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高順

這十來個人武藝都十分精強。其中兩人給我的印象最為深刻，一人不到三十，身材雄壯，面貌英俊，渾身散發着一股陰沉的氣息，像一條隨時彈射出去的毒蛇，這些人中他武藝最高；一人三十多歲，身材高大威武，相貌沉毅，不苟言笑，整個人像一座山一樣矗立在那裏。我根據史料記載推斷著眾人，后一個人應該是高順。他可是我心中的偶像啊。

陰沉英俊的年輕人笑道：「姐夫，太師又賞你美女了？」他一笑整個氣勢全部改變，從一塊堅冰變成一片陽光，甚具魅力。看來他就是魏續，呂布妻子嚴氏的表弟。

我點點頭，也不多言，帶着謝婉和孫苒兒踏入院中。其實也不能說是院子，四周牆壁都已經打通，和周圍院落連在一片，變成了軍營。見我過來，值勤的士兵凌亂地舉矛為禮。個個兇相畢露，身材粗壯，氣勢不凡，從單兵看確實是虎狼之卒；只是隊形不整，紀律很差，周圍不少士兵三五成團地閑聊扯淡，還有幾個人在調戲婦女，從整體看只能說是烏合之眾。我緩緩地搖搖頭。

我的住所在營地中央，也是一所院落，圍牆並未拆除，三間正屋，四五間偏房，院中、門口都站着衛兵。親兵將謝婉和孫苒兒領走去一處偏房安頓，我瞥見幾個偏房中好像都有女人，不知是否呂布的妻妾。

我的正屋很大，是個會客廳。我跪坐在主位，讓這些部曲將按位次坐好，從容道：「今天太師找我談話，他對當前形勢十分憂慮，你們有什麼感想，都隨便談談。」眾將面面相覷，不知自己主公這話何意，都不說話。

唉，中國人就是不喜歡出頭，看來古代就這樣啦。本想點將，但可惜不知道眾將的字，叫名可是不禮貌的。只得拿眼睛狠狠盯着高順，道：「誰來說說自己對形勢的看法？隨便說，不必顧慮對錯。」

老神在在、宛如石頭的高順終於抗不住我宛如有形的目光，屁股離開腳後跟，長身拱手道：「主公，順以為關東兵除孫堅外皆爭權奪利、存觀望之意，勢必自亂，形勢並非那麼悲觀。」

孫堅？我又捕捉到一點信息。孫堅死於191年冬。他為董卓大患的時候乃是191年初，根據現在天氣來推斷，大約是二月份。

想到這裏我突然很是鬱悶，這麼說我馬上就要和孫堅對上了，董卓肯定要我去對付他，但對這個江東猛虎我可實在沒有把握。反正史書記載我是大敗了的。

我便接着他的話，問道：「可孫堅驍勇非凡，善於用兵，我方如何應付？」眾將都詫異地望了我一眼，這還是我首次對眾將明說忌憚誰。一個傻大黑粗的將領叫道：「主公！您方天戟天下無敵，怕他何來？孫堅所將中原羸弱如何能敵我并州鐵騎，管教他有來無回！」魏續道：「歸善不得胡說，主公從來沒有自居天下第一！而且并州鐵騎也少提。天下第一這個名頭實在要不得，西涼兵中多有武藝超常之輩，為了一個虛名得罪這麼多人實在沒有必要；現在西涼勢大，并州僅僅主公這點兵馬，還不停遭到削弱，如何還能提什麼并州鐵騎、落人口實？」看不出來，魏續這個人還有點頭腦。

我點點頭，表示魏續說得對，狠狠瞪了這個叫歸善的傢伙一眼，他連忙縮起脖子。呂布麾下將領都是桀驁不遜之人，必須嚴厲對待，否則容易出事。無法將這些人對號入座實在是個麻煩，總要找個人問問。就說自己有些失憶，但找誰呢？

魏續見我今天明確同意不爭天下第一，頓時送了口氣。但其他幾個將領失望之色卻溢於言表，我頓時回過味來，呂布威名遠揚，眾將拜服，靠的就是天下無敵這個名頭，如果沒有這個名頭，沒有這個榮譽，現在這些部曲將何必服我？於是淡淡道：「天下無敵自然不能自居！但如果是眾望所歸又當別論。布縱橫北疆，實在寂寞之極，會盡天下英豪亦是人生快事！」語音雖然平淡，但那股睥睨天下的氣勢淋漓盡致。眾將包括魏續、高順皆拜服道：「主公神威！」

我一笑道：「這幾日我們要勤練兵馬，我估計很快太師就要派我們出戰了，如果沒有其他事情就各自散了吧。」眾將轟然應諾，正要魚貫而出。我道：「高順留下。」眾將都怔了一怔，十分奇怪：主公向來不喜高順，今日竟似對他十分欣賞，但說是欣賞，卻又十分無禮地稱呼高順姓名。實在讓人費解啊。

高順心中有些惱怒，但面上不形於色，主公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惠，且有一種天生的讓人樂於追隨的英雄之氣，就算他再無禮自己也會忠心耿耿、誓死不渝。

我請他坐下，苦笑道：「高順，你可知我為什麼直呼你的姓名而不叫你的字？難道我不知道應該如何禮貌嗎？」高順瞪大眼睛看着我，道：「屬下不知。」我低聲道：「因為我把你的字忘記了。」高順即便再鎮靜也不由驚詫道：「這怎麼可能？」我抬手一壓，示意他聽下去，道：「我今日被太師用金印擲中眉心，昏迷片刻，醒來后雖然身體無礙，但往日記憶失去很多。比如你們所有人的字，比如我妻妾子女的姓名，比如如何行軍打仗，甚至剛才我連這個住所都不記得了，還是赤兔馬帶我過來的。」看着高順越瞪越大的眼睛，我道：「這件事我只說給你一人知道。雖然我朦朧記得過去對你不太好，但一個更加堅定的聲音告訴我：你是我最可信任的人！」高順砰地拜倒，前額觸地，聲音哽咽道：「主公！」

我走過去把他扶起來，跪坐在他面前，拍着他的肩膀道：「好了，好了，別哭。我們說正事。這樣吧，我問你答。」高順抹著激動地淚花，道：「是。」

我道：「第一個問題。你字什麼？」高順倒豆子般道：「末將字長平。今年三十三歲。乃五原郡九原人，和主公是同鄉。十年前因與人爭訟而殺人，罪當死，是主公救了我，收為部曲將，追隨主公至今。」除了諫言，高順平時向來沉默，現在竟然一口氣說這麼多實在是異數。我心道呂布救他應該是在并州刺史丁原帳下任武官的時候，問高順，說是時任鄉里游徼的時候。也就是捕快。那時呂布才十七八歲，已經驍勇冠於并州。

我又一一問了剛才部曲將的名字，包括魏續、宋憲、成廉、郝萌、侯成以及親衛首領秦誼、陳衛等。剛才那個傻大黑粗的傢伙是宋憲宋歸善。

成廉字緒飛，長的人高馬大，但一副面孔總是鐵青色，好象有人欠着他三百吊錢似的，颳得光溜溜的下巴上不小心剩下兩根鬍鬚，顯得很是滑稽。

郝萌字松年，身子胖大，眼睛很小，可能他自己也知道，所以便總是瞪着，瞪得溜圓，由於很為自己的不識字自卑，便總是做出一副文縐縐的樣子，說話咬文嚼字。

侯成字士行，腦袋很大，嘴巴也大，老是咧著大嘴樂呵呵的。

我問起張遼，高順說張遼現在隸屬於董卓的女婿牛輔，獨領一支三千人的并州兵馬。

我這邊一共五千兵馬，騎兵兩千，全部駐紮在這個靠近洛陽東門的地方。

至於我的妻妾子女，高順說都已經送到長安去，妻子嚴氏，妾曹氏，閨名高順當然不知道；嚴氏給我生了一個女兒，今年五歲，小名叫蓉兒。

需要問的事情實在太多，晚飯時我不得不強留高順一起用餐。晚飯後，我們繼續傾談，一夜未眠。隨着高順提供信息的增多，我記起的事情也逐漸多了，一些他沒有告訴我、我從歷史書中也沒看過的東西慢慢進入我的腦海，讓我很是奇怪。難道呂布的記憶有些還殘留在這個軀體里？

整整幾天，我都是和高順、魏續等人混在一起，聽他們談論行軍打仗的事情以及外邊的形勢。我逐漸擴大接觸面，這些部曲將，他們下面的屯、什、伍的頭目，我也多所接觸，親切談話，指點武功，一起吃飯。我也不再住在那個大院子裏，而是在這五千人中一片一片的住過去。當然，言多必失去，談話大多時候都是我引導着他們說，我只需要傾聽就可以了。雖然只有短短十天左右，但我在軍隊中的影響更加潛移默化。以前大家是敬畏，現在就又多了那麼一絲絲愛戴。呵呵，行軍打仗咱是不太懂，但收買人心這招只要是一個現代社會的人幾乎都會。為什麼呢？因為你不會把他們當奴隸看，而是愛護他們、尊重他們。就是所謂的愛兵如子。

天下形勢我自然也派人詳細探聽。年初，關東諸將欲立漢宗室、幽州牧劉虞為帝。但袁術、曹操都不答應。劉虞是個儒雅長者，壓根就沒有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也堅決拒絕。袁紹、韓馥等又請劉虞領尚書事，代替朝廷行使官員任命權，劉虞還是不答應，甚至揚言要逃奔到匈奴去。袁紹等只得作罷。

孫堅軍隊從魯陽向北前進到梁縣以東，有進犯轘轅關、威脅洛陽之意。玄菟人、中郎將徐榮率軍出擊，雖然擊退孫堅，但沒有動搖其根本實力，而且徐榮為孫堅所傷，傷勢嚴重。孫堅很快收攏逃散的士兵，形成八、九千人的隊伍，繼續向前進逼，與代替徐榮掌兵的李蒙再戰，敗李蒙，攻下陽人城。董卓向來對孫堅十分忌憚，見形勢如此，連忙召集麾下將領大會於畢圭苑。我令魏續等諸將統兵於營，自己騎着赤兔馬，帶着高順以及秦誼、陳衛、李黑等親衛赴會。據高順說，秦誼自小孤苦，流落江湖，少年時曾為盜賊，聞名五原，後為呂布勇武折服，誓相跟隨。秦誼性機警，有大勇，呂布甚親信之。陳衛也是五原郡九原人，自小家貧，性格粗豪，喜好與人搏鬥，少年時即與呂布交好，后呂布跟隨丁原響應何進誅宦官的號召起兵進長安，陳衛從之。以我的觀察，秦誼如果好好教導，可為大將之才。而陳衛，亦悍勇過人。所謂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如果呂布有統帥的樣子，不是自己老衝鋒陷陣，他手下定能有不少英雄出現。草莽間埋沒了多少豪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