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兩人早早的就起來了，收拾妥當之後，出了旅館的門。正巧看見沈白前穿著中山服提著藤箱站在門口，朝著自己和韓大山笑。

韓佳目光與他對視片刻，沈白前現在的打扮有點像留學歸來的矜貴學子，襯得自己和韓大山完全是土到家了。

沈白前笑眯眯的看著韓佳：「佳佳真早啊！」

韓佳點頭：「早。」

由於起的早，去城裡的人也不算很多。

韓佳第一次坐汽車，有些不習慣，聞著車上的汽油味有些難受，只好拼住呼吸，看著窗外的景色。沒想越看頭越暈，正當想吐的時候，眼睛被人蒙住，耳邊傳來沈白前說話的聲音：「頭暈別看窗外，會很難受的。」他一邊說話，一邊把韓佳的腦袋往自己面前掰。

韓佳眨眼：「為啥？」

她長長的睫毛掛在手心裡，有些癢。沈白前笑，收回手：「醫學上的事情，說了你也不明白。」

韓佳淡淡看著他：「你曉得嗎？」

沈白前疑惑：「啥？」

韓佳鄙視：「講話不說完的人最討厭了。」

沈白前愣住，然後一笑，傾過身子俯視看著她，挑唇笑：「就不告訴你。」

韓佳：「…………。」

好想打死這個，猖狂的小子。

臉上忽然被他蒙住，韓佳回過神，沈白前正把淺藍色的手帕，圍在她臉上：「不知道你暈車，只有這個辦法了，你將就下。」

鼻尖傳來一陣淡淡的葯香，韓佳怔怔地看著沈白前。過了片刻，他收回手，坐回原位，臉上帶著得意的笑：「行了，保管你不會暈車。」

韓佳往窗邊縮了縮：「謝謝！」

沈白前拍拍她的頭：「睡吧。」

韓佳反抗，嘟囔：「我又不是豬，吃了睡，睡了吃。」

沈白前好笑：「想啥呢，到閑城還要很久的時間，你先睡下養足精神，要不然有你受的。」

韓佳聳肩，還記得他不能看窗外的話，也只有閉眼小憩。車子搖搖晃晃的行駛在路上，漸漸的她也來了瞌睡，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頭一歪，正巧搭在沈白前的肩上。沈白前看著她熟睡的面容，唇邊帶了絲笑，坐直了身子，給她當枕頭。

一個多小時之後，車子到了終點站。

沈白前輕輕把她搖醒：「起來了，我們該下車了。」

韓佳立馬坐直身子，渾身緊繃，一張臉嚴肅至極。看也不看沈白前一眼，徑直下了車。沈白前眼一愣，目光獃獃地看著韓佳下車的背影。看著她同手同腳下車時的模樣，瞭然一笑，原來她是在緊張。

轉了一趟車，到閑城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的樣子。

幾人在小館子裡面吃了些飯菜，再坐著汽車回韓大山家。等真正到了家，已經是晚上五六點的光景。

韓大山的家在離市區不遠的一個小鎮上，平日里就靠倒賣藥材為生，這一回去田城也算收穫頗豐。小鎮上的人都是熟人，見韓大山帶著幾人回來，也紛紛打招呼。看的出來，韓大山平時和村民們相處的也很好。

韓大山帶著幾人左轉右轉，終於停在一處栽了一顆銀杏樹的老院子門口。他一邊用手拍門，一邊大聲喊道：「玉芬，玉芬快開門，看看咱們家誰來了。」那嗓音別提有多高興了。

「喊啥喊？生怕哪個不曉得你回了嘛！」

沒過多久裡面出來一個圓臉婦女，年紀看起來和韓大山差不多大。她一邊說話，一邊拿著圍裙擦手。嘴裡雖然在抱怨，但臉上還帶著笑意。再看到韓大山身後站的三個人，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熱情：「喲，你們快請進，請進。」

韓大山臉上笑容不變，側過身子把韓佳推到身前，表情有些神秘：「你猜猜這是誰？」

韓佳歪頭看著常玉芬，也曉得這個是韓大山的媳婦兒，沒等常玉芬開口回答，就開口喊了聲：「嬸子。」

常玉芬臉上表情愣了一下，扭頭看著韓大山：「喲，這是？」

韓大山表情急切：「這還能是誰，我大侄女。我哥的娃佳佳，我老跟你提的我大哥。你咋忘記了？」最後一句話，語氣有些埋怨。

常玉芬倒也沒甩臉，只熱情拉著韓佳的手，仔細看了看，然後讚歎：「乖，長的真乖。」然後對著韓大山說：「嘿，看把你急的，你大侄女兒可不就是我大侄女兒。」又對著韓佳笑：「佳佳，我是你大嬸子。」

被人熱情又親切的對待，韓佳有點不好意思。只好又喊了聲：「大嬸子。」

「誒！」常玉芬笑開了眼。

沈白前心裡本來還擔心常玉芬是個不好相處的人，這回一瞧，也就放心了。他帶著東子看三人認完親，才上前笑著說：「今天打擾大嫂了。」

東子也跟著點頭，不好意思笑：「麻煩嬸子了。」

看著沈白前，常玉芬眼前一亮，只覺活了這麼大歲數，頭一次見到像沈他這樣好看的小哥。臉上的笑容更盛：「嗨，說啥呢。都是一家人，快、快屋說話。」忙退開身子，讓幾人進門。

進了門去，韓佳不動聲色的打量四周。看的出來常玉芬是個管家好手，不大的院子被管理的井井有條。左邊種了兩顆李子樹正燦爛的開著花，李子樹下面圍了竹編養著幾隻雞鴨。右邊是隔出來的菜園子，種著時下的青菜，最外邊種著一圈小蔥。

常玉芬熱情的搬了幾根竹板凳在屋檐下，又忙活著拿瓷盅倒開水：「你們先喝水，我去做飯。屋裡還有點臘肉，我去扯幾棵蘿蔔煮湯。你們先坐著聊會兒天，飯馬上就好。」

「行了，快去忙吧。別磨磨唧唧的。」韓大山不耐煩擺手，但看得出來，能討到常玉芬這樣的媳婦兒，他心裡很有自豪感。

常玉芬在外人面前，也給他留了面子。面上也不惱，依舊笑呵呵的說話。

「哎，佳佳妹妹，你嬸子人蠻好的嘛。」東子坐在韓佳身旁，拿手撞了撞她，滿口羨慕：「我們家咋沒有這麼好看又和氣的嬸子呢。」

韓佳心裡暫時對這個家也挺有好感的，聽到東子的話，她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水：「恩。」

「你心裡高興吧？」東子又問。

韓佳抬起頭，反問：「你高興嗎？」

東子抬頭挺胸，咧嘴笑：「當然了，白前哥願意收我做學徒，我以後就是中醫了，你說我高興不？」

韓佳抿唇笑：「恩。」

連著幾個問題，都得到一個恩字，東子心裡有些不高興，埋怨看著她：「能不能多說幾個字啊？」

韓佳淡定看他一樣：「恩。」

東子陣亡中…………。

「白前兄弟啊，你真是我的貴人。遇到你，佳佳也找到了，種何首烏的秘方也找到了。我真是不曉得咋感謝你才好嘞。」韓大山拉長聲音，語氣滿是感激。

沈白前笑眯眯地看了眼韓佳：「不用謝，不用謝，大山哥自己運氣好。」

韓大山吼吼笑：「你太謙虛的了。」

東子在旁邊贊同點頭：「我家白前哥性子就是好，你說是吧。」說什麼都不忘拉上韓佳。

在坐的幾個男人都把目光落在韓佳身上，這裡就她一個女娃，她說的話還是很有決策性。由其是沈白前，彎著眼，像只狐狸一樣的看著她。

韓佳皺眉，沈白前的目光讓她想起了不好的事情。當初也有個男人，總是這樣笑眯眯的地盯著自己，他一盯准沒好事落在自己身上。

在幾個男人等待的目光中，她慢慢放下手裡的茶盅，抿唇。沈白前眼裡的笑意更盛，然後她驀地轉了口風：「恩！」

沈白前揚唇，滿意笑。

韓大山笑也哈哈笑：「我就說吧，白前兄弟人好著呢。」

沈白前忽地收斂笑意，口中謙虛：「哪裡，哪裡，大家抬舉了。」

韓佳：「…………。」

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傢伙！

正在這時，院子的門被人推開，一個小女孩沖了進來：「媽，媽，哥哥又和軍工廠的人打架了。」

常玉芬還沒反應，韓大山首先站了起來，扯嗓子吼：「啥？那個小子又打架了嗦。還不跟老子進來！」

小女孩忽然站住，拔腿就往外跑，邊跑邊喊：「哥，哥，快跑，咱爸回來了。」話還沒說完，韓大山已經超快的躥了出去，一把逮住想逃跑的人，提著他的耳朵：「韓證剛啊韓證剛，你給老子跑，繼續跑啊。」

「放手，放手，痛！」韓證剛跟著韓大山的動作，跌跌撞撞跑進院子。

「爸輕點，輕點，哥哥頭上流血了。」韓麗麗在一旁干著急。

「輕個屁，你剛才打報告的時候怎麼沒輕點兒聲？」韓大山提高嗓門兒，把韓證剛一腳踢到屋檐下。

韓麗麗低頭，看著腳尖，小聲道：「我以為你還沒回來嘛，媽可不會這麼凶的。」

常玉芬也聽見外面的響動，一見韓大山正在使用暴力，忙拿著手裡的火鉗上來：「哎呀，一回來就扯精扯怪，你要搞啥子嘛？」再一看韓證剛鼻青臉腫，衣裳也被撕爛了，也就曉得他在外頭惹事兒了。

當即火鉗就要往他身上招呼，卻被韓大山一把拉開：「管教娃娃這種事事情，婦道人家走開些。」

常玉芬氣急：「你有本事攔著我，你怎麼沒本事打死他？」

韓大山上當：「放屁！哪個看到我要打死他？」說著，拿手指著東子。東子頭一次見韓大山發脾氣，當時就懵了，忙搖頭。

韓大山滿意，順手指著東子旁邊的韓佳。

韓佳看了眼韓證剛，再看著韓大山，無比誠實的點頭：「沒有，只踢了一腳！」

韓大山嘚瑟：「瞧吧，我大侄女兒就愛說實話。」

常玉芬氣極反笑。

倒是韓證剛和韓麗麗好奇看著她，他們爸的大侄女兒啊，從來沒見過。被人打量，韓佳淡定回看過去，末了，還朝他們點點頭：「大家好。」

韓證剛：「你好！」

韓麗麗：「你好！」

然後兩人同時囧了，這妹子誰啊？

韓大山笑呵呵的介紹：「我大侄女兒，韓佳。來，來，來，麗麗叫姐姐。」說著看著韓麗麗，韓麗麗不甘不願的喊了聲姐姐。然後再看著韓證剛：「叫妹妹。」韓證剛哧牙咧嘴：「怎麼不是叔？」

誰讓他老子有事沒事就愛在他們面前嚷嚷自己有個哥，這帶回來不是叔，而是妹妹。然後，眼一瞪：「你在外面給我生了個妹妹？」

韓大山一巴掌拍過去：「說啥呢，是我哥的閨女。」

韓證剛這回老實了，對韓佳笑嘻嘻的喊：「妹妹！」

東子在後面忍笑，湊到韓佳耳旁：「你們叔家挺好玩的哈。」

韓佳瞥了他一樣，東子自動收聲站好！

因為家裡有客人，韓證剛也沒受罰。

常玉芬給他燒了洗澡水換了身衣裳，在燈光下一亮，嘿，挺精神一小夥子。

晚上吃飯，七個人圍著八仙桌倒也熱鬧。

韓佳坐在沈白前旁邊，不時感受到對面傳來的目光。被人打量，韓佳在心裡糾結到底是看回去呢？還是看回去呢？最後，她淡定看回去，順便附贈一個和善的笑容。

偷偷打量韓佳的韓麗麗卻被嚇到了，連忙把頭低到飯碗里不敢抬頭。

韓佳很無辜，難道自己長得很嚇人。

然後聽人噗嗤一笑，抬頭，原來是沈白前在低低輕笑。

她依舊面無表情的看回去，得到的是沈白前夾的瘦肉一塊和沈白前講話內容一條：「想吃肉，要開口說的。」

韓證剛恍然大悟：「新來的妹妹是個好吃嘴兒。」

常玉芬連忙把蘿蔔燉肉換到韓佳面前：「多吃些，多吃些。」

韓佳：「…………。」

又被這貨陰了一把！

吃過晚飯，韓佳幫著常玉芬洗碗，又麻利的打來洗腳水讓幾人洗腳。剛進屋，沈白前就上前接過她手裡的桶：「我來吧，這個挺重的。」

韓佳不明所以的看著他，沈白前把桶放在地上，回頭看著她笑，眼中安撫意味明顯。韓佳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讓自己別緊張。

她動了動嘴，然後低頭輕聲說：「我不緊張的。」

沈白前看著她的頭頂，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感受到頭頂傳來的溫度，韓佳渾身一僵。沈白前笑眯眯的在她頭上拍了拍，才收回手：「還說不緊張，都快硬成化石了。」

韓佳嫌棄，不動聲色往前幾步，遠離沈白前。

沈白前悻悻然摸摸鼻子，真是愛生氣的人。

晚上睡覺的時候，常玉芬去別人家借了幾床被子打地鋪，幾人將就睡了一宿。

韓佳和韓麗麗睡一張床，韓佳盡量把身子貼著牆壁，離韓麗麗遠一點兒。說來奇怪，當初身旁躺著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她到是能睡的踏踏實實，這一回躺著個女孩，她反而有些不習慣。

「佳佳姐，你同我說說話兒唄。」韓麗麗突然開口。

韓佳一愣：「說啥？」

「你從哪裡來的？」

「田城。」

「那你多大了？「

「今年十八。「

「讀書嗎？」

「沒了。」

「哦，那你……那你……」想了半天，韓麗麗也不曉得問啥了，只覺得韓佳不愛說話。讓她八卦的心很受傷，只好翻身裹著被子：「睡了。」

「恩。」韓佳鬆了口氣，終於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