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玲瓏忍不住向側間瞟了幾眼。

她之前也嘗試過悄悄到側間找書看,可惜,才進去,才抽出一本《金簪記》,便被發現了。喬氏緊跟在她身後走進來,苦口婆心的勸她,「乖女兒,等你養好身子,上學之後再用功,好不好?」溫柔勸著,從她手中把書拿過來,看也沒看一眼,便放回到了書架上。

玲瓏窘的紅了臉。用什麼功啊,我要看的是《金簪記》好不好?雖然還不知道這本書到底在講什麼,可是從書名上看分明是這個時代的言情小說,看言情小說也算……用功?

「我不是要用功……」玲瓏小聲辯解。

喬氏明顯的並不相信她,柔聲敷衍,「不用功便對了。」忙不迭的拉着玲瓏出了側間,好像那書架上的書會吃人似的,務必讓自己的寶貝女兒遠遠避開。

「我今晚如果偷偷溜進去,是不是還會被逮個正著?」玲瓏又往側間瞟了眼,心中默默評估。

她一點把握也沒有。不過,今天既然這麼順利的解決了飲食問題,閱讀問題是不是也可以迎刃而解呢?但願好運吧。唉,我不只需要舌尖上的美味,也需要精神上的食糧啊。

喻大爺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微笑道:「最右側一格黑色書架,第三層第十本書,瓏兒去拿過來。」

玲瓏精神一振,「是,爹爹。」喜滋滋的往側間走。

喬氏輕柔的反對,「拿書做什麼,說說話倒不好?」喻大爺輕輕笑了笑,「那是本野史,我才瞧過,正要講給你和女兒聽。」喬氏臉色微紅,卻還是嗔怪著,「便真是要拿,讓丫頭們去便是,支使女兒,你捨得么?」喻大爺笑而不語。

玲瓏腳步輕快的回來了,「爹爹,第三層第十本書,便是這本了,《宏初見聞錄》。」

她把《宏初見聞錄》雙手捧給喻大爺,雙眼閃爍著快活的光芒。

看書名這應該是本野史,應該會很有趣吧?我不想用功,不想看經史子集,也不想研究詩詞歌賦,只是想有個消遣罷了,這本書正合我意!

喻大爺接過書,笑着誇獎:「瓏兒乖。」喬氏方才是有些嗔怪的,這會兒看到玲瓏笑容可掬的小臉蛋又覺高興,拉玲瓏坐在身邊,「這本書你爹爹才瞧過,要講給咱們聽。」玲瓏不由的一樂,「這可真是太好了。」

有聲讀物呢,真高級。

豎排版繁體字的書看着肯定費勁,有人給讀出來,何等的享受。

《宏初見聞錄》是開國之初一位名士所著,用詞典雅講究。對於玲瓏來說,便是十足的文言文了,並不是很容易理解。喻大爺大概很明白自己小女兒的學問見識有多少,但凡念到玲瓏不大明白的地方,總會停下來,細心的、逐字逐句的講解。

喻大爺的聲音低沉動聽,解釋得也很清楚,玲瓏聽的入了迷。

這是個架空的朝代,開國歷史和明朝很相似,太-祖皇帝出身平民,率兵把異族統治者逐出中原。接下來也和明朝相似,太子早逝,太-祖皇帝駕崩后皇太孫即位,侄弱叔強,天下最終被皇叔奪了去。不過,在這裏奪得天下的是太-祖皇帝第七子,代王。太-祖皇帝在世時以金陵為京師,以開封為北京,代王即位之後依舊以金陵為京師,但是,以北平為北京。也就是說,這時候的政治中心還在南方,但是皇帝很注重北方防線。這是個野心勃勃的皇帝,即使不想開疆拓土、積極擴張,也不屑於偏安一隅。

「原來這個朝代的歷史是這樣的……真想再知道一些,可是,我困了……」聽着聽着,玲瓏的腦袋慢慢靠到了喬氏肩上;聽着聽着,玲瓏不知不覺睡著了。

「這孩子。」喻大爺和喬氏見她睡的香甜,都覺好笑。

喻大爺放下書,催促妻子,「女兒都睡著了,安置了吧。」喬氏抿嘴笑,「女兒睡了你便不講了么?我不依。」喻大爺見妻子秋波流轉,顧盼生輝,不由的心神一盪,低聲道:「誰說不講了?安置之後,我還有許多話要跟你說。」喬氏聽了,暈生兩頰。

玄玉、玄珠是喬氏身邊的兩個大丫頭,玄玉穩重,玄珠機敏,素為喬氏所倚重。這晚喬氏便命玄玉、玄珠陪侍玲瓏在暖閣中睡了,再三交代,「夜間時常看看姑娘有沒有蹬被子。姑娘若要起夜,定要給她披上衣裳,不許著了涼。」玄玉、玄珠自是滿口答應。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玲瓏起床梳洗了,和父母一起用早點。喬氏夾了塊素餅給她,「你愛吃這個,娘特地命人做的。」玲瓏道謝接過來,瞅了好幾眼,忍不住小聲跟父母商量,「爹,娘,明天換肉餅行不?」

「瞧瞧把我們瓏兒饞成什麼樣了。」喻大爺和喬氏忍俊不禁。

「爹爹,您若閑了,替我撰枚閑章吧,只四個字便好,無肉不歡。」玲瓏火上加油。

喻大爺和喬氏臉上笑容愈盛。

「要什麼字體?小篆?行草?章草?」喻大爺問道。

玲瓏連飯也不吃了,停下筷子用心思量,「哪種字體啊?」

這麼風雅的閑章,字體當然越古老越好,最好是甲骨文……可是,甲骨應該若干年後才被發現,這時候的考古學者只是在書齋中研究碑文、銅器銘文,並不去田野里考察和發掘。中國的田野考古,是很多年之後的事。甲骨文,如今還沒有這種說法。

「鐘鼎文?」玲瓏琢磨半晌,討好的看向喻大爺。

自己這要求是不是太啰嗦了?父親再有學問,也不見得會鐘鼎文啊。鐘鼎文是很難很難的,除非專門的學者,平常人不會認識的,更加不會寫。

話出口后,玲瓏自己也有些後悔。

喻大爺嘴角抽了抽,「若要鐘鼎文,喻家除了你祖父之外,沒人篆得出來。」

喻老太爺醉心於考據之學,搜集了不少周代青銅器,對於青銅器上的鐘鼎文,頗有研究。

「這樣啊。」玲瓏心虛的笑笑,「那,爹爹您看吧,您覺著哪種字體好看,便是哪種。」

在喻家,喻老太爺便是理所當然的一把手、最高領導。跟喻大爺提這樣的要求玲瓏還成,若換了喻老太爺,她可沒這個膽子。

喬氏瞅瞅這父女倆,道:「女兒,用狂草好不好?你爹爹善狂草,援毫掣電,隨手萬變。」

「甚好,甚好。」玲瓏連連點頭。

喻大爺神色淡定,「成,哪天爹爹喝醉了,乘興寫出無肉不歡四個大字;再哪天酒醒了,便替瓏兒篆出枚得意的閑章。」

「勞煩了。」玲瓏為他夾了塊餅。

「辛苦了。」喬氏替他添了碗粥。

言笑晏晏,十分和樂。

喻大爺起身去了外院,臨走之前還調侃,「跟老太爺一起看青銅器去,下回我們瓏兒若再想要鐘鼎文閑章,爹爹便不做難了。」玲瓏紅了臉,喬氏不免嗔怪,「羞著女兒了。」喻大爺摸摸玲瓏的小腦袋,笑着走了。

「怎麼想起鐘鼎文了呢?那麼難懂。」喬氏拉過玲瓏的小手,奇怪問道:「再說了,又不好看。」

玲瓏扮了個鬼臉,「別提了,突發奇想。」見喬氏還想再說什麼,忙擋住她,「那個,方才我失言,失言。娘,往後不再提了,好么?」見寶貝小女兒一幅「往事不堪回首」的懊悔模樣,喬氏不覺嫣然,「好,不提。」

大丫頭玄圭走過來,恭敬的曲膝,「太太,雄紅姐姐來了。」

雄紅是喻老太太房裏的大丫頭,很受喻老太太喜愛,喬氏忙道:「快請進來。」門簾挑起,一位鵝蛋臉、雪膚花貌的少女走了進來,十七八歲的年紀,笑容明媚中又有種說不出的溫婉,讓人一眼看上去便覺得舒服、熨貼。玲瓏不由的多看了她幾眼。

雄紅向喬氏、玲瓏問好,喬氏含笑道:「老太太可好?正要命人過去呢,可巧你來了。」雄紅抿嘴笑,「老太太一直惦記三小姐,聽說三小姐大好了,便命我過來傳話,讓大太太帶三小姐一起過去呢。」喬氏眼光閃了閃,忙笑着答應了,雄紅說了幾句閑話,誇獎了玲瓏幾句,告辭離去。

「祖母要見我啊。」玲瓏傻了眼。

喻老太太是喻大爺的生母,對玲瓏這親孫女自然也是疼愛的,玲瓏昏迷不醒的時候,她還掉了不少眼淚。不過,她有些迷信,覺得玲瓏病的奇怪,不吉利,這些時日一直不願見玲瓏。

「為什麼想見我了呀。」玲瓏有些無助的看向喬氏。

「傻孩子,祖母要見孫女,還要理由么?」喬氏見玲瓏這樣,心疼的替她理了理鬢髮,柔聲說道。

「是。」玲瓏乖順的點頭。

從髮髻到臉色、衣裳、靴子,喬氏把玲瓏上上下下端詳過,「你祖母不喜奢華,你年紀又小,首飾便不必了,這香妃色銀鼠襖子襯得你臉色很好,就是這件吧。」命人取了件蓮青色紋錦玄狐披風,把玲瓏裹得嚴嚴實實,方才出門。

到了正院門口,便有兩個伶俐的小丫頭笑着迎上來問好,到了門前,更有丫頭陪笑打着帘子,「大太太來了,三小姐來了。」

玲瓏進到屋中,只覺一陣暖意撲面而來。

這裏是喻老太太日常起居之地,她年紀大了,自是怕冷的,這裏便多攏幾個火盆,比別處暖和。

中間一張老紅木三屏式羅漢床上,坐着位大約五十多歲的老太太,容長臉,面色白凈,略微發福,正慈祥的看着玲瓏。兩邊各放着幾把雕漆椅,左邊坐着位三十歲左右的少婦,五官很端正,雖然滿臉是笑,眼神卻依然透著幾分精明;右邊是兩位少女,一位大約十二三歲,身穿銀紅撒花襖子,端莊矜持,另一位和玲瓏年紀差不多,十歲的樣子,身穿淡黃色收腰短襖,衣襟上綉著幾竿青竹,翠綠欲滴,清秀可人。

這幾位,自然是喻老太太,喻二爺的妻子關氏,和喻靜嘉,喻靜翕了。

關氏和喻靜嘉、喻靜翕笑着起身問好,喬氏和玲瓏也向喻老太太請安行禮,又和關氏等人問好,俱是彬彬有禮,周到妥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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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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