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做還是不做，這是一個問題

艾秋這時才看清這塊金屬殘骸的全貌。

這塊殘骸的實際體積並不小，先前艾秋所以為的那個黑影輪廓事實上只是金屬殘骸的一部分，只不過因為光線原因還有大半被隱沒在黑暗中，乍一眼看去還以為殘骸並不大。

借著微弱的光線以及已經逐漸適應了環境的視力，艾秋抓著這塊金屬殘骸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摸索了一遍，先前因為距離和光線沒能注意到的一些細節一一浮現在眼前。

這是機甲的頭部，艾秋很確定，而且這還是最堅固的那一部分，裡面保護的並不是機甲的核心控制系統，但卻有著另外一個對於回溯機甲受到攻擊或者發生事故的景象十分重要的裝置——戰鬥記錄儀。

這就不難解釋為什麼在那麼劇烈的爆炸中還能有這麼大塊的金屬殘骸存留下來了，也怪不得這塊金屬殘骸還保留著能夠正常運行的能量迴路，並且還有著最基本的能量支持運行。而且戰鬥記錄儀的零件保存應該是相對完整的，也只有如此，戰鬥記錄儀才能到現在還能夠運行工作。

艾秋呼出一口氣，臉上閃過一抹僥倖。

如果是其他部分的金屬殘骸，也許已經成了熔結的金屬塊，或者乾脆就是被炸成了渣渣，就算她能夠拿到手也無濟於事，只能幹瞪眼。

不過現在跟她一起被那場爆炸送到這裡來的是戰鬥記錄儀，並且她已經成功的將這個重要的裝置拿到了手，那麼能做的事情就多了，最起碼的，可以利用戰鬥記錄儀的部分零件製作一個臨時的信號擴幅器。足夠將通訊晶元的求救訊號發到臨近星球上去。

天無絕人之路。

她已經看到了獲救的希望在向她招手。

現在的關鍵問題就是，戰鬥記錄儀作為一個獨立運行的整體，包裹在外的金屬保護層十分厚實堅固，而且採用的是同機甲一樣特殊的拼裝手法，不藉助特定的工具基本上沒有可能將它完好無損的打開。

誠然艾秋確實在沒有藉助工具的情況下成功將機甲的外殼打開過，然而與那時不同，現下她身處太空之中。身體不受重力的影響。沒有哪怕一個借力點，連自己的身體動作都不能控制好，遑論進行需要極大而且精準的力量活動。

艾秋摸清楚了這一點。微微皺起了眉頭，而後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事實上那雙手現在稱之為「爪子」可能更合適些。

曾經纖細的手掌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拉伸膨脹了近一倍，曾經修長的手指隨之膨脹拉伸，尖利的指甲閃著寒芒猙獰的探出來。細密厚實的鱗片從指甲尖開始，覆蓋了整個手掌手背。一直沒入了戰鬥服所掩蓋的手臂。

窺一斑而知全豹，看著這一隻手，不用照鏡子艾秋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與以往肯定大相徑庭。就是不知道是像人類多一點還是像某種不知名生物多一點。

鼻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需要呼吸的艾秋並不知道，從她醒過來並且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環境之前，身體的本能已經代替她的意識在不適宜原種人類生存的太空環境中做出了應對措施。

肋下第六節肋骨處有麻癢的感覺時時刻刻在提醒著她身體發生了某種不知名的變化。伴隨著這麻癢的感覺，艾秋能夠感覺到有一股陌生而又強大的力量在自己已經煥然一新的肉/體中叫囂涌動。迫不及待的想要宣洩出來。但或許是現在所處環境的緣故，也或許是艾秋竭力壓製得緣故，這股力量並不能夠自由自如的宣洩出來，這讓她的心裡不由自主湧起一種莫名的焦躁。

艾秋竭力想要將這股莫名的焦躁壓下去，彷彿只要成功的壓下去她就能夠忽視自己的變化，就能告訴自己還是以前的那個原種人類。

——是的，事到如今，艾秋還是不願意承認自己不是原種人類的事實。

畢竟是被當做原種人類成長了十幾年，哪怕在此之前已經有了自己並非原種人類的預感，突兀之間確認了這個事實還是讓艾秋感到難以接受。

如果說之前她還能夠抱有自己雖然有可能是個實驗室造物但起碼還是個人類的念頭，而到了現在，她甚至連自己是否屬於人類的範疇都不知道。

誠如繆琳所說，就算是能夠保有原種人類的外表，但是誰又能知道那人類的外表下隱藏著的是什麼種族的基因和血統。而到了現在，她甚至連起碼的原種人類外表都已經維持不了了。

或許她是福音研究室用各種危險的噁心的或者隨便其他什麼種類的宇宙生物的基因片段所合成的、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擁有了智慧的生物——或許用怪物來形容更準確一點，她是僅僅能夠用智慧生物來形容而不是人類的某種怪物。

沒有人會願意承認自己是一個怪物，尤其是一個作為人類生活了十幾年的正常人類。原因無他，這個問題已經動搖到了一個人作為人類生存的基礎，原有的一切都會因此發生改變，認知、情感、倫-理、道德、價值觀，一切的一切都會在這個問題上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艾秋下意識的迴避了這個問題的答案，甚至在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之後近乎本能的壓制住了在身體里蠢蠢欲動的力量和焦躁感覺，哪怕她感受到了在太空中無處不在的微弱力場，哪怕這樣的感受能夠讓她更快的適應環境、更快的接近和完成目標，她也下意識的忽略了這種感受。

她不想變成一個怪物。

哪怕她已經維持不了原種人類的外表，哪怕明顯的身體變化讓她連忽視都很難做到。

然而現在擺在眼前的問題是：究竟是任由身體里的那股陌生的力量自由的宣洩出來，讓自己在成為怪物的路上越走越遠，還是將那股力量置之一旁不予理會，僅用屬於人類的力量竭力求生？

去做還是不去做，這的確是一個問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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