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當年,那張讓她揉去撕碎的小紙條,早隨風而逝,但那句話,卻像在她的心裏生了根似的,無法抹去。

這些年,在金髮碧眼的異鄉里,人海漂泊,卻始終無法忘記常夏那雙眼……

他曾帶給她的心動與快樂,他們曾共有的爭吵與笑聲……都如影隨形,依附在她的身體里,不管走到哪裏,遇到什麼人,都會幽幽地從心底爬出,干擾她的思緒,對她猖狂地叫囂……「不許忘記」!

六年一眨眼變成雲煙,她完成學業,在提供她全額獎學金的威爾森兄弟集團里,擔任重要職位,並被派回台灣,成為亞太地區的代表。當年心心念念的事,她都做到了。

她有眾人羨慕的職位,優渥的股利、分紅,也幫家人改善經濟情況……

年紀輕輕的她,成為集團里的明日之星,也有很多優秀的同事想追她,但她總搖搖頭,微笑拒絕。

既然,什麼人都覆蓋不了夢境裏那張不斷盤旋的容顏,那她何必多做掙扎?

以為她可以愛上別人?既然沒法愛,就不要再愛了吧!就算她什麼都沒有,至少,她還擁有跟常夏之間的記憶。

在離開他的這些年,讓她非常確定──她愛他。

當年,堅持離開常夏的理由,現在想來非常可笑,只要兩人一起奮鬥,她想要的東西,會拿不到嗎?為何堅持要離開常夏,拋棄愛情?然後在失去他的虛空裏,後悔自己的愚行?

好笨!

她何必堅持要自己去掙、自己去討,而從來不把心事跟常夏分享,讓他以為她不愛他呢?

而她對他的這份懊悔,在這六年裏,在她心裏生了根、萌了芽,長成大樹。

時時刻刻,鞭笞她的心。

她才恍然明白,人人以為年少輕狂的愛,可以隨手拋擲的過去,其實將伴隨她的一生。

「真是有夠蠢的!」她輕輕揩掉頰上的淚水。

「小姐,請問你要找人嗎?」華廈管理員看小雪站在外頭半個多小時,沒有進來,也沒有離去,覺得很奇怪,所以上前盤問。

「不好意思,我只是路過。」小雪轉身,想離去了。

「耶?杜小雪!」原本待在管理大廳,跟站在一旁的警衛聊天的年輕男人突然叫了一聲。

「嗯?你是?」回過頭,她看到一張看似熟悉的容顏。

「哎呀!我是誰,你都不記得啦?」開朗的大男人衝上前,輕拍她的肩膀,開心地大笑。

他只是來這附近尋找有沒有人願意將豪宅脫手,沒想到會遇到老同學。

「我知道,我知道,徐……」她在腦海里搜尋他的名字。

「哈!你沒有隻記得常夏,我就謝天謝地了。」徐仲文趕緊把名片塞給老同學,要她多聯絡。

「你這人……」她輕捶他一下。

多年不見,說沒兩句話,就開口虧她,真是超級欠揍。

「我說的也是事實嘛!」徐仲文掏掏耳朵,涼涼回應。畢竟當年隱藏在枱面下的感情,只有他看得一清二楚。

小雪出國后,常夏像抹遊魂一般,過着行屍走肉的生活。

能讓常夏變成這樣,這種女人,怎麼能不讓他立正、站好,舉手致敬呢?

「常夏不住在這裏了!我們現在都在台北,還開了個小公司……」徐仲文笑嘻嘻地把第二張名片交給小雪。

「喔!原來是這樣。」接過名片,小雪沒說話。

把她的失落看在眼底,徐仲文趕緊轉移話題,「你最近過得怎樣?」

最重要的是……有沒有男朋友?嫁人了嗎?

徐仲文打算善盡好友的責任,把小雪的事挖個一清二楚,回去好跟死黨報告啊!

常氏集團的新春團拜酒會現場,蒞臨會場的人頗多,除了集團里的各級主管之外,還有各界政商名流、貴婦名緩,全都各自尋找認得的人來寒暄。

挂名常務經理的常夏,穿着黑色正式禮服,卻沒打領帶,襯衫的前兩顆鈕扣沒扣,露出結實的古銅色胸膛,看起來格外狂野不羈。

他不常出席集團的酒席,聽說這次是集團總裁命令,他才出現的。

一到會場,常夏才知為什麼祖父非要他來,因為除了必須出席的相關人士之外,現場彙集了各家的名門淑女。

這是他的相親宴嗎?他的眸底閃過一絲陰鷙。

說真的,他不想陷害這些良家婦女,畢竟金絲雀還是豢養在華麗的鳥籠里,才會有順遂的一生。至於他嘛……

他打聲招呼,招來徐仲文,兩人前後閃進洗手間,沒一會工夫,又出來了。

「請問您需要茶、咖啡,還是酒?」托盤上擺了三種飲料的侍者,恭敬地走到他面前。

「酒就好了。」只見常夏隨手取了一杯,姿態優雅地輕啄一口,嘴角掛着若有似無的笑意,微鬈的中短髮服貼在後頸,勾魂的桃花眼隨意一挑,向所有注視他的女性投以春風和煦般的微笑,在場所有被他瞟到的女人,臉都紅了。

天哪!這個混世魔王又來了。

他好想揍人哪!

拿着手機,站在角落說話的徐仲文,看到常夏用慣性的社交笑容勾引女人,故意引起很含蓄卻很明顯的騷動,心裏不禁碎碎念。

雖然當年成雙雙也是這樣被常夏試出真心,知道她不值得交往,但他還是覺得當他的哥兒們很可憐。

偏偏,他還不幸地跟他意外投緣,不但高中同班,大學同校,出社會後,還一起共創事業……

徐仲文覺得自己不是普通的苦命。

這個桃花男一出現,就干起「通殺」的勾當!他們這些剩下的男人,杵在這裏是當他的綠葉嗎?

但,還好,這傢伙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收起手機沒多久的徐仲文,靜待他們期待的結果出現。

這場騷動沒持續多久,令眾家淑女臉紅心跳的黃金單身漢,就被一個以脫聞名的三級艷星纏住了。

「夏,你最近好嗎?」穿着黑色絲質禮服的艷星,前面只有一片薄紗,重點部位綴上金色亮片,背部完全裸空,看得見臀溝,下擺則開衩到大腿,性感冶艷得讓所有男人都看傻了眼。

欸!隱約間,似乎可以看見她兩腿之間的……秘密哩!

「我看來有不好的樣子嗎?」常夏頑皮地眨眼。

「那就好。那麼久也不跟人家聯絡,害我好想你。」她笑得嫵媚,非常得意自己帶來的驚人效果。

被人特意招來的華芊芊,一看到相貌俊美、體格健碩的常夏,就像獵人看到兔子般,整個人幾乎貼在他身上,養着法式指甲的纖細小手,有意無意地在他的胸膛上勾划著,引得在場男人都露出羨慕的眼神。

「我也是哪!」常夏並沒撥開她的手。

接收到他的反應,華芊芊更加得意,以倨傲的眼神跟所有女人揚威,嬌軟的身子緊貼著常夏。

看到這陣仗,現場的名媛淑女全傻眼了。

這麼英挻貴氣的男人,還沒結婚,私生活就這麼亂,算是好對象嗎?

「那,帶我先離開好嗎?」她貼在他的耳邊,嬌瞋地邀請著。

「也好。」常夏不置可否,隨意點頭。反正他已經在酒席中露臉了,爺爺也沒理由再攔他了。

他放下酒杯,跟熟識的人點頭致意,便勾著華芊芊,離開現場了。

而還在宴會廳前方跟其它政要應酬的常家老頭,沒來得及反應,只能眼睜睜看着孫子帶着脫星離去……

「你怎麼在這裏?」

徐仲文一走進十七樓的總經理辦公室,就看到常夏獨自坐在牛皮沙發椅上,邊喝啤酒邊剝花生。

這個傢伙大過年的,躲在這裏搞自閉?真是找死他了。

「吃東西啊!」常夏慵懶地瞄他一眼。

「廢話!我有眼睛。」徐仲文猛翻白眼,一屁股就坐在辦公桌上,好整以暇地居高臨下,跟他面對面,「大好假期,怎不出去玩?不跟華芊芊,至少還有席恩,幹嘛窩在這裏喝悶酒?」

嘿!他的假期就一定要跟女人鬼混,才能算放假嗎?

「別提了。」常夏擺擺手,懶得再提。

這傢伙是來「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嗎?華芊芊那個女人,只能上床拿來鍛煉攝護腺用;而席恩,他只把她當妹妹。連續假期跟她混在一起?別扯了!

他跟妹妹的感情沒這麼好。

「怎麼?還是玩太厲害,你『那裏』提早不舉了?」徐仲文嗤笑一聲,口氣充滿幸災樂禍。

「呿!你才不舉。」常夏拿了一顆花生,便往他身上丟。

「多謝,不過我喝啤酒時,比較喜歡啃雞腳。」伸長手一撈,徐仲文恰好接住好友拋來的武器。

「愛吃不吃隨便你。」常夏睨了他一眼,懶得跟他多說。

「吃。」徐仲丈二話不說,很夠意思地坐到死黨的身旁,拉開啤酒,輕碰杯沿,先干為敬。

「呵……這才是兄弟。」常夏終於笑了,也舉起易拉罐,一飲而盡。

兩人你來我往,喝了一手啤酒,才漸漸緩下牛飲的速度。

「說吧!你幹嘛不回去?」還在放年假,一個人窩在十七樓喝酒,說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華芊芊啰哩叭唆,追問一堆事。」常夏揉揉太陽穴,覺得不勝其煩,「今天還猛Call手機,叫我早點去片場接她。她以為她是誰啊!」

原本他以為三級片女星會比較上道,結果呢……

「噗!」這抱怨有趣!聽起來是大眾情人遭報應了。

徐仲文憋嘴,想忍住笑,但肩膀卻不斷抖動,笑聲壓抑不住,還是從他的嘴裏流泄出來了。

常夏隨意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早知道他不信任女人!怎麼也改不過來,也不想跟固定的女人交往,他以為這是蓄意靠近他的女人應有的常識……

「我記得你以前也跟『固定的』女人交往過,不是嗎?」徐仲文揚起眉梢,似笑非笑地提醒。

「都過去了。」常夏皺眉,決計不提「那個人」的名字。

「可她都回來啦!還一副很後悔的樣子……」

杜小雪回來了?她很後悔?

常夏猛然聽到,心臟咚的一聲,但嘴巴的反應卻比腦袋快。

「不準再說!你敢提她的名字,我們就不是兄弟!」常夏惡聲惡氣地警告,制止死黨翻舊帳。

「好、好、好,不提就不提。」徐仲文雙手合十,微笑地答允,「其實我也沒說誰,是你自己反應過度。」

「哼!」常夏用力轉過頭,不讓人看到他的臉部表情,但顫抖的手指,卻在無意中,把隱藏得極好的情緒流泄了。

「呵……」時間過這麼久,常夏的反應還這麼大,他一定還愛着她。

幹嘛這麼好強?

時間在真愛的面前,也不過是跳樑小丑。他們應該要見一面,好好談一談。

「我在你舊家附近看過她的身影……」徐仲文邊剝花生,邊若有似無地說起。

「欸!」感覺心臟又猛烈被捶一下,常夏忍住疼痛,火冒三丈地警告,「徐仲文!」

「哎喲!我自言自語不行嗎?幹嘛這麼生氣?我又沒說是誰。」能跟常夏鬼混將近十年,默契絕對不是假的。

他說話的尺度絕對能踩在邊在線,又不會把常夏惹毛。

「我不交女友,只有床伴!從以前到現到都這樣!這是規矩!我再也不會為任何女人破例。」常夏瞪着手中冒泡的啤酒,在不斷破滅的泡沫里,看到他們的過往──

他用盡全心呵護,卻被拋棄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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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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