讓旁人聽見,便只好捂住嘴,那些鹹鹹的淚水就順著指縫流下來,打滑的讓我有點握不住鏡子。正如嵐月星君所說,浮屠劫的確已現世降臨,可在我的印象里,長離不可能會因此自暴自棄。而那個死了的小姑娘又是誰,她怎麼會給長離帶來這樣巨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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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痴情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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