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此間生死兩茫茫

第28章 此間生死兩茫茫

87_87827馬車沿著城北的窄巷,一路往西。

駕車的人跳下車來,正待叩門,院門倒被從裡頭打開了。

開門的管家,揉著眼,盯著來人許久,方才哆哆嗦嗦地喊了聲:「二爺。」

趙雲應了聲:「嗯,回來了。」

趙雲轉身,將車裡的人打橫抱下馬車。

郭嘉見有外人,不自在地便想讓他放開自己。

怎知,趙雲卻是抱得更緊了些。

「秦伯不是外人。」

郭嘉爭辯無果,索性靠緊了他的胸口,自欺欺人地做一隻鴕鳥算了。

秦伯雖然年紀大了些,但眼色好使,也不多嘴,一進屋,便讓人打掃了廂房。

郭嘉腳不沾地,直接被趙雲一路抱到了床榻。

脫去外衫,白色的中衣下,是這人消瘦得幾乎只剩下了骨架子。

郭嘉將自己裹進被褥,卻抬手撫去趙雲眉心的皺痕,溫柔道:「沒事的,子龍負責把嘉養得胖一些就成了。」

趙雲見他此刻眉目如畫,那雙桃花目里,終於又復了初見時的澄澈。

雖仍是蒼白的容顏,乾澀的薄唇。

卻不再是在易州時,見到的他了。

那一瞬,趙雲是真的以為他死了。

那一瞬,趙雲以為自己好像也死了。

官渡一戰,曹操幾欲置趙雲於死地,若不是張燕突然冒了出來,拼了命將他搶了出來,估計官渡便可以是他的埋骨之地了。

可惜,他還是把郭嘉留下了,留在了曹營。

趙雲受傷未愈,就想著要去尋人,被張燕死命攔下,抬著劉備的叮囑說他。

「不要再做會傷及兩人的事了。」

一時間,趙雲不知自己到底還能做些什麼,直到荀彧派人找上他。

華佗留下的那張藥方,郭嘉到底還是用上了,也是幸得有荀彧的暗中援手,瞞天過海,這才騙過蘇秦,騙過了曹操。

郭嘉醒來的時候,正是他入殮之時,曹操沒有帶將他帶回鄴城,而是留在了易州。

郭嘉親眼望見葬下的棺木,拋上第一柸土時,彷彿抽盡了他所有的力氣,要不是趙雲攬住他,怕是人當即便要軟倒下來。

曹操扶著他的碑石,哀聲痛呼:「唯奉孝方能知孤意,豈料竟英年先逝。哀哉奉孝!惜哉奉孝!痛哉奉孝!」

郭嘉木然地看著曹操痛心疾首的言行。避過視線,轉向趙雲道:「子龍,走吧。」

兩人離開易州,郭嘉也不問趙雲要帶他去哪裡,只是偶爾醒著時,似能望見陌上,荒草離離。

趙雲徐徐駕著馬車,絲毫不提要回新野,只在郭嘉問起,他才含糊地回答一句。

不急。

自易州南下,進入冀州地界。

那日,郭嘉睡得久了,覺得終於恢復了些精神,於是鑽出車中,挨著趙雲坐下。

車外一下子降低的溫度,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卻是被趙雲瞪了一眼。

郭嘉理所當然地忽略了他那一眼,左右顧盼道。

「子龍,他們怎樣了?徐路,還有程亦。」

「他們都比你好,好太多。」

趙雲側目,融融的暖陽,像是在這人的秀顏上,妍起了一層朦朧的盈彩,描繪著他面容清癯,好似一方白玉溫雅。

郭嘉笑著道:「徐路應該又長高了不少吧?」

「高,比我都還高出了幾分。虎背熊腰,壯得跟個山似的。」

「他們都在新野么?」

「嗯。」

「那我們幾時去新野?」郭嘉狀似隨口道。

曹操在官渡勝了袁紹,而後袁紹病逝,現在的冀州,已納入了曹操的版圖,這北方天下倒是顯出了難得的安寧。

官道上,人馬依然匆匆,可也不比當時的紛亂了。

趙雲說:「奉孝莫不如隨雲就此安住,可好?雲雖不是大門望族,但家中仍有良田幾畝,長兄雖故,然其經營的小本買賣亦是不差,想來,養活你我二人應當還有富餘。」

郭嘉睜大了眼睛,盯著他,微抿的雙唇,慢慢上揚,接著,大笑出聲,邊笑,邊擺手道:「嗯嗯,子龍,嘉真的不是取笑你啊,只不過,嘉實難想象,子龍若是換了戰袍,手持算盤,會是何等模樣。」

他說是不笑,但衍在嘴角的笑意沒有停過。

趙雲無奈,啼笑皆非:「管賬這事兒,不是應交予奉孝么?」說罷,意味深長地望了他一眼。

郭嘉最大的長處,也同是弱處,就是思人所思,擅揣人心,趙雲這一說完,他當即明了,臉上登時紅了一片,支支吾吾地掩飾:「外頭坐得太久,累了,不同你說話了。」轉身,回了車裡。

留下繼續趕路的趙雲,在外頭喊了聲:「我們去真定。」

郭嘉在車裡聽得,直接用被子蓋住自己的腦袋,像是生怕別人瞧見他雙頰火燙。

趙府的人並不多,趙雲兄長病故后,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交到了秦伯的手裡,現在,趙雲回來,秦伯事無巨細地,樁樁件件地交付給他。

趙雲則非要拉著郭嘉一起。

秦伯上了年紀,說話慢了些,時不時還會重複個一兩回,趙雲耐心甚好,卻是苦了郭嘉,被拉在身邊,聽得昏昏欲睡。

秦伯端來了葯,便機智地退了出去。

桌案上,擺著府中這些年來,進進出出的明細賬目。

郭嘉慵懶地躺在邊上的藤搖椅上,拿著書,卻是閉著眼。

「奉孝,過來喝葯了。」趙雲喚他道。

郭嘉翻了個身,把背對著他。

趙雲見狀,只好自個兒端葯走近,柔聲道:「莫要裝睡了。」

近在咫尺的藥味,立時鋪滿了鼻尖。郭嘉轉了回來,皺皺眉,卻仍是不願睜眼。

目光游弋,落上他的眉眼,落上他的唇瓣。

微蹙的眉心,是讓趙雲忍不住,指尖劃過,心底滿溢著百般疼惜。

微紅的雙唇,休養了這些日子,終於不再是那樣的蒼白,那樣令人不忍睹。

奉孝……

呢噥如情愫牽纏,牽著他一絲一絲地靠近,再靠近。

近到幾乎能感覺到彼此的氣息,呼吸在肌膚上。

郭嘉是在這一刻睜開眼的。

趙雲的唇再近一分,便能觸碰上他的了。

趙雲愣在一半,低頭,看見他的眼神,想要逃避,卻又慌亂得無處可逃。那般無措的模樣,哪裡還像是那個運籌帷幄的軍師祭酒啊。

趙雲呵呵一笑:「喝了葯,早些休息,明早陪我出去一趟吧。」

「去哪裡?」

郭嘉呆愣的模樣,瞧在趙雲的眼底。

趙雲喟嘆。

這些年,哪管風雨幾多飄搖,而今,盡數都化在了這人的眉宇間。

不見,入相思。

幸好,他仍安在。

趙雲忽然傾身。

一個突如其來的吻,淺淺地落上郭嘉的唇,唇上還沾著沒有散去的藥味。

那夜,趙雲讓郭嘉好好歇息,可郭嘉卻是輾轉反側,直到天亮時分,才迷迷糊糊睡去。

起來時,遇上秦伯:「先生,昨夜沒有睡好么?」

兩隻青黑色的眼圈,他再怎麼想掩飾,也是掩飾不住的,只得含糊地「嗯」了聲。

哪知,秦伯不依不饒,借著端過早點的時候,有意無意道:「先生,二爺好多年未有回過家了,更不用說帶人回來。大爺還在時,也替他張羅了好幾個姑娘家,也算是門當戶對的。」

郭嘉悶聲不響地喝著粥,喝得極慢。

「可惜,二爺每次來信,都說這天下未定,男兒何以安家。呵呵,把大爺氣得半死,指著那些書信大罵,但是,後來又悄悄地把書信小心翼翼藏好。」秦伯嘆了嘆,「其實,大爺也經常同我們說,就二爺這個性子,就算硬逼著他娶妻,把人這麼擱在家裡,也不成個事兒。先生,你說……是么?」

郭嘉卻搖搖頭:「成家立業,大爺到底也是為子龍著想。」

「是啊。不過,大爺走前,捎了封信給二爺,大爺說,家裡的長一輩都故去了,也沒人會再煩著二爺娶妻生子了,但,二爺在軍中奔波,總得找個人知冷知熱得不是。」

郭嘉對上秦伯的目光,竟是沒有躲開。

卻是秦伯先轉了視線:「二爺如今竟是會照顧人了,知冷知熱,總比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強。」

秦伯說完,朝郭嘉鄭重地行了一禮。

「還望先生,莫要負了我家二爺。」

郭嘉頷首莞爾:「嘉知道了。」

出了城,山上的風頭大了些,馬車停在山腳,趙雲牽過郭嘉,徒步上山。

郭嘉跟在他的身後,故意踩過他踏出的腳印,似乎這樣,便能追上這人的腳步。

幾抹荒草搖曳在墳塋前,簌簌而過,朦朧了碑石上的名字。

趙雲撥開那些擋住的雜草,將帶來的祭拜之物一一擺放。青瓷酒盞,清酒斟得滿當。

趙雲伸手朝郭嘉道:「奉孝,來。」

天地為鑒,父母之面。

趙雲拉著他,兩個人在那兩座碑前,恭敬地磕了三個頭。

一洌甘酒,灑落在塵上,逸散的酒香,捲入了山風中。

趙雲替郭嘉攏了攏領襟:「夏侯淳和于禁已逼近新野,主公著人來催我回去。奉孝,我曾想過,把你留在這裡,有秦伯顧著,我也好安心些。」

郭嘉望著他,眨了眨眼。

趙雲笑:「不過,我道你是決計不願的。只是……此一去,又是兵荒馬亂,居無定所……」

郭嘉瞪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明明白白地俱是「你又想丟下我么」。

趙雲一把將人摟緊,在他耳邊呢喃:「當日,曹操讓我留下,我沒有答應他,你可會怪我?」

「子龍,倘若你答應了曹公,嘉才會是要怪你呢。」

「為何?」趙雲問道,「奉孝不會覺得,你同主公,我卻沒能擇你么?」

郭嘉笑笑,不答話,只是環著趙雲的手臂又緊了幾分。

他豈會不知,即使趙雲當日允諾留下,曹操也難容他,他可以為了郭嘉留下,自然也可以為了他叛出曹營。

至於郭嘉,錯就錯在,曹操從一開始對他使的手段,便已是錯了。

曹操制衡一個郭嘉易,可若哪天趙雲真的手握重兵,曹操再想制約其,怕就不那麼容易了。

所以,曹操又豈會迫自己入險境呢,趙雲如果留下,想必也留不得的。

何況,趙雲若真的倒戈劉備,那又怎會是郭嘉尋覓了兩世之人呢?

忠肝義膽、英武倜儻。

一桿銀槍,一騎白馬,俯仰天地,踏山河於腳下

郭嘉抬頭看他,逆光下,是趙雲稜角分明的俊容。

「子龍,我們該走了。」

趙雲擁著他,朗聲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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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銀槍伴落軍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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