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後巷

?無論哪個時空，窮人總是比富人多得多，相比於正常食物的高價格，雖然物不美但價廉的營養餐就成了最合理的選擇。因此徐睿打工的店雖小，生意卻很好，人來人往的很少有休息的時間。

到了這個時候徐睿就無比懷念弗萊德那台古舊的機械人，儘管它智能低下只會打掃衛生，並且效率也不高，但人家只要有能源就可以一直工作，不會感覺到了疲勞，能很大程度減輕服務生的工作量。可惜它在三個月以前就罷工了，弗萊德沒有打算修理它的念頭，更沒有再添置一台的想法。再買一台的價格再加機械人購置稅，那可比請一個像徐睿這樣的員工貴得多。

等徐睿幹完活的時候時間已經凌晨一點半，今天的運氣比往常好，能提前打烊半小時。

「您慢走，路上注意安全。」徐睿站在台階上恭敬的送走老闆弗萊德。

又高又胖的中年人的禿頭反射著台階上的燈光，對着徐睿點點頭就步行離開了。他也是買不起懸浮車那類高端交通工具的人之一。不過他買得起槍，徐睿看着他肩頭上背着那一把碩大粗長的加農散彈槍，表情非常微妙。

弗萊德其實沒有伊登說的那麼誇張，是什麼貪婪無情的吸血鬼……有點小摳門是真的，但他只是性格古板，不擅言辭，做事直來直去比較而已。他討厭懶惰和不認真的員工，但對做服務生工作不熟練卻很勤勞的徐睿並不壞，不在然也不會在徐睿剛端盤子的時候頻頻犯錯而依然留他在這裏工作了。所以對弗萊德，徐睿不僅敬重，還很感激，儘管他面對自己的時候大多數都顯得沒什麼好臉色，但如果不是他，自己現在會生活得更加艱難。

在餐館端盤子這個工作徐睿當然不熟練，前世他可是老中醫世家出身，家中家境良好，雖然因為中醫已經不再盛行的原因而氣得爺爺吹鬍子瞪眼睛的轉學了西醫，仍是一路以學霸之姿順利成為主刀的精英級醫生，端盤子這種工作和他八竿子都打不著。可現在，他穿了，穿成了阿爾伯德尼科爾，一個身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民，沒有行醫資格證的情況下想行醫是不可能的，只能找個完全沒技術含量的端盤子工作養活自己。

老徐家如果一直要往上追溯源頭，據說源頭乃是大名鼎鼎的徐庶。不過這些已經不可考證，有正式家譜記載的老徐家歷史是從唐代開始。不管前世老徐家是從三國開始還是唐代發家，能夠自唐代傳承到現代，其底蘊必然不可小覷。良好的家教，嚴謹的古風，有這些珍貴的東西支撐著，自然培養不出紈絝來。徐睿自小就被養得勤奮好學肯吃苦，端盤子也端得認認真真，就像老爺子說的那樣：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那意思是說，天道的運動剛強勁健，相應的，君子處事，也應像天道一樣，自我力求進步，剛毅堅卓，發奮圖強。醫道是天道，做人是天道，即使是端盤子也是天道。徐睿從不敢遺忘家訓，所以他才能從新生的彷徨里堅持到現在。

送走老闆，徐睿打掃完了衛生關好店門，時間已經是凌晨兩點半。

他鬆了口氣，本能的依著家傳五禽戲的動作以猿戲的動作活動着身體，直到感覺身體不再那麼僵硬，而是靈活了才鎖好店門走進和它相鄰的黑暗巷子。

徐睿住的地方離這裏有五、六公里遠，一來懸浮公車沒有到這裏的路線，二來那個費用對徐睿來說也並不便宜，走路回家就成了不錯的選擇，而且還能鍛煉身體，徐睿沒覺得有什麼不好。

只不過才走了幾步，徐睿就感覺身後悉悉索索微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尾隨着自己。

徐睿心中一頓，心中停跳了幾拍后又猛烈砰砰的狂跳起來。前世的和平年代都有歹徒出沒，更不要說現在這個動蕩年代。活在這個時空，人身安全受到威脅的可能比以前大出無數倍。當即後悔無比，早知道自己一個黑夜獨行，就應該帶把武器，至少應拿帶把廚房的切菜刀擱在身上防身才對。

心中緊張害怕，臉上卻並不露怯意。徐睿猛地吸氣轉身，低喝道：「誰？出來？」

響聲停了，過了一會兒又悉悉索索的響起來，隨後從垃圾桶后露出一張髒兮兮毛絨絨的小臉，用怯怯的眼神看着徐睿。

徐睿看清是什麼，不由得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是你啊。」

垃圾桶後面的小東西是一隻小狗仔，很可能是某隻流浪犬後代，年紀大約在斷奶后一個月左右。在這之前徐睿見過它好幾次，瘦骨嶙峋的身材，全身土黃的顏色，只有臉從鼻尖、嘴巴開始往後延伸，大半張臉都是黑的，看上去像個四隻腳的小包拯，非常好辨認。

也不知道它是打哪裏來的，近段時間總在餐館附近轉悠，試圖尋找到一些殘羹剩飯來填肚子。可這個時空不比原來的時空，食物要緊缺得多，剩飯剩菜非常之少，因此它活得非常艱難。

徐睿倒是頭一次見到它就心憐這個小東西，省出自己的營養劑來喂它，自那以後它就很粘徐睿，時不時出現在徐睿跟前，想來今天也是如此，只怕已經跟了一段路了。

看着那張可憐巴巴的小臉，還有那對望着自己的圓溜溜的濕潤眼睛，徐睿就是無法硬得起心腸不管。看了看自己份量也並不多的營養餐，徐睿嘆了口氣，蹲下來沖它招手：「嘿，寶貝兒，過來，過來呀。」

小狗仔怔怔的看着徐睿，起初還猶豫了半天，但徐睿身上那股子溫和包容的安全感讓它並不是很懼怕，是以猶豫了一會後終是耐不過飢餓，一搖一晃的慢騰騰衝徐睿奔過去。

徐睿將營養劑擠到地上，那小狗仔卻沒有急着搶著去吃，而是對着徐睿好一陣親熱討好。那小屁股搖得像撥浪鼓，小尾巴搖得像螺旋槳，用溫暖濕熱的小舌頭舔遍了徐睿手掌，很是表達了一番感激才撲上去吃東西。

真是個乖巧又通人性的小東西！徐睿越發憐惜它，就蹲在那裏看它吃東西，伸出根食指在它腦袋輕輕的點着。

老實說，營養劑非常不好吃。它是一種似膏非膏，似劑非劑的東西。從口感上來說，它像極了那種糊乎乎玉米糊。但它又沒有玉米糊純自然的香味，而是添加進各種人工香味，機械的混合在一起，讓徐睿這種自小受中華美食熏陶長大的人難以忍受。

而它的來源讓徐睿知道了以後更加抵觸它。舉些個簡單的例子，正常情況下人不會去吃蟑螂，蒼蠅之類的東西，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它們確實富含高蛋白。因此營養餐的工藝由此而生，諸如此類的昆蟲、正常人無法消化但卻可以用來製做營養劑的植物根、莖、葉、皮、乃至海洋里你絕對不想去吃的生物等等，總之一切可以產生熱量的東西統統被送進營養餐的製做工石，提煉出有用的那一部份，最後到底就是這種東西。

據說它以前還更難吃，看上去跟排泄物差不多。後來加入人工淀米分和各料香精，經不斷的口味改良才得到現在的營養餐，勉強入得了口。

好在它畢竟是高科技產品，熱量夠足，各類人體必須的維生素和微量元素也包含得有，最重要的是它價格很公道，換算起來哪徐睿原來那個時空的速食麵差不多，倒是支付得起。窮人嘛，有得吃能活下來就已經不錯了，還能挑剔味道？

一邊吐槽著營養劑的味道，一邊看小狗仔吃東西，徐睿發現小狗仔的腿有點瘸，便拉起它的後腿來查看。果然，也不知道哪個喪心病狂的傢伙逮到這隻小傢伙，估計目的是為了剝了它的皮好下肚，半途被這個求生慾望強烈的小傢伙逃脫，只在後腿那裏留下了刀傷，所以它剛才奔跑起來才那麼不靈活。

可惡！對這麼一個無害的可憐小東西，竟也下得去手！徐睿勃然而怒，末了忍不住更加心憐這個小東西。

才斷奶一個月多點的小東西，腿上又受了這樣的傷，接下來該怎麼活下去？

徐睿伸手持摸着它的腦袋，發現這顆小腦袋還沒有自己半個巴掌大，越發顯得脆弱而單薄。而感覺到徐睿的撫摸，它停下舔食的動作，乖巧的湊過頭來舔了舔徐睿的手指，這才繼續吃東西。

手指被舔得暖暖痒痒的，徐睿心裏不禁一陣悸動，再也無法把它當作毫不相關的流浪犬看，下意識加重了點力量撫摸它的腦袋，嘴裏低聲溫柔的道：「嘿，寶貝兒，跟我回去好嗎？雖然我那裏很窮，也許就算以後也不能讓你過上好日子，沒法讓你有個溫暖的家，但我那裏至少能遮風避雨，還能保護你，不會讓你餓著肚子受別人的傷害。」

頓了頓，想到自己那裏多了這個小東西后的情形，徐睿不禁微笑得聲音越發溫柔：「說不定那個地方多了你以後，就可以叫做家了。」

小狗仔茫然睜著小圓眼睛看着徐睿，無法聽懂人類的語言，卻像是能聽懂徐睿善意，感受他聲音里的溫柔似的，拚命去舔徐睿的手指，把自己的小身體往他手指中擠。

它認得這個人，他跟它曾經遇到過的每一個人都不同，身上有着它喜歡的氣息，跟他呆在一起很安全，也很舒服。所以它才能克服對人類的恐懼，一路悄悄的尾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