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胤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他被困在了一個黑乎乎的地方，誰都沒有。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跑，看到了他的養母「康順靖懿皇貴妃」，然而他的養母懷中摟着已成為骸骨的八妹，目露凶光的看着他，追上來喊著要他為她的女兒償命。

他嚇得轉身就跑，也不知怎的，絆了一跤，忽然看到明亮的永和宮，他的生母「德妃」抱着牙牙學語的六弟，滿臉都是慈愛。

她看到了他，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喃喃的叫了一聲：「額娘……」

「德妃」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四阿哥別叫錯了，本宮可不是你的額娘，本宮的兒子只有小六，你是康順靖懿皇貴妃的兒子，跟本宮沒有關係。」

「不……不是的，皇阿瑪說我的玉牒上寫着的，您就是我的親額娘，您為什麼不認兒子？」

「德妃」居高臨下的不說話：「本宮可高攀不上佟家的外孫，皇貴妃的兒子，還請四阿哥慎言！」

說完，永和宮那扇大門無情的關上，任他怎麼委屈叫喊都沒有人出來應答他。

身後，「康順靖懿皇貴妃」懷中抱着那具嬰孩兒骸骨，露出空洞洞的眼睛，咧著嘴，極為詭異的笑着，向他走來：「好孩子，額娘的禛兒，額娘在下面好難過，你妹妹也很想你，你來陪我們好不好？額娘的禛兒，你也來吧！」

空蕩蕩的旗袍下露出沒有肉，只剩下枯骨的手，白骨向他揮動而來……

忽然慘叫一聲，他醒了。

睜開眼睛看向床頂，床頂上垂下來一縷絛子，上面掛着一顆拇指大小的珠子，聞着香香的。這不是他的床榻，他不在阿哥所自己的住處。

瞪大雙眼，剛想起來，發覺自己渾身乏力，還黏黏膩膩的，全都是汗。

他有點潔癖，這麼粘膩總覺得不大舒服，揮手就要招呼蘇培盛去打盆水來。剛一動手，赫然發現自己床邊還睡着一個人。

是姑姑！

他看到自己的手牢牢的攥着她的手腕，輕輕縮回手，發現她的手腕已經被攥的通紅，還有些隱隱的指甲印兒。

胤禛抿著嘴唇，有點羞愧的把手放在身後，注視着睡的正沉的那人。

她睡着的時候其實沒有平日那樣冷淡，那樣像個冰塊。她的嘴唇其實有點隱隱上挑，下巴很尖，睫毛長長的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這樣安靜睡着的樣子很乖巧，也很美。她其實一點都不像他的姑姑，更像他的姐姐。

這種模樣比大哥也大不了多少嘛，胤禛嘟嘟嘴。

見到她眼底的那篇青色，胤禛忽然覺得心底湧起一股暖流，這個人與他無親無故，卻好幾次都照顧他。

她身上的衣服很單薄，只是褻衣外面罩了一層淡黃的袍子，窗外，大雨已經停下了，窗戶沒關，因為下雨，幾絲涼氣透了進來。

胤禛躡手躡腳的下床，找了半天，找到一件厚實的外衣，輕輕給趴在創辦的清舒披上。

「唔…………」

趴在床邊的人呢喃一句，慢慢睜開雙眼，正撞見這一幕。

胤禛愣在當地，紅著臉，不敢說話。

「你醒了？」清舒還有點迷迷糊糊的，眼睛都沒睜開，伸手去摸胤禛的額頭。

胤禛從小在宮裏長大，除了養母，他覺得不應同這樣年紀的女子過於接近，更何況面前這人還是皇阿瑪名義上的貴妃。

哪有阿哥和庶母走的這麼近的？

他下意識就要躲開，清舒迷迷糊糊的，摸不到他的額頭，心中不耐，索性將他攬過來，額頭抵着他的額頭，呼吸接近，再近一點就能碰到嘴唇。

胤禛目瞪口呆看着如此近距離的清舒，他能看到她白皙的臉像是剝了殼的雞蛋，光滑沒有一點瑕疵。

他年紀小，卻也知道太傅說的，男女七歲不同席的道理，一下子臉紅的像是熟透的蘋果。

「嗯，不發燒了。」清舒放開他，搖搖頭，揉揉眼睛讓自己清醒一點，正看見，低着頭的胤禛，耳根都是紅的。

「這是怎麼了？不是不發燒了嗎？怎麼臉還是這樣紅。」

叫等在外面的碧含和幾個小宮女進來，給四阿哥換衣服，清舒卻沒出去，大大咧咧的在屋子裏，拿起一顆蘋果啃了起來。

胤禛還有點羞澀，他被宮女伺候慣了，可這屋子裏還有個清舒在，他一個堂堂男子漢，怎麼能隨便被女子看呢。

一時間，扭著身子不讓宮女伺候。

碧含看出他的心思，笑道：「四爺不需羞澀，主子爺已經發話了，以後我們主子照顧您，撫養您。」

胤禛聽了這句話，眼睛瞪得圓溜溜，眨也不眨的看着清舒，語氣有點小心翼翼又帶着些雀躍：「那……我能叫您額娘嗎？」

這個稱呼似乎讓清舒覺得很不自在，揮揮手：「你別叫我額娘，我不是你額娘。」

見到這孩子如同含羞草一樣沒精打採的低下頭。

清舒搖頭道：「我並非你額娘，你我不用建立這等關係。你也不是我座下弟子，若是願意就仍像從前，喊我姑姑就好。若是不願意，直接叫我名字也可以。你在這，隨意些，我並非你父皇後宮那些女人，都要講究個規矩什麼的。」

胤禛吃了一顆定心丸，也不在彆扭，乖乖的讓宮女們給換了衣服。

換完衣服，又重新梳了辮子，這孩子長得既不像康熙也不像德妃，怪不得不得父母親喜歡。

「你餓了沒？」清舒招招手。

他剛想說不餓，肚子就咕咕叫了一聲，又紅了臉低下了頭。

清舒只覺得好笑，康熙小時候可有這麼靦腆來着？

叫碧含等人把飯菜擺到桌子上，胤禛才不好意思的過來吃。

菜肴很精緻，一碗冒着熱氣的西湖牛肉羹，合著醬汁拌的碧綠碧綠的西湖蒓菜，燒的極為鮮艷的肉丸子和一份蘑菇炒鴨胗，一小盆米飯，還有一小碟子鮮奶糕，就是全部了。雖然菜少，卻全是南邊的做法，很是精緻，蒓菜清淡爽口，丸子香而不膩。胤禛一口氣吃了兩碗米飯，摸摸肚子，已經很撐了。

「姑娘，裕親王來了。」

福全抱着小狐狸，哭喪著臉進了來。

全身火紅火紅的小狐狸似乎有點沒精打采，窩在福全懷中，但只要福全順順毛，就咬他一口，毫不留情。

福全被要的呲牙咧嘴，還不敢說話。

「怎麼了？」

清舒本是辟穀，但看胤禛吃的很香甜，自己也忍不住吃了一點。

「弟妹，你看看，阿薇這幾天萎靡不振，精神特別不好，是不是你給的修鍊功法是錯的，根本不適合她啊？這幾天阿薇可沒精神，毛都掉了好多。」福全欲哭無淚，小狐狸不舒服，心情不爽，又拿他的胳膊磨牙。

清舒將小狐狸抱過來，摸了摸毛茸茸的小腦袋，九薇雖然失去法力，沒了靈智。但清舒用南明離火之精的一部分加上九薇的血重新煉成內丹，放入她體內，這樣她就能自動吸收靈氣，進行煉化，早晚會有重修成人身的一天。

小狐狸感覺到了讓她親近的人的氣息，乖巧的用大尾巴掃掃清舒的手，便癱在她懷中不動了。

胤禛摸摸鼓著的肚子，他從沒見過毛色這麼漂亮的狐狸，火紅火紅的，長長的耳朵，尾巴尖上還有一撮白毛。

「二伯，這是你養的？好漂亮啊！」

福全與有榮焉，驕傲的抬起頭，他的媳婦兒嗎，原形當然最可愛最漂亮。

「可是二叔這隻小狐狸太小了，你是要養大了做成狐狸圍脖嗎？」胤禛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武勇的二伯。

福全等著銅鈴似的眼睛，把胤禛拎着領子拎過來，凶神惡煞般：「你這熊孩子，說什麼呢，什麼狐狸圍脖，這是你二伯母，我的媳婦兒！以後見了尊敬點。」

胤禛嚇得眼珠子沒掉下來，他是聽說過他的二伯，裕親王福全將福晉側福晉都休回家了。可什麼時候，二伯喜歡上了一隻狐狸？

難道玉牒上也寫着狐狸嫡福晉？他也要叫一隻狐狸二伯母？

那邊，清舒按了幾個穴道，就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看向福全：「沒什麼大礙，只是她吸收靈力吸收的太多，內丹煉化的又少了些，導致身體不太舒服，我幫她疏通一下就好。」

用自己的火靈力把九薇體內多餘的靈力都導入內丹之中，由於九薇的內丹用的是她也擁有的南明離火，所以進行的十分順利，只一會兒就完成了。

福全抱着睡着沉沉的小狐狸九薇，仍舊是很擔憂：「她怎麼還不醒過來？」

清舒不在意的倒了兩杯茶：「你是關心則亂，我說沒事就是沒事，難不成你是懷疑我的水準？」

「沒……沒……爺怎麼敢懷疑真人，爺那是不要命了嗎？」福全訕訕的笑，擔憂的神色也消減了許多。

將其中一杯茶放到福全桌子上，掃了一眼睡着的小狐狸九薇：「我還以為那年你說要守着九薇不過是一時衝動，沒想到你竟然真的守了這麼多年，不沾女色，不娶妻子。」

福全低頭，順着小狐狸光滑的毛，一向玩世不恭的臉上帶着柔軟的神色。

「我已經那樣讓她傷心過，這條命也是她救回來的。如今不過是為她守身如玉，又有什麼難得。愛上一個人才知道，不是她就真的不行。九薇負氣而走的那年，我也嘗試過臨幸別的女子，西魯克氏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我，讓我給裕親王府留個后，讓我給她一個孩子。可是一碰別的女人，我腦子裏全是阿薇離開時傷心欲絕的神情，臨幸什麼的也就不了了之。」

福全笑笑：「現在想想那時候多傻，若是阿薇沒有離開，我沒有那麼執著傳宗接代，也就不會給那隻魔物可乘之機，我若沒中縮時，九薇也不會傾盡全力救我，落得如此下場。後來我去了一趟哀牢山，見了阿薇的家人，那隻魔物雖然被岳父抓住，可我和九薇卻再也回不到過往。」

他說的平平淡淡，可是其中艱險，清舒也窺得一二。他一個凡人找到哀牢山，又要取得狐女心切的辛老爹的諒解，何其艱難。而他卻做到了，就算清舒痛恨福全曾負心薄倖，可現在他所做的努力早已經讓恨和怒煙消雲散。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清舒不勝唏噓。

「只是你要明白，就算有我幫忙，九薇要化為人身，也要幾十年，你是凡人，壽命有限，那時就算你還活着，也垂垂老矣。若是九薇有什麼奇遇，也許能夠二三十年便能化為人身，但那時她是一個全新的人，忘卻與你的前塵過往，早已不是你的阿薇，就算這樣，你也要守着她嗎？」

看着福全不動聲色的臉，清舒嘆了一口氣：「你是大清王爺，皇帝的親哥哥，你現在想重新成家，也有的是人願意奉上女兒。你這些年過的很苦，我看在眼裏，若是九薇還有意識，也並不願意你用這種方式懲罰自己。」

福全抬起頭，忽然笑了。

「我並不是在懲罰自己，真人想錯了，我只是真的愛阿薇，不管她是人還是狐狸，都想跟她在一起。再也容不下別人，真人不用勸我了，我很好，這樣守着阿薇……也很好。」

清舒幾不可見的嘆了一口氣，不再勸他。

福全走後，在一旁聽得雲里霧裏的胤禛開口發問：「姑姑，二伯真的喜歡上一隻狐狸了嗎？」

清舒將九薇和福全兩人發生的事與他說明白，這孩子竟然愣住，一張小孩子的臉上竟然也不勝唏噓，極為感嘆。

「我覺得二伯做的對……」

清舒只覺得好笑，捏捏他的臉蛋：「你才六歲，又有什麼感悟了？」

胤禛低下頭：「我覺得像我皇阿瑪那樣娶很多妃子是不對的，額娘沒去前，雖然貴為皇貴妃，時常能見到皇阿瑪，背地裏我卻常常見到額娘哭。而且這麼多女人給皇阿瑪生了孩子，他只有一個，沒有辦法愛他的所有孩子，所以才會有我這樣，不被待見的阿哥。」

「要是……」胤禛歪著頭：「要是皇阿瑪只有先皇后一個妻子，只有太子哥哥一個孩子，那我也就不用出生，不用有像我這樣的人。」

他說的稀里糊塗，清舒卻聽得分明，不由得摸摸他的頭。清朝司帳女官的修仙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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