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第兩百一十九章 訴怨恨李紈意相離

219 第兩百一十九章 訴怨恨李紈意相離

「奶奶!」平兒滿眼含淚強撐著要跪下,鳳姐忙喝止道:「你這小蹄子病成這樣兒還要磨牙好好兒坐著說就是。」黛玉已是令人將巧姐並長生待下去安歇又將旁的皆打發了。

鳳姐原是個精明不過的人,瞧著這場景自然覺出不對來,當即雙眉一皺道:「竟有什麼事不成?」平兒便哭著將巧姐被賣一件事道明。黛玉方知道,原來王子騰夫人病重也是因王仁爛賭,又變賣產業物什。而他後頭發賣巧姐不說甚至還有賣了長生的心思。

「裡外都被把持了去,又說著要賣了哥兒我實在不敢離了去。」平兒嗚咽著將委託劉姥姥一事說罷又道:「幸而姥姥竟用心竭力,尋了林姑娘,將我們搶了出去,連著大姐兒也尋回來了。奶奶,是我對不住」

鳳姐聽說這般陰私事體早已氣得柳眉倒豎雙目發紅,怒道:「那天雷劈腦子五鬼分屍的沒良心的種子!竟敢做出這等畜生不如沒王法的事來!」一面喝罵,一面早已將內里緊要想了個明白:那王仁可恨可殺然而巧姐的事,決不能露出一絲痕迹

平兒垂頭落淚,半日說不出話來。

黛玉自只有勸慰的,然而鳳姐敏捷知機。待得心情略略平復了些,她當時便起身深深一禮,又含淚道:「巧姐兒的事,虧得妹妹用心竭力,方與她留了日後一條生路!」黛玉忙攙扶道:「若說這話,便是見外了。不說這麼些年,你我向日里親厚,從不曾紅過臉。單單巧姐兒這兒,我雖是做表姑母,實則心裡將她瞧做親侄女兒一般的。」

聽得這番衷腸話兒,鳳姐不由偏過臉去,雙淚漣漣,因道:「這我自是明白的,從心裡兒,我也瞧你做親妹子一般的。」兩人絮絮說了半日,黛玉方略提了王仁兩句。鳳姐面露怒色,雙目赤紅,卻不比先前那般激怒,反握著黛玉的手,珠淚滾落,口裡道:「你一片好意,我自是明白。那王八畜生該死,可我不能讓巧姐兒的名聲跟著沒了,就是傷著一絲半分兒,也決不能的!她小小年紀,休說下半輩子,這頭半輩子才開了頭」

說到這裡,鳳姐拿著帕子擦了擦淚珠,嘆道:「頭前大嫂子不管不顧,鬧了好一場。我說近來家裡多事,大約她是有些糊塗了。現今想來,竟是我糊塗,未曾想到這一片愛子之心。」說到這裡,她竟有些怔忪,混沒了頭前風風火火鳳辣子的模樣。

黛玉一怔,心裡已是留意,口裡只還勸慰,又與鳳姐商議一回,見她雖有些頹唐,心眼卻還明亮,總知道輕重緩急,便不再多言再如何,那王仁也是鳳姐的叔伯兄弟,原是娘家人,他們自家理會自家事,自己卻不合多說的。

鳳姐也明白她的心思,自然只有謝的。兩人說了半晌話,黛玉方辭了去,又斟酌片刻,到底往李紈處走了一回。李紈也自有一處小院,聽說黛玉來了,她忙出門相迎。

黛玉原聽了鳳姐兩句話,如今細看她形容,見著雙目微微紅腫,形容與往日也差不離,只渾身透著的一番氣勢,卻迥然與舊日死灰槁木不同。

「妹妹來了。」李紈自入屋中,便將素雲打發下去,親捧了一盞茶與黛玉,柔聲道:「可是聽了什麼話不曾?」

這兩句話綿裡帶刺,往日黛玉再不曾聽過,竟引了鳳姐之言,她便低頭微微珉了一口茶,方笑道:「大嫂子這話可奇了,便不興我過來閑來坐坐,瞧一瞧嫂子並蘭哥兒?」

「若是往日,自然如此。可現今我鬧了一場,妹妹過來,自然只有勸的。」李紈深深吐出一口氣,神情卻十分端肅,因道:「只我現今已是心如鐵石,妹妹縱說個三日夜,我也不能動搖分毫。」

「大嫂子這話越發奇了,這不能兩字,又是從何說來?」黛玉從鳳姐處略聽了兩句,又想著往日情境,大約猜出這事必與賈蘭關係匪淺。旁的什麼,孀居的李紈總能忍的:「我過來只往各處略坐一坐,不過是唯恐有什麼不周的地方,竟悄悄補上來罷了。並不知究竟出了什麼事。」

李紈聽是如此,雖心中並不深信,到底還是將原由細細道來。原來,自從賈家事敗之後,李紈思量數日,便覺賈蘭從文恐難以出頭,又想著賈家到底有些舊年的情面在軍中,若從此出身,前途竟比舉業容易許多。這話她也是去信問過兄弟,已是細細參詳明白了的。

現今賈蘭一出來,她便有意張羅起來。不曾想王夫人卻執意不願,必要留下賈蘭從文。這也還罷了,李紈心想罪官之後,雖說舉業艱難,可好歹這麼些年,攻讀兩年,得個生員再去從軍,也未為不可總瞧一瞧情勢再定,到底軍中兇險,總不如舉業安穩。

未曾想,王夫人卻依舊以寶玉為先,又極在意臉面,竟不願委託顧家尋西席,只不知從何處尋了個老童生做了西席。蘭哥兒去了兩回,只覺那西席昏聵。李紈心知家業已敗,舉業艱難,又瞧著賈蘭白拋光陰,甚至要往下流里去,如何忍得!

頭前還只是婉轉相陳,後面實在無用,她又焦心,不免多說了兩句,竟有些主張的模樣。賈母、王夫人等長輩何曾見著李紈如此,又因家敗有了心結,萬事只想一如往日,這會兒正中一觸,如何忍得!當時李紈雖言語未曾造次,只意思深切高揚,也是很鬧了一番。

說到此處,李紈已是珠淚滾滾,哭道:「我如今只蘭哥兒一個指望,如何能不為他打算周全?不怕與妹妹明說了,這家裡剩下什麼金銀,也與我們母子不相干的我寧可他自己博出前程,也不想為著這些末金銀,竟白拋了光陰。只這心思是真,但我也是識字知道規矩禮數的,哪兒能衝撞了老太太、太太?不過是我心思急了些,竟觸了霉頭罷了。現今一意也還罷了,若動搖了,日後再想著為蘭哥兒打算,怕也一句話說不得了!」

黛玉沉默了片刻,一時說不的話來。她與李紈雖往來不甚多,也知道這大嫂子雖公道平和,卻實有些冷意的。可想到舊年在賈府的種種,又有舊年李紈書信相托尋西席一事,她也不免有些戚戚之心,暗嘆良久,方輕握住杯盞,嘆道:「究竟禮數規矩在那裡,大嫂子且細想,若老太太、太太不願,蘭哥兒縱有了前程,彼時鬧出個不孝的名兒,也是無用。總要一家子和和氣氣,有個主張,方才是道理。」

李紈目光沉沉,神色微怔,半日忽而冷笑道:「我們一家子,妹妹這般水晶心肝兒的人,難道瞧不出來?規矩大禮數重,臉面比旁的緊要十分!縱我撕破了臉皮,休說告官,就是外頭傳一聲兒也不能的!何況,蘭哥兒若是出息了,大家都有進益。」

她說得真切,黛玉又知這話不假,當即竟有些默然。好半晌過去,她方微微一嘆,道:「大嫂子,這軍中到底要仔細,蘭哥兒且如何捨得?倒不如我去尋一處好書院,且去那裡。再過二三年,瞧著蘭哥兒的心意如何?旁的不說,我們自然都會留心的。」

「妹妹雖是一片好意,太太未必中意。」李紈苦笑著嘆了一口氣,目光遠遠得彷彿隔了許多光陰:「若是能說通,我如何不願意。只太太一心要留在家中教導,不肯使人出家門半步。老太太原受了許多驚嚇,如今正養神定心,越發不能驚動。我實在無法,方說了兩句話。那話雖不好聽,卻是真心,既是出了口,我便不能退後半步不然,日後蘭哥兒怎麼辦?」

黛玉半日不曾言語,好半晌方道:「那依嫂子的意思,竟是如何?」李紈微微垂眼,口裡慢慢道:「我想著從軍到底太且要顧及老太太、太太,竟將蘭哥兒托與兄弟那邊的家塾。雖略遠了些,卻也可住在那頭,一應衣食皆有預備,好好上進。至如後頭,也瞧著這二三年的進益了。」

這般言語,卻透出幾分疏離之意。

黛玉原知道李紈性情,這會兒也是心中一驚,又瞧著她神情安靜,不見半分猶疑,到了舌尖的話也不由咽了下去,口裡只得應答一聲,情知這事自己怕是不必插手了。

及等出了李紈處,黛玉又往賈母那裡坐了一坐,見她越發衰老,卻比先前越見慈和。見著她來了,賈母並不提旁的,只一味問日常溫寒,又提哥兒的事,忽而絮絮叨叨起賈敏的舊事。黛玉坐在一側,心裡酸楚,面上只含笑應答。一時話畢,黛玉辭了去,才出了屋子,就瞧見王夫人正自從遠處行來。

見著黛玉,她便立定在地,只靜靜盯著這邊兒。一側的樹蔭遮住她半臉,竟瞧不出神色,只遠遠聽到她開口道:「大姑娘來了,怎麼不在老太太這裡多坐一陣?」言語淡淡,與往日總還帶著一點情面的語調,迥然不同。

黛玉便微微垂眼,往前走了幾步,方立定笑道:「二舅母來了,我正想去問個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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