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雪球

2第十三章：雪球

紅業寺位於京城的西山之上。同樣是一座千年古剎，卻因為幾十年前的一場大火毀於一旦，如今只剩下被恢復了的三分之一的建築。

天一大師已經多年未來過京城，這一次選擇在紅業寺落腳，卻不是沒有原因。山路上，一老一小兩個和尚同一個少年走在山間的雪路上，三人一齊向山頂的達摩堂走去。

「滅絕，你可知道這裡為何叫紅業寺？」

蘇茉兒想了想對天一大師道：「所謂的『業』指的是人的行為或造。，眾生都會有「業」，有業便有業報。紅業非紅葉，此業指的是千百年來世人所造的孽因惡果。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千百年來，紅業寺歷劫戰火刀光，歷任住持慘遭毒手卻依舊香火旺盛，秉信的都是這個『業』字。」

天一大師念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滅絕你說的不錯！紅業寺當年確實是因為西山的紅葉而出名，後來改為現在的這個『業』字，是因為你腳下的這每一寸土地都曾經被鮮血染紅，方才每走一步腳下或許都踩著一個亡魂。」

蘇茉兒低下頭看著自己腳下潔白的雪地，即便是之前對紅業寺有了些了解，可聽到老和尚這麼一說，還是忍不住一陣心有餘悸。

「天一大師，您到底想說什麼？」

三個人來到半山坡的一棵老松樹下。蘇茉兒極目遠望，前方隱隱約約能看到京城繁華一切就在自己的腳下，頓感滾滾紅塵一陣陣的撲面而來。此時紅業寺中傳來鐘鼓之聲，半個山巒頓時佛音繚繞，讓整個人的身心沉浸在一片空靈之中。

「滅絕！『鳳身』一說幾十年前傳遍中原大地，無數生靈塗炭、百姓流離失所、不僅紅業寺血染西山，這天下四國無不牽扯在內。直至二十年前鳳身隕落，天下才漸漸歸於平靜。如今『鳳身』再次臨時，老衲實在是有些擔憂！」

前世的蘇茉兒一直就不相信鬼神之說，可是穿越到這一世后，因為解釋不清的東西太多了，有的時候她便感覺很多東西和她以前想的不一樣，可冥冥之中又好像早有過這樣的理解，一時時間根本無法理清頭緒。但是對『鳳身』這件事她卻真的沒有放在心上過，更不會因為出自天一大師之口，便當成了真事。

可是聽天一大師此時說得如此鄭重..…..

「所以，在安國寺的時候，您才故意不戳破我的小算計，會讓宋芳華取而代之？」

天一大師嘆了口氣道：「當時老衲的確也是因為多年前的發生的事情，有了前車之鑒。才將計就計、沒有真的在當今陛下和寒王面前說出實情。可這畢竟違背天機，老衲才要將滅絕你帶到紅業寺，當著佛祖的面問你幾件事。

此時的西山，雲霧繚繞，佛音裊裊，青松白雪，面前的老僧宛如活佛臨世無比鄭重的看著蘇茉兒。

蘇茉兒不由也鄭重道：「大師請講！」

「你真的不圖將來的皇后之貴，時至今日依舊願意將『鳳身』的身份讓給她人？」

「大師放心，今日蘇茉兒在此立下誓言，若是有朝一日又貪圖那榮華富貴，出爾反爾便罰我一輩子得不到真愛。」

小無極登時抖了抖，心想師父不過是試探一下這個蘇茉兒，可她竟然發下了這麼重的誓言，別看她平時古靈精怪的，又愛捉弄人卻不想竟然這麼的實在。

天一大師也愣了一下，無奈的搖頭嘆息著道：「你這丫頭倒是個烈性子，何必發此重誓？」

蘇茉兒道：「我只是希望天一大師繼續保守這個秘密，不要因為以後的事情，再次將這個事重新提出來。有人願意做這個位置，可有的人對這個位置避如蛇蠍。您可能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做或許是因為我一時任性，可是我想告訴您，很多事情不需要深思熟慮，跟著心而走的念頭就是最正確的選擇。」

天一大師看著漫山楓樹臉上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或許這就是天意吧！幾十年前這裡血流成河的終極原因是為了一個女子。不知道此時鳳身再度臨世，會是如何的結果。或許這就是因果輪迴，可老衲卻想要違反天機，制止多年前的歷史重演，觸犯天條甘願受到天譴。只是不知道老衲能否有這個能力。」

蘇茉兒抬起頭看著天一大師臉上慈祥的目光，她輕聲的問道：「大師，你說的這個女人可是楚亦宸的娘親？」

天一大師點點頭，「這個女子老衲也見過，世人一直只知道她出身普通，其實則不然。這麼多年她隱藏著自己的身份，忍辱負重，著實令人敬佩。只可惜…..」

「可惜她從一開始就錯了！」蘇茉兒冷笑一聲道：「朝代的更迭，歷史的繁衍，多少次都是打著女人的旗號，讓女人背上千古的罵名，可實際上一次次的殺戮不過是為了男人心中的江山社稷、蘭圖霸業，跟女人能有幾毛錢的關係？她白白錯過了自己的一世好姻緣，豈不是可惜？」

「那你願意去阻止這場殺戮戰亂，換得百姓平安嗎？」

蘇茉兒愣了：「天一大師，您別逗了。我給自己的定位就是一個自力更生的小市民，若是還能做什麼，也就只能是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幫著點身邊受苦受難的女同胞們，您說的這個任務太高大上了，哪怕是您讓我來西山看了這當年慘案的地方，我也從來不會改變對自己的定位。」

小無極歪著腦袋道：「滅絕，小市民是什麼？」

「小市民就是….」蘇茉兒也歪著頭想了想道：「就是每天吃的飽睡的著，或許沒有太大的理想和太多的慾望卻能從很小的事情上獲得開心和滿足，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那種人。」

小無極道：「就是因為一個雞腿也能樂得美上一天那種人？」

蘇茉兒拍了一下無極的禿頭：「臭小子，在這等著我呢！」

小無極看著蘇茉兒叉腰瞪眼的樣子，她終於不再是這半天來愁眉苦臉的模樣了，這才是他認識的蘇茉兒，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天一大師也笑了笑道：「吃飽睡著乃是人間極樂，滅絕還說自己的理想不夠遠大，試問這世上又真正能有幾個人能做到？你這丫頭切不可妄自非為，依老衲看來，你比老衲之前所提無比敬佩的女子可厲害多了！」

蘇茉兒驚悚的道：「大師，這話是怎麼說的？」

「你這樣丫頭看起來弱不禁風，可實際上卻厲害的很。誰若是惹了你，你絕不會讓他好過的，所以老衲才覺得你有這個能力。否則就憑當初在安國寺中寒王殿下對老衲說的一番話，便可知這天下早晚會來的一場劫難，終究是避無可避。」

蘇茉兒敏感的道：「大師，我跟寒王殿下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你好端端的提他做什麼？」

「沒有關係？你難道不是寒王殿下的側妃？」

蘇茉兒也不反駁，直言道：「那怎麼了？難道天一大師也會覺得女人一日做妾終身為妾，死了也得埋在他身邊下輩子還要有牽連？只許男人妻妾成群，不許女人改嫁換新顏？」

天一大師沉聲道：「當然不是！只是你這個身份，只怕會引來一場天大的禍事。所以老衲才會千里迢迢來京城尋你。」

蘇茉兒冷笑道：「大師，你該不會是收我來遁入空門的吧？」

天一大師道：「老衲曾經確實這樣想過，不過還得要你自己願意！」

「我願意個屁！」蘇茉兒氣呼呼的說，「只需男人朝三暮四，女人想要改變命運就只能去當尼姑，這是什麼鬼理論？」

「阿彌陀佛，達摩堂中有一處密道可以下山，密道中老衲已經準備好了路上用的素齋，可以直通京外，去吧！不過記得老衲跟你說過的話！」

這老和尚說得這麼多，誰知道需要記住哪句？

蘇茉兒也不再理會第六感覺襲來，她覺得好像要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急匆匆的向達摩堂跑去。

山腰上只剩下天一大師和小無極兩個人。

兩個人站了好一會，小無極問道：「師父，你真的要送滅絕下山？」

天一大師嘆了口氣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法，滅絕來紅業寺是她的緣法，能不能順利下山也是她的源法…..

。。。。。。。。。。

達摩堂內空無一人，站在這裡的蘇茉兒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天一老和尚告訴她達摩堂中有密道，卻沒具體告訴她密道在什麼地方，她在整個佛堂里找了好幾圈，還是沒有找到密道的所在。

蘇茉兒本來還想留在京中找機會跟穆晟夜見面的，可是剛才天一老和尚的一方話讓她頓時打消了這個念頭，她必須遠離京城，最起碼在現在這個時候，她還不能去摸楚亦宸的逆鱗。而此時此刻她跪在佛祖的面前，也終於知道了天一大師執意要讓她來紅業寺的用意。

警告，還是警告！

想用之前發生過的事情，來告訴她事情的嚴重性。

蘇茉兒畢恭畢敬的給佛祖磕了三個頭，雙手合十道：「佛祖保佑，讓我蘇茉兒儘早獲得平靜、自由、隨心所欲的生活。保佑我一輩子也不被楚亦宸那隻鳥兒找到，保佑他府中廣納美妾，早點忘了我的存在。」

就在這個時候，她憑藉比一般人敏感的耳力忽然聽到佛堂的門外似乎有腳步聲傳來。好像有人向佛堂處走來了。

蘇茉兒憑著直覺心突突的跳起來，為了保險起見，她乾脆鑽進了供桌的幕布下面，透過幕布的縫隙，她驚恐的看著外面發生的一切。

門吱呀的一聲被推開了，一個男人走了進來，他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像是靜靜的看向前方，也不跪拜，也不祈禱，而是像一個雕塑般矗立在那兒，似乎頃刻間整個佛堂的溫度都冷了下來。

蘇茉兒的心更家劇烈不安的跳動了起來，整個佛堂內安靜得半絲聲音都沒有，她真怕自己呼吸聲能讓對方聽到自己的存在。

可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一聲男子悠悠的嘆息聲傳來，緊接著便聽到了男子清朗的聲音輕聲道：「達摩堂？可能讓人心想事成？」

這一聲呼喚，讓蘇茉兒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是他…..

楚亦宸就在這間佛堂里，僅僅與她一布之隔。這個男人的聲音里流露著無奈與失落。他不是個無所不能的人嗎？這樣的聲音來自他的口中，實在讓人感覺到巨大的違和感。

蘇茉兒覺得此時的佛堂中，寂靜好像是一種對抗的力量，直壓抑的讓她喘不過氣來。時間一分一秒的在流逝，蘇茉兒一動也不敢動，保持著一個姿勢就要累死了，突然她的手摸到了一塊凸起，她的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緊接著便是一陣狂喜，莫非這就是天一老和尚說的密道？

可就在這個時候達摩堂的大門再次被推開了，緊接著又進來了一個人，聽腳步聲應該是個女子，她幾步走到楚亦宸的身旁輕喚了一聲道：「三哥，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達摩堂來了？」

楚亦宸道：「素聞西山紅業寺的達摩堂最適合靜修，所以每次來西山，我都會先來達摩堂。」

「三哥！天一大師在等我們呢，我們下山去吧！」

楚亦宸嘆了口氣道：「我想再待一會。至於你為何要來紅業寺我都已經知道了，天一大師不會管這些閑事，你直接告訴我就好了，不要去叨擾大師。」

蘇茉兒捂住心臟，一個楚亦宸還不夠，竟然又來了一個楚亦蘭，她的耳朵隨著女孩的聲音動了兩動，頓時有些好奇這個蘭庭公主要跟她的三哥說些什麼呢？

可誰知道楚亦蘭什麼也沒說，片刻后便聽到了女孩無限柔弱嚶嚶的哭泣聲。即便是蘇茉兒一個女子聽著，都有一種心碎了感覺。

「三哥，四哥這才錯的太離譜了，我沒想過要替他求情，我就是想跟你一起來紅業寺，拜拜，一起見見天一大師，過幾天我就要離宮了，下次見面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蘇茉兒豎著耳朵把蘭庭公主楚亦蘭的一番話，她心裡不得不佩服這個女孩子除了了刁蠻任性之外，是個極其聰明的姑娘，她若是敢直接要求楚亦宸放了楚亦瀟，估計很難，可是這樣一說，楚亦宸的面子肯定是有了，接下來會怎麼樣，沒人知道，但至少不會遷怒於楚亦蘭。可見楚亦蘭能得到楚亦宸的寵愛除了兩個人之間確實有感情外，這個女孩很會察言觀色。

佛堂內再一次安靜下來，過了好一會，聽到楚亦宸的聲音溫柔的響起：「算了，蘭兒這樣的形容，別人還以為三哥欺負你呢。也不是什麼大事，只要蘭兒高興饒了楚亦瀟這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楚亦蘭哽咽著搖搖頭：「可是三哥，四哥那個人心太大了，而且還有母后護著又仗著嫡子的身份，父皇在很多事情上對四哥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明顯就是為了制約你。這次他做的這麼狠，你若是輕易放過他，我怕將來…..」

楚亦宸嗤笑了一聲道：「蘭兒以為我會怕他？這次可以先給楚亦瀟一個教訓，若是他還不服氣，可以再來比試！倒是蘭兒這次若是無功而返，皇后恐怕要遷怒於你了吧？」

蘇茉兒趁著這一對兄妹說知心話的時候，悄悄揉了揉已經坐麻了的屁股，心中也不禁大為震撼。當時楚亦宸在楚亦瀟的手裡吃了多大的虧，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可是為了楚亦蘭，他竟然能做到放楚亦瀟一馬，這是她萬萬不敢想的事情。

「三哥！我沒事，反正過了這幾天我就又要出宮了。倒是你，二哥、三哥都在一旁虎視眈眈要置你於死地，你要多加小心！」

「蘭兒，這天下間也就只有你是真心惦念皇兄的，你放心，皇兄斷不會讓你嫁給自己不喜歡的男人，你若是真心傾慕於穆晟夜，皇兄一定會幫你如願以償。」

「皇兄，其實。。。」

蘇茉兒的眼皮凸凸的跳著，這句話讓她突然失控的坐到了地上，很快不可控制的發出了響聲。

「誰？」

聽到響聲，佛像前的一對兄妹同時向幕布後面看了過去，楚亦宸先一步撩開了帘子向供桌下望去，卻見下面已經空無一人。他蹲下身，仔細的看著桌下的每一寸土地，很快發現了一根長發。明顯這裡剛才有人，而且絕對不是和尚。

楚亦宸捏著手裡的長發，臉上露出了一絲近乎執拗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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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業寺的觀音殿中，楚亦宸和天一大師圍著一盤棋子對弈。

天一大師道：「寒王殿下，你可知道菩薩是何意？」

楚亦宸並不抬頭，而是依舊將目光停留在棋盤上，輕輕的吐出幾個字道：「覺有情！」

天一大師點點頭：「殿下實乃有情之人，只是萬事都要講究緣法，若是實在無緣無法，老衲還勸殿下不要太過執著，以免犯下大錯。」

楚亦宸放下手中的一顆黑子道：「大師可能忘了在安國寺中，小王說的一句話。這一生我不怕過錯，只怕錯過！大師你輸了！」

天一大師看著面前的棋盤果真所有的路都已經被楚亦宸堵死，顆顆白子被黑子團團圍住，再也逃不出天。老和尚苦笑道：「老衲近二十年來從未輸棋，沒想到今日竟然敗在了王爺的手裡，老衲真有些參不透了。

楚亦宸已經站了起來，撣了撣身上衣袍道：「天一大師，世人都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可我楚亦宸卻只信，人定勝天。」說著，他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看著楚亦宸離去的背影，一旁的小無極走到師父身旁道：「師父！你說現在蘇茉兒已經走到哪了，寒王還會追到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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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道里冰冷異常，蘇茉兒一路向前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即將筋疲力盡實在走不動的時候，確定自己的身後並沒有半絲追來的聲響，一顆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蘇茉兒席地而坐，從懷中掏出天一大師給她準備的，早就已經冷卻了的素肉。剛一打開，便覺得誘人的香氣撲鼻而來，可是她剛咬了一口，便感覺到前方突然亮起光暈來，她頓時嚇得手裡的食物猛的就落在了地上，一顆心就差從嗓子眼跳了出來。

可就在她魂飛天外，要被活活嚇死的時候，光暈中一隻潔白的小狗暖融融的撲進了她的懷裡。粉紅色的小鼻子在她的懷中蹭啊蹭，溫熱的舌頭在她的手背上一下一下的舔著。

「雪球？」看到好久不見的寶貝，蘇茉兒的恐懼漸漸的被驚喜替代。

等她再抬起頭的時候，只見前方已經完全亮了。一個銀袍的男子正席地而坐，一隻手拿著一個酒壺，另一隻手拿著棋子，正專註的看著地上的棋局，看都未曾看她一眼。

蘇茉兒頓時眯起了眼睛，憤怒的磨了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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