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告白與被告白
慕容玖凄慘的笑容讓邵啟翰不自在。
不，應該說，是極其不自在，他幾乎就要應允慕容玖的請求了，無論是什麼請求。
但他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邵啟翰注視著泫然欲泣的慕容玖，條理清晰的說：「我要麼離開，要麼留下，讓我想想——你現在是在挽留我，希望我留下？」
聽到他這樣說，慕容玖的眼睛亮了亮，立刻充滿希翼的點了點頭。
「可是……」邵啟翰看著男人因為自己吐出的兩個字，眼神就頓時黯了，「我只會在一種情況下留下來……你剛才說，你有話要對我說，卻不知道怎麼開口，所以希望我能留下來等你想清楚了，能夠說出來了——在決定去留是嗎？」
慕容玖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微不可查的「嗯」了一聲，然後低聲說：「沒錯，我知道我太自以為是了……對不起……」
邵啟翰喉嚨一緊，他定了定神，依然保持著心平氣和：「不，你不用道歉……阿玖。」
慕容玖忽然抬頭看著他，淺棕色的眼眸顯得剔透而美麗。
「但是你要知道，我不會輕易改變決定，如果我會留下來——那麼一定是因為我確認了一件事，我可以以一種全然不同的身份陪伴在你身邊，不是朋友，不是親人——如果做不到這一點的話，我就會投入到另外一個角色當中，遠遠的離開你，從此以後我們就是陌生人。」
慕容玖雋永清俊的臉上立刻透出不知所措的慌張，又帶著點兒祈求與悲切，他忍不住喃喃的開口道：「不能——」
「不能。」邵啟翰迅速接下後半句話，「我已經用很長時間來證明了——我不能忍受僅僅做個普通朋友，連做你最好的唯一的朋友都忍受不了，我渴望更多——更近——你只擁有我一個人，我也只擁有你一個，絕對不會出現第三者……」
邵啟翰每說一句，身子就向前傾一分，說道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直接向前一步用手臂攬著慕容玖的腰。他垂眼看著微微後仰抬頭的慕容玖怔怔的面龐，壓抑著的聲音中飽含著濃郁的情/欲與狂烈的渴/求。
「那天——我不是故意嚇唬你。」邵啟翰壓低聲音，說話間帶出的熱氣呵在慕容玖的鼻尖唇瓣，他雙眼中閃過一絲冷芒，「那……就是我對待陌生人的態度，我猜你不會喜歡的。」
慕容玖想起那個把自己壓在門上肆意深吻的邵啟翰，眼底也變得陰翳一片。
他確實不喜歡那樣的邵啟翰。
當時他情緒實在是太混亂了，竟然一時沒有辨認出來——那樣冷酷堅硬，不給人留任何餘地的邵啟翰，活脫脫就是上輩子那個邵啟翰！
連續好幾個夜晚，很久不再發生的噩夢再次降臨在慕容玖的睡夢之中，夢裡全是對著已經潦倒不堪的他桀桀冷笑的邵啟翰。
他不喜歡那個邵啟翰，他喜歡的是眼前這個——願意體貼並努力學習如何去體貼的，尚有一點兒純真又逐漸成熟強大起來的邵啟翰。
是的……他喜歡他，慕容玖喜歡邵啟翰！
直到此刻，慕容玖才終於認清楚了自己的心意，才終於不在逃避自己的心意。
可是……真正踏出這一步實在是太難了，橫檔在他面前的東西實在是他多了，他害怕向前走——
就算是喜歡了，又能怎麼辦呢？難道就真的可以像童話里的公主王子一樣幸福的在一起了？就算他不畏懼人言，不畏懼世俗，但他依然會不自覺的畏懼的，是愛情本身啊。
更何況——他還有心結，如果不把這個心結解開，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真正的放下一切，再次去追逐那縹緲虛幻的愛情的。
慕容玖心中難安，他慢慢抬手圈住邵啟翰寬厚的背，手心貼上健碩的軀體，然後又慢慢把頭垂下，微側著埋進邵啟翰的頸窩。
邵啟翰本來是用一隻手臂攬著慕容玖的腰，感到對方的親昵舉動后他壓抑住心頭的激蕩之情，立刻抬起另外一隻手臂，雙臂用力緊緊地抱住慕容玖。
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靜的相擁著，相互聽著對方心臟律動的聲音，就連心意在這一刻里似乎都完全相通了。
「邵啟翰。」慕容玖的臉埋在邵啟翰的肩頸處，連帶著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有些悶悶的，「邵啟翰，你給我時間。」
給我點時間，讓我好好的想一想，也讓我再次確認一下——這種前所未有的心悸與情感到底是什麼。
「好。」邵啟翰用臉蹭了蹭慕容玖柔軟的頭髮，他嘆口氣，低聲道：「但是我等不了太久……我怕這種幸福會讓我再也離不開你，阿玖，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著急的收拾一切離開你嗎？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己——在我還沒有陷的太深的時候離開，也能——也能接受你會……娶妻生子的事實，可要是太深了的話，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來……」
慕容玖聽著邵啟翰話中拚命克制了，卻依然透露出的絕望與痛苦，不由得鼻子一酸。
「所以我等不了太久，兩天……阿玖，就兩天，如果你說『不』，那我就馬上去機場，如果你說『好』，我就絕對不會登上那班航機——但是你要明白，如果你答應了，我會糾纏你一輩子，絕對不會鬆手。」
「一輩子太長了。」慕容玖盯著邵啟翰衣服上的布料纖維，原本貼著邵啟翰的背的手也不禁彎曲成拳，他低沉沉的說：「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聽著慕容玖的話，邵啟翰心中一緊，他握住對方腰的手一用勁，就把正舒舒服服的靠著自己的慕容玖擺正到面前。
「你在擔心什麼？」邵啟翰盯著慕容玖的眼睛。
慕容玖抿了抿嘴，並沒有與邵啟翰對視，只用沉默來回應。
「你在擔心邵家？不——不用去理會他們，父親和邵啟翟拿我沒有辦法，我雖然一直不務正業，但也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被凍結資金的傻瓜，至於爺爺，阿玖你就更不用擔心了，他雖然沒說出來，但是我知道他是支持我的——」
聞言，慕容玖立刻皺了皺眉，他看向邵啟翰，反問道：「這事還驚動了邵老爺子？」
邵老爺子是四大財閥中碩果僅存的祖輩，據說年輕時與慕容玖的爺爺私交很好，否則就不會有兩家的娃娃親之說了。慕容玖雖然沒見過他那早早過世的爺爺，但因為這個原因，他對邵老爺子十分敬重。
因為他從小就和邵啟翰感情好的親如兄弟似的，也隨著邵啟翰見過邵老爺子幾面，邵老爺子也待他極好，甚至比起邵啟翰來，邵老爺子更偏疼他這個外人。
邵老爺子一心想要過著梅妻鶴子的隱居生活，並不喜歡被俗事爭端打擾煩心，連所謂「家人團聚」的除夕春節都很少露面，也正是因為這樣，慕容玖才對這件事反應這麼大。
他本以為邵啟翰只是單純的與邵老爺子敘別，但沒想到邵老爺子連這事都知道了……
一想到老人對自己會產生不好的印象，慕容玖心中的不安更甚。
「爺爺沒說什麼，他——」為了安撫明顯不安的慕容玖，邵啟翰硬著頭皮說：「他說……你比我看的清楚，還說我把你哄的團團轉……」
「什麼？」慕容玖愕然的看向邵啟翰。
「咳。」邵啟翰用拳頭掩住嘴唇，尷尬的咳了一聲，然後又用另一隻手去牽慕容玖的，拉著他走向花圃，「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嗯。」
花圃中的各色菊花早就凋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生機勃勃的綠色灌木，見或夾渣著幾朵淡紫色小野花。
兩人手拉著手，在花圃間的石子小道上慢慢的踱步。
「其實我這次拜訪爺爺，主要是為了另外一樣東西。」沉默片刻后，邵啟翰再次提起了話頭，「你知道，邵氏的股份基本上都被我父親和邵啟翟把持在手吧？」
「嗯。」慕容玖點點頭，側臉看了看一臉平靜的邵啟翰。
他和邵啟翰不一樣，他父母雖然先後去世，但他是慕容集團唯一的合法繼承人，而邵啟翰無論再怎麼優秀，總有一個比他更加優秀也更加「順理」的大哥壓在頭上——兩人在家族企業中的地位有著千差萬別的差距。
所以邵啟翰才會混日子一般，混到了二十多歲，才開始真正的接觸集團事務。
曾幾何時，他還有過怒其不爭的想法，現在回頭一想，邵啟翰恐怕對這種情況早就理解，並且願意順應這種局面了吧？
「但是實際上，我父親的股份有一大半是記在我母親的名下的——也就是說，因為當初他們夫妻兩人十分恩愛，父親毫不猶豫將他的股份分享給了他的妻子……」
這種情況在各大世家是很常見的，名媛嫁入豪門，本身會帶上娘家贈與的嫁妝，同時，夫家也會拿出聘禮，一般來說這聘禮也應當屬於新娘。而在他們這種從商的，最好的嫁妝聘禮莫過於企業集團的股份了。
可像邵啟翰父母這樣的夫妻，是極少極少的，慕容玖甚至從沒有聽說過誰有這麼「大方」，願意吧泰半家產都讓給自己的妻子的——只能說，邵父愛邵母愛到「愛美人不愛江山」的程度了。
「沒錯，他就是這麼的……純真。」邵啟翰提起自己的父親，語氣雖然譏諷，但雙眼中卻溢滿的笑意，「可他絕對不會想到，他的妻子在臨死之前還擺了他一道。」
「什麼？」
聽到邵啟翰的最後一句話，慕容玖不由吃驚的呼出聲來，原本臉上的敬佩羨慕的神色瞬間凝固成驚訝與愕然。
邵啟翰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的母親，居然背叛了他的父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