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最愛的你

86_86288畫板上，年輕的白衣男人站在陡峭荒蕪的懸崖邊，俯視着腳下的深淵。他唇邊的淺笑帶着冰冷的嘲諷和隱晦的傲慢，眼角微微上挑，眼中無悲無喜。彷彿是佇立於另一個世界的神明，漠然地旁觀著塵世。

而白蘭傑索，則被畫中人佔據了整整半面牆壁的巨大羽翼奪去了視線。

那雙正在漸漸染黑的，純白的羽翼。

畫中人與白蘭傑索，如同雙生，如此相像。

「現在你明白了嗎，先生？」丹青輕輕地說道，「你們真的……太像了。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親手畫出來的人物會活生生地出現在我面前。」

「我明明從未見過你，這種感覺……太可怕了。」

丹青低下頭，最後四個字輕的幾乎聽不到。

見到白蘭的一瞬間，她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白髮紫瞳的年輕男人與她畫出來的那個人一模一樣，相貌有着細微的不同，可是整個人的感覺實在是太像了。

那種脫離於世間，彷彿冷眼旁觀的，無悲無喜的眼神。

世上怎麼會出現這麼巧的事情？明明是依靠想像畫出的人物，卻在現實中碰到了幾乎一模一樣的人。

「這幅畫叫什麼名字？」

丹青抬起頭，白蘭的視線仍停留在那雙正在染黑的翅膀上，她抿了抿唇：「傲慢。」

「傲慢？」白蘭輕輕笑了起來，終於將視線從那幅畫上移開，看着站在一旁的女孩兒，「這是路西法？」

地獄之主，曾經的神之右手，七宗罪之傲慢。

「嗯，不過不是說路西法的傲慢。」

「哦？」白蘭挑了挑眉，走到她身邊，隨意地倚靠着窗枱，側頭看着她。

「傲慢的，明明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神，不是嗎？」

丹青將滑落的長發別到耳後，無比認真地說道。明明是纖細蒼白毫無力量的女孩兒，眼睛裏卻有着不羈的神采。

白蘭愣了一下，微微睜大了眼睛，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

丹青被他的反應嚇到了，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不知道自己的話哪裏值得他這樣笑了。

半晌，笑聲漸歇，白蘭站直了身體，問道：「可以把這幅畫賣給我嗎？」

「誒？」丹青一怔。

「我出雙倍價格。」

「不用，如果你喜歡的話，就送給你。」丹青擺擺手，「我還沒有謝謝你送我過來，就當是謝禮好了。」

「如果是謝禮的話，有些過於貴重了哦。」

丹青發現面前的年輕男人說話時的尾音總是輕輕地上挑，透出一種玩世不恭的味道，卻不讓人討厭。

「先生，我是個中國人。在我的國家，人和人之間相遇和分離講究的是緣。緣至則聚，緣盡則散。」丹青伸出手，纖長的指尖指向畫上正在墮落的天使，輕輕笑了起來，「今天能夠和你相遇，在我看來，是最大的緣。」

「這幅畫，我願送給有緣人。」

當天晚上丹青被白蘭送回家時，雨已經停了。白蘭自從出了美術大樓就又將她抱了起來，她紅著臉想跳下地，卻被他抱的更緊些。

「地上還有不少雨水哦，我說過的，女孩子要懂得愛護自己。」白蘭聲音溫柔，卻透出一股不容拒絕的強勢。

這讓丹青有些害怕，也有些害羞。不敢再說出逞強的話，丹青乖乖地縮在他懷裏，耳根紅得彷彿要滴出血來。

終於到了公寓門口，丹青忙不迭地跳下地，這次白蘭沒有再說什麼，配合地鬆開手，細心地在她落地時鬆鬆地扶了一把。

「誒？丹青你住在這麼遠的公寓啊。」白蘭打量著面前的這棟公寓樓，「又沒有車子，上學很不方便吧？」

「還好，提前一會兒出門就可以了。」丹青倒覺得還好，每天都呆在畫室里，她其實很享受每天上學時彷彿是散步一樣的漫步時光。

「那以後我上學來接你吧，正好順路。」白蘭笑眯眯地提議。

「這怎麼好意思麻煩你？謝謝你的好意，真的不用。」丹青被他的提議嚇到，他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吧？白蘭他是自來熟？

「沒關係，我說了正好是順路嘛。而且，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是總覺得和丹青很投緣呢。你剛剛不是說，你們中國人很信緣分嗎？」

被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堵了嘴，丹青目瞪口呆地看着對方笑眯眯地擅自做了決定：「那就這麼定了，明天早上八點我在這裏等你。」

「等一下……」丹青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拒絕。

「晚安，畫家小姐。」

沒等她的話說出口，白蘭忽然俯下|身，靠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他離得太近了，呼吸間溫熱的氣息徘徊在女孩兒的耳垂和脖頸，瞬間就激起了一片緋紅。溫柔的嗓音簡直就像是惡魔的呢喃，有着瞬間瓦解人的意志力的可怕魔力。

丹青猛地後退一步，一手捂住自己滾燙的耳朵，看着對方那張笑容依舊的俊臉半天沒能說出話來，轉身跑了。

「哦呀，嚇跑了呢。」

白蘭笑容不變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惡趣味地輕聲道。

樓上，丹青站在窗枱前，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沒想到白蘭像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毫無預兆地回過頭，正和她的視線碰了個正著！

丹青的臉刷地紅了，下意識地蹲了下去，雙手捂住自己的發燙的臉頰。

太尷尬了，偷看居然被發現了！

丹青腦子裏糊成一片，隱約想起剛剛四目相對的時候，好像看到對方的唇動了動，像是說了什麼。

「明天見……」丹青黑色的眼睛裏像是蘊著水光，清澈美麗，年輕的臉龐因為唇角溫柔羞澀的笑意而透出奪目的光彩，「是個很溫柔的人啊……」

第二天早上八點，白蘭的車果然準時出現在樓下。

「早啊，丹青。」

白蘭替她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微微側着頭跟她打招呼，早晨的陽光透過他白色微翹的頭髮，呈現出一種淡金色的色彩。

「早上好，白蘭先生。」丹青想起昨天晚上看着他的背影遠去卻被發現的事情，微微紅了臉。

「吶，不是說了叫我白蘭嗎？加上敬稱感覺很生疏啊。」白蘭一隻手放在車頂防止她撞到頭，有些不滿地說道。

「早上好……白蘭。」丹青臉更紅了，坐進副駕駛，低下頭不敢看他。

最後兩個字聲音很輕，白蘭卻聽得清楚，滿意地輕輕關上車門：「這才乖啊。」

丹青攥緊了手中的紙袋，沒有說話。

白蘭的開車技術很好，非常平穩，人也非常擅長聊天，避免了兩人冷場的尷尬，對此丹青其實是在心裏鬆了一口氣的。

她想更多地了解他，可是自己並不是健談的人，也很少和不熟的人接觸，如果冷場的話，一定會很尷尬。

「說起來，我昨天忘了問你。既然畫的是路西法的話，為什麼是白色的頭髮和紫色的眼睛？並不符合宗教的說法吧，是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白蘭饒有興緻地問道。

「沒什麼特別的含義啊，只是因為我最喜歡白色和紫色而已。」丹青答道，「反正路西法到底是什麼形象也只是宗教的傳說，那麼我為什麼不能畫出我心目中最完美的路西菲爾，而要屈從於世人的傳說？」

白蘭安靜地聽她說着，側過頭看着身旁的姑娘在晨風中微微眯起眼睛。晨光打在她的側臉上，可以看到她臉上細膩的絨毛和毫無瑕疵的肌膚。

這是個美麗又纖弱的姑娘，卻有着這樣一個自由不羈的靈魂。

拒絕束縛，抗拒禁錮，嘲笑權威。

連神明都不能讓她低頭，活得自由而又驕傲。

「我最喜歡的顏色，也是白色和紫色哦。」

丹青一愣，心裏為這個巧合而有種小小的驚喜，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起來。抬頭看向身旁的年輕男人，忽然想逗逗他。

「是神明偏愛你，將你最愛的顏色賜予你，還是你愛自己，才愛上屬於自己的色彩？」

白蘭聞言勾起唇角：「誰知道呢？」

「白蘭，你吃早餐了嗎？」車子開進學校的時候，丹青躊躇了一路之後，終於鼓起勇氣問道。

白蘭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她從上車后一直拿在手裏的紙袋，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面不改色地撒謊道：「沒有哦。」

然後就聽到身旁的女孩兒輕輕鬆了一口氣的聲音：「那……如果不嫌棄的話，這是我做的早餐。不吃早餐的話，對身體不好。」

白蘭將車子穩穩地停在美術大樓前，伸手接過那個紙袋，輕笑起來：「謝謝，我會認真品嘗的。」

「我的手藝不是很好，希望你不要介意。」丹青見他收下紙袋，有些開心。

「嗯，不會的。」白蘭打量着她，「你最近沒休息好嗎？」

「嗯？有一點。」丹青點點頭，最近的課業有些重。

「那中午一起吃飯吧，我知道一個很棒的補眠地點，吃完飯帶你去。」

「嗯，」丹青臉頰微紅，笑着點了點頭，「好。」

「那中午我來接你。」

「嗯，祝上午過得愉快。」

「你也是。」

丹青走進畫室，抬眼就看到那副還沒來得及被取走的《傲慢》。

指尖輕撫著墮落中的路西菲爾冰冷的眼睛，丹青想起了那個人的笑容：「是個跟你不一樣的人哦，路西菲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