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是非對錯

第一百九十三章 是非對錯

三日後.弇茲和玄女追到了北沼.

玄女望着下方厚實的結界.疑惑的說:「他們怎麼會到這裏來.連防禦都做得如此周密.可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不得已為之而已.凡人之命輕如蜉蝣.垂死掙扎罷了.並沒有多少玄機.」弇茲閑閑的回復.

玄女聽出了他話裏有話.於是問:「你指的是...?」

「那日我挾持那個凡人的時候便察覺到了.那人怕是命不久矣.僅靠一魂生了凡胎.終究是逆天的事情.哪裏會有那麼容易的結果.都太天真了.」

不知為何.聽聞此言.玄女的心裏竟然生出一絲惻隱之心來.這兩人兜兜轉轉還是要面臨個『生離死別』.

她輕聲問:「那如今怎麼辦.光是破這層防禦都費勁.」

「無事便守着吧.我也懶得費這工夫.對於我而言.什麼都是珍貴的.就是年歲多得很.隨意浪費.」弇茲說罷便真的不知從哪裏變出一張桌几.案上熱氣騰騰.連茶水都是熱的.

他朝玄女做了個『請坐』的姿勢.表情和樣子不像是來完成任務.倒像是來遊玩賞景的.

玄女無奈.又是個得罪不起的主.只得順情坐下來.捧了茶水.品了一口.

「西王母的蟠桃宴上都喝不到如此好的.說到底還是你會享受.」玄女評價道.

聽聞此言.弇茲的手明顯抖了一下.

碧綠的茶湯灑在案上.凝成淚珠般的形狀.

弇茲說:「早些年可不是這樣的.玉兒才不喜歡熱鬧.」

「玉兒.」

他淡淡笑了笑:「你可知.西王母並不指一人.只是一個稱號而已.」

這一點玄女倒是明白.神族壽命長久卻也不是永生.很多先主遭了磨難.留下來的也沒有幾個了.

弇茲繼續說:「你們皆稱開天闢地的盤古是原始天尊.而我卻稱他為父神.還有你們熟悉的東華大帝.南極長生大帝.紫微大帝等.我們都是與天地共生.自認是盤古的後代.所以一直如此稱呼.而那時的西王母.也不是如今的這個.她的本名叫玉兒.輩分上算是我的妹妹.」

玄女靜靜聽着.倒是忘記了杯中的新茶.

「經過天地初始.地上萬物繁盛發展.本來是好.卻沒有了止境.你也知道.任何事情都是『有』和『無』相承.若只有『有』.終會演變成災難.玉兒心繫蒼生.那時便提出來.該在世間建立災難和刑罰.將那個『無』貫穿聯繫.於是她自詡西王母.居於玉山.掌管災難和刑罰.」

玄女恍然大悟.原來西王母的職責便是這樣來的.第一次從別人嘴裏聽來.十分新鮮.

「呵呵.」弇茲輕笑了一聲.「這話說得是容易.可這差事實在是吃力不討好.古往今來.旱魃.瘟神.哪一個遭人喜歡.可她不管.一定要獨自承擔了這些.初始.在那個年月.神族的修為.靈力.並沒有現在這般的好.於是她所居的玉山.常年徘徊著沉沉的戾氣.那些因她而失去生命的靈魂如討債般日日纏着她.玉兒連覺都睡不安穩.」

玄女神色一動.自己所知的先神的事迹里總是光鮮亮麗.並沒有這種陰霾和苦痛的事實.

弇茲的聲音更加低了一點.像是要破開塵封已久的傷.攤給他人看:「玉兒做得心力交瘁.但她卻沒有向一個人喊過累.從來也沒有.」

「然後呢.」玄女雖是知道結局.卻忍不住問.

「然後那些戾氣越積越多.最終侵了心肺.誰也救不回她.」頓了一會兒.他接着說.「可是.都那麼久了.我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她.明明已經十分虛弱了.玉兒依舊強撐著笑問我.弇茲哥哥.上次你還說要送個七彩的珍珠給我.怎麼空着手就來了.」

「呵.仔細想想我的確是答應過她.可是那樣久的事情.我都快忘了.沒想到她還記得.」

「於是我告訴她.這次來得急.等下次再拜訪的時候一定帶來.我當時明明看到她眼裏的失落卻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玉兒緩了會兒繼續對我笑.『那玉兒等着你.下一次早點來』.」

「那時我也笑.走得也匆忙瀟灑.卻沒想到那竟是離別.你說.對於我們來講.『早』到底是個怎樣的概念.我沒有想那麼多.還在西海里給她挑珍珠時便聞得她隕了的消息.」

「她安靜的走了.我永遠的失了約.」

玄女盯着自己手中的茶杯.已經看不見一絲熱氣.好好的茶水還是涼了個透.

「你莫要傷心.這並不是你的錯.我想玉兒也不會怪你.」她忍不住安慰他.

弇茲微微頷首:「她自然是這樣的.無怨無悔.我和其他人倒真的及不上她的這點.那日.我偶路過玉山.上萬年都沒踏足過.那裏竟然已經變得山清水秀.那座上的新主人特地出來拜會我.明明是不一樣的長相.我卻突然覺得親切.於是.當我得知她想要那顆金剛石的時候.突然想起玉兒同我要珍珠時的模樣.你說.我能不滿足她嗎.」

玄女鎖了眉頭.原來弇茲並不是覺得無聊才要幫助西王母.這裏面竟然有這樣的淵源.

「既是這樣.你這怠慢的態度又是為何.」

弇茲望着下方.似乎是深思的模樣.半晌才道:「這兩日我尋辦法看了那兩人的三生三世.那樣的相愛十分艱難.一點錯也沒有.只是人仙殊途.我替西王母去討伐也沒有錯處.那麼.你說.到底是什麼地方錯了呢....」

玄女沒有答話.條條框框的東西太多.情感又不受自己控制.哪裏是她一個後輩能解釋給上神聽的.

四周沉寂.她也不再催促弇茲.而是慢慢將杯中的茶水喝完.心裏驀然生出了些恬淡.沒有勾心鬥角的日子.才是自己喜歡的.

離憂醒來的時候.卻發現是溟遠坐在身邊.

她沖他笑了笑.勉強坐了起來.

溟遠的表情晦澀.離憂旋即問:「你怎麼來了.」

「這裏是北沼.」

「哦.」她輕嘆一句.總覺得已經摸到了事實的真相.卻不願提.

「墨逸呢.」

「他守了你兩日.剛剛被樓玄天拉走了.要我去叫他過來嗎.」溟遠問.

離憂立刻搖了搖頭:「讓他休息會兒吧.暫時.我也不想見他.」

半晌.相顧無言.離憂輕聲問:「溟遠.我還有幾日.」

溟遠眉毛一跳.卻穩下聲回答:「我查不到原因.沒有任何辦法.就連推算出你剩下的生命也不能.」

離憂頷首.望着床幔上的蝴蝶掛鈎發獃.

身上並沒有什麼痛楚.只是這一次.她深刻的感到生命的消耗和自己的無能為力.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再睜不開眼.連個道別都來不及說出口.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她並非不想見墨逸.只是總要自己收拾好心情.不要還沒到分離就做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那樣一點也不好.

「想哭便哭吧.沒人會笑話你.」溟遠突然說.

離憂回答:「這不是堅強.只是真的沒有什麼好哭的.能走到現在.每一日都是白得來的.我還怨個什麼.」

溟遠眉頭一跳.他輕聲說:「總會有辦法的.只是目前有些棘手.大家的行動都有些被動.」

「那天族的追兵追來了嗎.」離憂問.

「是.已經探到就在不遠處.只是不知為何並未攻擊.」

「有勝算嗎.」

「沒有.弇茲是與天地共生的神.若是他出手.一點勝算也沒有.」溟遠誠實的回答.

「倒是我拖累你們了.」離憂垂眸喃喃了一句.

「你別這樣想.其實.此事倒是因我們而起.墨逸的行跡本不該被人察覺.是我們太大意了.不知神族有人尾隨.這才暴露了你們的蹤跡.」溟遠開始懊惱起來.

離憂怔了怔.她想起來.墨逸已經自己除了仙籍.的確不該被那些人迅速找到.

「溟遠.那你們又是如何找到我們的.」

溟遠想也未想便回答:「墨逸不好查.你倒是方便的很.隨便算一算便知方位.他又是同你在一塊.找到你就自然找到他...」說到這裏.他突然頓住了.心裏立刻意識到了問題在哪裏.離憂怕是也已經明白了過來.

「所以.只要他離開我.大家都離開我.就會安全了.對嗎.」她歪著頭問.眼底是一片純粹.簡單得彷彿是最尋常的談話.

溟遠無聲的嘆了一口氣.半晌.他抖著聲回答:「是.墨逸如果離開你.自然不會被簡單追查到.神族的意圖本就在於他.若是沒有你.也不會擅自與魔族發生什麼衝突.」

離憂聞言沒有多少傷悲.反而像放下了一樁事情.她輕聲說:「我不想同你講什麼道理.你也該知道如何做才是對的.」

溟遠搖著頭:「魔族之人從來就不貪生怕死.這想法你勿要再說.」

離憂捂著唇笑:「這個時候還逞什麼英雄..你們就算保下了我.我也說不準哪日就該丟了小命.」

「我會治好你...」溟遠大聲爭辯.

離憂收起笑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語氣依舊柔和:「治好了也不過幾十年壽命.何必呢...?」

溟遠心下一陣觸動.卻依舊死咬着唇.不肯承認那最優的方案.

「我這一輩子很好.足夠了.心裏一點也不悔.你放心.」她彎唇而笑.平靜而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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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清笛半闕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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