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願醒來的夢
睜開沉重的雙眼，蘇凝醒了過來。她以為自己要死了，卻沒想到她不僅沒死，還渾身輕盈，沒有絲毫的不適。更讓她驚詫的是，她此刻竟然身著赤紅嫁衣，端坐在琉璃鏡前！
這個發現，幾乎讓她魂飛魄散！
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像刀子一樣刻在腦海深處！難道她再次重生了，重複那血跡斑斑過往？
「小姐，入宮之後要好好照顧自己，老奴，老奴會想你的！」張媽哽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喚回蘇凝驚滯的神魂。
蘇凝驚詫的回過頭，印入眼帘的是張媽漸顯蒼老的臉，臉上正留著兩行渾濁的淚。
「張媽？」蘇凝語調顫抖。
「哎」張媽看到蘇凝一臉驚慌，以為她不捨得相府的一切，應了一聲，上前將她摟在懷裡，強笑戲弄道，「小姐以後就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了，會有皇宮最好的嬤嬤宮女服侍，到時候怕是早忘了張媽這糟老婆子咯！」
一般來說，這時候蘇凝定然會回復她的話，然後小臉通紅的嘟嘴生氣。可她等了許久，都沒聽到蘇凝的回復，有些疑惑低頭去看她。
「張媽，凝兒不嫁好不好，凝兒好害怕！」感受到張媽懷裡的溫暖氣息，想起兩世的經歷，蘇凝再也忍不住，情緒崩然倒塌，淚流不止。皇宮是她的噩夢，而慕容燕則是惡魔，奪走了她的一切，甚至是性命。
張媽忍住不舍，以為她是馬上要嫁為人婦的羞澀，輕拍她的後背安慰她：「小姐不必害怕，有老爺和將軍大人為你撐腰，皇上也會顧忌三分。」
蘇凝正欲解釋，只聽門外有人道：「吉時已到！請新娘出門！」
雙腿似乎不聽指揮般，在她怔愣之際，早已邁出了大門，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坐在了金碧輝煌的轎子里。
掀開窗帷，蘇凝高高在上的俯視街旁的人群，心中卻一片驚恐，熟悉的畫面，熟悉的場景，這一切像一把鋒利的匕首，無時無刻不凌遲著她的心。
此刻的她就像一隻溺水的魚，明明是生活的地方，卻窒息的快要死去。
然後，就像記憶中的一樣，她嫁給了慕容燕，成為他的皇后，她許許多多的第一次全都交給了他。不惜為他親手下廚，無數次燙傷雙手也不在惜，他卻看都不看一眼，在她離開后，把她的心血賜給了下人。
每次床第之事，他像一個嫖客，而她就像一名妓子，卑微討好的承受著他的衝撞，事後，儘管難受，心裡苦澀的想哭，卻又無可奈何，雙眼奢求地看著毫不留戀離去的背影，留下一時的落寞。
她與那些妃子對峙，他總會在她希翼的眼神中，摟住那名妃子，斥責她沒有皇后的度量，責罰她閉門思過。
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孩子沒了，她哭得暈死過去，他卻從沒來看她，將她打入冷宮。
……
失去了控制身體的權利，蘇凝只能雙眼看著這一切，任它如軌跡般自行運轉，她能感受到自己那時的無助，身心的疲憊，處境的凄涼，可自始至終，都沒有人願意伸出一隻手，幫助自己。
此刻，她和前世就像是兩縷生存在身體里的靈魂，支配權不在她，她只是觀者。這發現的一切，所有深刻痛苦地過往，她卻親歷般再次重複了一遍。
有人說，世上最大的悲痛莫過於最愛的人在身邊，他卻不愛你。可她此刻完全沒有這種感覺，她只想，親手殺了這人，毀了她兩世的惡魔！
她看著自己支走那個傻丫鬟，然後端起燭火，燃起一片火龍。蘇凝感覺雙眼一片血紅，大火炙烤著身心，一個弱女子卻要承受世間所有的苦痛！
目睹父母雙親被庶兄姐害死，大將軍府的寂落，愛人的傷害，落子的沉痛，直到現在，親眼看著感受著自己的身體慢慢被大火吞滅，人這一生，最大的痛她都經歷了。
直到大火吞滅自己，畫面一轉，她又回到了第二世的自己。
這一世的自己，為了不重蹈覆轍，她與前世背道而馳。可是她似乎沒能改變什麼，娘親還是死了，最後她也還是嫁給了慕容燕，然後死在他的手裡。
她的孩子沒了，那個還沒來得及觀看世界的寶寶，她的寶寶，還是死了。如果，他真的出生了，蘇凝相信，她會盡其一生好好呵護他，容忍慕容燕的狠戾無恥，可他沒有。在她感覺到那化成一探血水的孩子滑出去的時候，她的心，整個都失落了。
兩世為人，她活的好失敗。
這一世，她本可以遠離慕容燕的，可她救了他。原來歷史不是這麼輕易就能改變的，兩世最後都是以她的死做了終點。所幸，爹爹和將軍府安然無事。
想清后，蘇凝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升了起來，她看到了躺在血泊中，赤/裸凄慘的自己，看到了昏睡的慕容燕，可她的心裡卻異常寧靜，沒有半點情緒波動。
她累了，不想在思考，就這樣沉睡下去也好……
未央宮，郢項濂雙手飛快地將根根銀針插入，頭冒冷汗，心裡焦急不已。
就在剛才，慕容燕披著頭髮，一臉慌色地找到他，說凝兒病情有變，拉著披上外衫的郢項濂一路輕功飛到了未央宮。
白天的時候，一切還好好的，凝兒面色已經與常人無異，再加上他每日夜晚內力的滋潤，凝兒能好起來，只是時間的問題。可哪知到了深夜，如果不是他習慣性的觀察一番，發現凝兒發起高燒，拉來郢項濂，或許……
慕容燕激起一身冷汗，心裡急躁至極，卻又不敢打擾郢項濂，他怕他一個手抖，他與凝兒從此天人兩隔！
仙樂陣陣的天宮在即，越靠近，蘇凝感覺身心前所未有的輕鬆，她想去那裡。
可在這時，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拽住了她，讓她難以寸進，焦灼萬分。
郢項濂眼角有透明的淚水溢出，父親死在他的眼前，他現在要再次經歷失去所愛之人的痛苦嗎？他已經盡了全力了！
「凝兒怎麼樣了？」慕容燕看到他的表情，大驚，走近顫抖地問道。
郢項濂倏爾抬起頭，瞪大雙眼，目光兇狠的看向這人，殺氣四溢！都是他，是他害死了凝兒，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一定要殺了他！
慕容燕感覺到了他的殺意，卻被他眼裡的凄厲絕望驚住了，轉頭看向床上一動不動的身體，快步向前，握住蘇凝有些透明的手腕。
探知的結果讓他神魂俱滅！
她的脈搏竟越來越微弱，良久才跳動一下！到底為什麼？他知道他錯了，可她為什麼不給他認錯的機會？
「凝兒，凝兒你醒醒！你醒醒啊！我錯了，我錯了，你快醒醒！我以後絕對不會在那樣對你了！只要你醒來，我什麼都答應你！」
郢項濂撇過頭，一國皇帝哭得像個小孩一樣，有些好笑，淚水卻順著眼角無聲的流下來。
蘇凝抬起頭，她好像聽見了慕容燕的聲音，這人太討厭了，怎麼她到哪裡，他都要跟著？
腳下的束縛漸漸鬆開了，蘇凝心裡一喜，她終於解脫了。
而這邊，慕容燕越哭越傷心，手裡纖細的手腕溫度逐漸冰冷，讓他失神。絕望之際，慕容燕憤然起身，將床上的身體抱在懷裡，對著她耳邊重重道：
「蘇凝！你要是敢死，朕就先殺了蘇嘯天，然後滅了大將軍府，將他們滿門抄斬！還有你那個小丫鬟，她竟膽大包天斥責朕，真要將她剁了喂狂獅！……」
這人越說越離譜，蘇凝一怒之下，怒道：「慕容燕，你混蛋！」剛罵完她只感覺身體沉重萬分，呼落落的往下墜。
未央宮，一直緊握蘇凝右手的慕容燕發現，手裡的脈搏竟又開始跳動起來，雖然仍很微弱，卻不再有那種凝滯感，漸漸穩定下來。
慕容燕驚喜交加，將蘇凝輕放在榻上躺好，激動道：「郢大夫，你快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