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跡部景吾站在墓園前，看着那個黑色的小身影許久。

剛才經過的時候，不過隨意一眼，憑藉非凡的眼力，他看到了那個小傢伙。

她已經一動不動地坐着許久了——在他看到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那麼在他沒有看到的時候，怕是已經維持更久了。

跡部抿抿唇，突然有些不耐煩。

那個傢伙在幹什麼？一個人對着墓地的十字架好玩嗎！小孩就要有小孩的樣子，那滿目寂靜到蒼涼的表情算是怎麼一回事？——跡部小少爺忘記了，他自己也只是一隻三歲的小包子而已。

「喂！」跡部少爺抱着手臂看着某個偽蘿莉，「你在幹嗎？」

伊蓮雷因斯殼子四楓院重蓮芯子的某人，眼都沒有抬，沒有給出一點反應，眼神空茫直視前方，在她藏着幽藍色的灰色眸子裏，倒映着墓地里參差的墓碑，又彷彿什麼都沒有，只是死一般的寂靜。

風過無聲，墓園寂靜。

跡部小少爺的額頭上差點蹦出一排的十字路口，但是看到對方這副樣子，他無奈地發現自己還真是生不起氣來。

這副樣子……這麼生無可戀，只存在於自己的世界中的樣子……他要怎麼對她生氣？

老成地嘆了口氣，跡部景吾伸出手，毫不留情地揉上了那一頭柔軟的紫發。

「喂！我說你，醒醒吧！」跡部小少爺不滿地說，「這副樣子算是怎麼一回事啊？難看死了！本少爺看得難受，趕緊給我換一個！」

跡部少爺從來都是天大地大他最大的。哪怕是安慰別人，也是彆扭得很。

偽伊蓮雷因斯小蘿莉這才慢慢地抬頭看他。

跡部小少爺一臉的傲然，彷彿屈尊一般高抬着下巴看她，「本少爺是跡部景吾！吶，好好記着！」一副高高在上的自戀模樣。

——伊蓮雷因斯看着他，沒有反應。事實上，跟她說着英語的跡部，沒有一句話是讓她聽懂了的。

「喂！喂！你的名字呢！」跡部小少爺炸毛了。本少爺都這麼屈尊降貴跟你說話了還告訴你名字了你倒是給點反應啊！這副一聲不吭的樣子是怎麼一回事啊！

「白哉……」那含着怒火的眼神，這炸毛的模樣……都像極了小時候的朽木白哉。

朽木小少爺年幼時脾氣暴躁，那可是聞名整個靜靈庭的，可以追着她那不靠譜的夜一姐姐跑遍整個靜靈庭不撒手。

那個時候，大家天真年少，你愛談天我愛笑，無憂無慮。可惜，往事已經灰飛煙滅，隨風飄散，就像一場宿醉的夢，不留蹤跡，化為泡影。

「喂？喂！你哭什麼！本少爺又沒有欺負你！你別哭了啊！……不想說就不要說好了，本少爺有沒有逼着你……只是一個名字而已你小氣什麼啊！……不對！別哭了啊！你——」跡部小少爺手忙腳亂地面對着流淚的小蘿莉。

「真是……」跡部景吾掏出口袋裏的真絲手帕，輕輕地按到對方的臉上，盡量溫柔地擦著，一臉的鬱悶和無奈。

伊蓮這才意識到自己又落淚了。

一離開靜靈庭，離開朽木白哉，她積存了這麼多年的淚水就彷彿找到了瀉口。從前不曾哭過流過的淚水，在重生之後卻一發不可收拾。

她伸出手，恍然地摸著臉上濕漉漉的痕迹，藍灰色的眼睛裏仍然止不住地留下咸澀的液體。很新奇，也很茫然。

但是沒有人知道，這隻不過是悲傷到了極致，也已經麻木到了極致，因而才無意識地留下眼淚。

「喂，你別哭了啊！」跡部小少爺非常煩惱，這傢伙是怎麼回事？早知道就不要理她了。所以說他最討厭女生了，老是哭個沒完沒了的！

——不靠譜的第一印象就這樣誤導了跡部少爺，但是自此以後十幾年內跡部少爺都再也沒有看到過這傢伙流過一滴眼淚。

不過，起碼彼時的跡部少爺對於女孩子還有一點點的耐心，不像長大后一樣對那些「母貓」都沒有正眼瞧過。

他坐到她的身邊，手忙腳亂地安慰她，基本上都是詞不達意——跡部小少爺從來沒有干過這檔子事，安慰什麼的還真是浮雲啊！

他苦逼着一張臉，皺着眉看對方，苦大仇深。幸好對方也只是默默流淚罷了，無聲無息的。但正是因為這樣，跡部小少爺才苦逼。要是對方嚎啕大哭一場，跡部少爺肯定二話不說扭頭就走。少爺他最討厭那些不華麗地哭泣的小豆丁了！

但是現在這個——讓你過來搭理人家！腦抽了是吧！面對安安靜靜默默流淚的傢伙，跡部小少爺真心頭大！

「喂——」跡部小少爺彆扭地伸出手，在對方那頭柔軟的栗發上輕輕地撫摸著。然後，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就這麼靜靜地坐着。

「伊蓮小姐！」僕人們匆匆忙忙地跑過來，女僕激動地抱住了伊蓮，「小姐！你嚇死我們了！」

跡部在一旁抿抿唇，看着伊蓮。

「跡部少爺，實在是太感謝了！」雷因斯家的僕人們鄭重地向跡部景吾道謝。

「小姐，公爵大人很擔心你，我們回去吧！」

伊蓮沒有吭聲。

僕人們好像也習慣了，帶着小姐回去。

「跡部少爺，你也一起吧？」

跡部景吾自己往教堂走去，偶爾抬頭看一眼被女僕抱着的那個傢伙。

伊蓮……雷因斯嗎？跡部抿抿唇，想到教堂里躺着的正在舉行葬禮的是誰，他就說不出話來了。

這個傢伙……

見到寶貝小孫女被找了回來，公爵夫人一把將她摟進懷裏。

「伊蓮！我的小寶貝！你可不能再出什麼事了！」

他們雷因斯家第三代嫡系可就這麼一位小公主，寶貝得不能再寶貝了。伊蓮這麼乖巧可愛，這麼可以再出事！

雷因斯公爵在一旁看着，心理也不是滋味。

以前那麼活潑可愛的小孫女，現在安靜得像個櫥窗里的洋娃娃。安靜過了頭，就顯得死氣。那張精緻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的樣子，連他看了也不忍心。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她的母親再也回不來了，而小伊蓮還有屬於她自己的未來。

雷因斯公爵看到身邊緊抿雙唇一聲不吭的跡部景吾，拍拍他銀色的小腦袋，蹲下身來，「謝謝你了，景吾。雷因斯爺爺拜託你一件事可以嗎？」

跡部景吾點點頭。

他大概也預料到了雷因斯公爵要跟他說什麼拜託他什麼了，但是他不會拒絕。

不會，也不想。

他不想再看到她那死氣沉沉的表情了。哪怕她再哭——大少爺他也忍了！

雷因斯公爵很鄭重地拜託了跡部三歲小包子景吾。

「那麼，以後請你多多照顧伊蓮了，景吾。」

「本少爺當然會照顧好她的！」跡部小少爺自信滿滿地說，接下了這個任務。

在本少爺的光輝照耀下，她絕對會好起來的！跡部小少爺雄心勃勃，壯志滿滿。

跡部老先生在一旁挑挑眉，從頭至尾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嘛，我家景吾也可以獨當一面了！

他也很心疼那個孩子，既然老友這麼說了，他自然不會反對。而且他家景吾獨立慣了，儘管只有三歲，卻也能夠自己做決定了。

不過……

他看了看伊蓮，又看看景吾。

唔……怎麼看怎麼般配的樣子……怎麼辦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