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史書成鑒重又復
87_87827郭嘉萬分慶幸,他的帳子在偏營之中。
遠離主營的範圍,郭嘉匆忙將人拖回營帳。
怪責的話語,還不及脫口而出,自己卻已經跌入了這人的懷抱。
滿滿當當,俱是他貪戀了兩世的溫暖。
郭嘉被擁在他的胸前,聽見的,只有他有力的心跳。
自易京不告而別,下邳匆匆一面,算來,兩人未見,竟是已快三載的寒暑。
曹軍從夏初駐兵官渡,數月已過,而今,又是入涼之時了。
帳里沒有點燈,卻是郭嘉不敢,趙雲不願。
將近三年的時間,他隨劉備東征西戰,轘轅山後,他便欲往許都,奈何,劉備又行兵避至汝南,袁紹聞其叛出,立即發兵征討,劉備那會兒還沒緩過勁來,只得拉了隊伍,繼續逃亡。
這一走,又是一年半載。
現下,袁紹和曹操鏖戰官渡,劉備也總算在荊州搭上了劉表。
縈繞周身,是昔日熟悉的葯香。
趙雲將人又是摟緊了幾分,憶起三年裡,雖是漂居不定,但劉備亦是熱心熱腸地替他拾掇了不少良家女。
每一次,趙雲見完女子回府,徐路便會黑著張臉,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說他。
趙哥又把先生給忘了。
忘?
他怎敢忘!
忘不得,便只能深藏,越藏越深,再難移開。
滾燙的唇落在他的鬢角,懷裡的人,卻是顫了一顫。
微薄的月光透入,映上他顫抖的羽睫,沾染著一滴淚珠,凝在眼角。
趙雲心底長嘆一聲,吻卻那一滴淚。
他說:「奉孝,我來接你了。」
強撐了三年的情緒,終於決堤。
郭嘉拚命地點頭,顧不得臉上滿是淚痕的狼狽。
許攸降曹,郭嘉知道,離袁紹敗亡不遠矣。
趙雲這幾日,依然混跡在火頭軍中,雖然他想立馬帶人離開,但兩人卻都明白,趙雲入營容易,但要出營,很是不易。
何況是郭嘉。
許攸獻計,曹操決意進攻烏巢。
大將樂進請命,放言上一次沒能斬下淳于瓊的頭顱,這一次,若是斬不了淳于瓊,那他便自己提頭來見。
曹操相信許攸不會騙他,也篤信樂進能斬殺淳于瓊,但是!
烏巢一役,他不容有失。
這時,郭嘉竟是隨樂進攻打烏巢。
曹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許久,方道:「有奉孝在,此戰無礙了。」
樂進輕騎急行,郭嘉也是策馬趕路,那匹白馬不管山路崎嶇,卻是走得穩穩噹噹的。
趙雲則身穿曹軍騎兵服,跟在他身側。
不遠處,守衛得如銅牆鐵壁似的,便是烏巢。
袁紹屯糧之地。
樂進一言不發地望著那處軍營,若是自己帶隊強攻,必定會打草驚蛇,可若是要迂迴,那又當如何才不叫袁軍察覺。
郭嘉噙著笑意走了過來:「將軍,我等快馬趕來,求得便是一個快字,袁紹已經得悉我軍意欲偷襲烏巢,追兵近在咫尺,怎的將軍竟然下令駐軍?」
樂進一直對郭嘉不以為意,見他弱不禁風的樣子,又能有多大的能耐。
郭嘉見他不語,繼續說道:「將軍,烏巢是袁紹的糧倉,若能毀其糧草,袁紹定將不戰而敗。」
「我知曉。」
「那將軍還在等什麼?為何不進攻?」郭嘉抱著臂,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樂進咬了咬牙,終是抱拳道:「敢請先生賜計。」
郭嘉淺然一笑,那得意的笑容落在身後那人的眼中,那人的唇角也是一般,爬上了笑容。
曹軍夜襲。
樂進親自率軍,打扮成袁軍的模樣,打著袁軍的旗號,每個人的身上都縛著一束乾草。
郭嘉見他們如此潛行,笑在了趙雲的肩頭。
趙雲問他:「奉孝笑什麼?」
郭嘉反而握住他的手:「嘉突然想起一言。」
「什麼?」
「月黑風高夜,正是殺人放火好時機。」
趙雲被他逗樂,一把拉近他,低聲道:「今夜便走吧。」
郭嘉看了眼樂進離開的方向,烏巢仍是一片寂靜。
「嗯,今夜就走。」
丑時,風起。
不知打哪兒爆起了火光,一時間,烏巢頓陷一片火海。
一擊成功,守在近處的將士,躍馬衝上。
袁營中,立時響起此起彼伏的哀嚎。
火舌繚繞,將夤夜炫燃如白晝。
留在本營的郭嘉也同樣能感受到那道撲面而來的炙熱。
樂進拎著長刀,徑直殺進了主帳。
刀光斬落,一刀劈斷那張桌案,驚得桌后那人猛地一跳。
「淳于瓊在何處?」
「你爺爺在此!」
樂進轉頭,正瞧見淳于瓊戰袍胡亂穿著,三尖兩刃刀柱在地上。
樂進哼了一聲,鄙夷道:「淳于瓊,今朝吾必取汝性命!納命來!」
火光衝天,喊殺聲,殺破黑夜。
相反,空蕩蕩的曹營,趙雲帶著郭嘉,一出轅門,兩人翻上照夜玉獅子,飛奔而去。
郭嘉坐在趙雲身前,身側是趙雲堅實的臂膀,環著他,熨燙的胸膛,卻是三年來,多少次,夢回時的渴望。
郭嘉忽然輕聲道:「子龍,你別回劉備那裡了好不好?」
趙雲尚未答話,郭嘉只覺眼前猛的一亮,兩人已是瞬間置身於包圍之中,一支支火把,照著一身身森冷的鎧甲。
趙雲單手摟著他,一手展開銀槍。
「奉孝這是要去哪裡?」
火光后,那人人未到,聲音已然先傳了過來。
頓時,郭嘉整個人如墮冰窖。
曹操見二人仍是坐在馬上,冷笑一聲:「怎麼,奉孝打算強行沖陣么?」說著,手一揮,火光下,叢叢弩箭「唰唰」地對著他們。
趙雲耳語他道:「我一定會帶你離開。」
郭嘉的呼吸卻是越來越重,曹操此刻出現,怕是早就猜到了他要走,怕是從趙雲踏進曹營的那時起,便已知曉了吧。
讓自己跟隨樂進,攻打烏巢。
無非是給自己一個逃走的機會。
也是給自己一個斷絕此念的理由。
「趙子龍?」曹操拿過一人的火把,沖二人照了一照。
「丞相。」
「操今日既來了此地,莫不是子龍還以為自己有逃脫的可能嗎?」
趙雲皺了皺眉,不是因為曹操的恐嚇,而是因為郭嘉抓著他臂膀的手,竟是戰慄得厲害。
「操敬子龍乃猛將也,若能棄暗投明,操既往不咎。」
「若是雲不答應呢?」
「哈哈哈!不答應!奉孝,你可是聽清了,你一心想離開曹營,不就是為了這人么?可他呢?他何曾肯為了你留下?」
曹操竟不顧趙雲銀槍所指,拔出長劍塞到郭嘉的手中。
「奉孝,今晚,他要不投效我的帳下,要不……就死。」
郭嘉只覺得手中握著的劍很重很重,明知是曹操的激將之語,可郭嘉卻偏偏怎麼也揮之不去,那些話就如縛繩般,將他越纏越緊,胸口彷彿被壓上了千斤巨石,壓得口中漫起一味的腥甜。
「曹操!你逼他作甚?!」趙雲怒斥。
曹操嗤笑:「趙子龍,你不覺得你把他困在身邊,困得他連自己都忘了么?」
「?」
「郭奉孝何許人也?荀彧薦他之前,我便早已知此人。若不是他,公孫瓚又怎可能與袁紹一較高下;若不是他,你又怎能攢下那些潑天之功。」
曹操說著,還瞥了一眼在趙雲懷中搖搖欲墜的人。
「呵,可惜公孫瓚瞎了,識不得人,竟白白錯過了這麼個奇才。不過,操不會。即便是脅迫,操也要留下此人。趙子龍,你千辛萬苦混進我營,不也是為了見他么?既然如此,為何不一道留在我營,操許諾,你和他之事,今日見到你們的人,絕不會有半人吐露出去。」
趙雲聽完,卻是哂笑出聲:「原來曹公也不過如此。」
「你!」
「砰。」
趙雲扯過郭嘉手中的劍,拋在地上。
摟著人貼近自己:「奉孝,閉上眼睛。」
槍影,綻放於剎那。
郭嘉的眼前早就已是一片暈眩,嘴角淌下什麼來,他渾不在意了,昏沉的視線里,竟是趙雲一人力戰曹軍。
火光灼亮了他的銀甲,涯角槍竟比之夜風更急更驟。
而曹操背著手,站在遠端,望著他們兩人,望著趙雲帶著他,浴血而戰;望著郭嘉,蒼白的臉上,一點一點地褪盡了所有的血色。
耳畔應該是嘈亂的戰鬥,可郭嘉卻什麼都聽不見,只有趙雲握著他的手,掌心很燙,燙得他,想要放手。
曹操抬手,郭嘉辨清了他的口型。
曹操說:「放箭。」
然後,是箭矢入肉的悶哼。
再然後,郭嘉失陷一片黑暗,甚麼都不知道了。
烏巢一戰,樂進一把火燒掉了袁紹的屯糧,並且生擒淳于瓊。曹操把淳于瓊等人的鼻子割下,一併送到給了袁紹。
袁紹怒髮衝冠,而此時,被調派去支援的烏巢的大將張郃臨陣倒戈,率部投降曹操。
無糧無兵,袁紹大軍內外交困,終至奔潰。
曹操乘勝追擊,袁紹倉皇北逃。
袁紹舉兵十餘萬,洶湧而來,結果,卻只帶八百騎兵退走。
曹操以兩萬軍力,剿殺近十萬袁軍,曹操就是想不志得意滿,都會叫人捧上了天。
官渡之戰,當真是歷史又滾過了一遍。
此戰之後,袁紹病逝,曹操雄踞北方。
鄴城的院子里,積起了厚厚的一層雪,好久沒有人打掃過了。
蕭瑟的屋子裡,一聲一聲地嗆咳,低低的,卻如同鈍刀割過,鋸得人心一下一下地生疼。
蘇秦收了傘,躡手躡腳地推開了房門。
床上的人,見到是她,便強撐著坐起來,咳得斷斷續續,說出的話也是斷斷續續。
「蘇秦,今個兒卻是晚了些啊?」
蘇秦把人扶住,她不是沒有這人病中的模樣,但這一回……
前來診症的大夫,走的時候,皆是無可奈何地嘆惋。
「先生,主公說,大軍後日便要啟程了,著你隨軍。」
「啟程?」
蘇秦點頭:「是。」
蘇秦見他擦去唇邊咳出的血痕,森然道。
「遠征烏桓?」
院外的雪紛紛揚揚,晶瑩剔透。
可蘇秦卻道,這人,這心,比天地間,那抹雪色,更為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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