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2 生而絕色
若拙的心倏地揪緊了起來。
顧夫人攬著披肩,長裙拖過地上沒有清掃乾淨的地毯,臉上露出不悅的神色,「怎麼才來?」
這場景讓若拙覺得很奇怪,因為顧夫人這句話是沖著顧欽辭說的。
怎麼說也該是質問她遲到和掛電話的事,她就算是想發火,也和顧欽辭沒有半毛錢的關係才對。
若拙抿了下唇,想道個歉,顧欽辭卻在她開口之前先說話了,嗓音低醇而富有磁性:「媽,公司那邊的事一直沒處理好,讓您等久了。」
褐瞳里揚起又一層迷霧,若拙隱約在層層迷障里找到了零星的光亮,卻轉瞬即逝,快得她根本來不及捕捉。
只聽顧夫人拉起她的手說:「欽辭這孩子從小就是責任心太重,他絕對不是不把結婚當大事,也不是想委屈你,應該是公司那邊實在脫不開身。」
若拙垂眸看著顧夫人親切地握著她的手掌,她的手雖然常年保養,仍然抵不過歲月的力量,手心的紋路深刻而滄桑。她看不到顧夫人的手心,光是用手背就能感知到。那力道像她的母親般,寬容而慈愛。
這溫柔讓她的心彷彿泡進了溫潤的泉水裡。
然而她沒有沉醉太久,就發現了更不對勁的事,「阿姨,我……」
「阿姨?」顧夫人柳眉一豎。
「媽!」若拙慌忙改口,又趕緊把她要說的話說完,「二爺怎麼會委屈我呢?」
顧夫人撇嘴,瞪了顧欽辭一眼,又拍了拍若拙的手,「你就別替他說話了。這混小子,這麼重要的日子口上還安排工作,回去我就好好說說他。好在他還知道心疼人,說你這兩天身體不合適,司機先送你一個人到這來他不放心,非要親自開車帶你過來。」
什麼?
若拙皺了皺眉,突然明白了這不對勁的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夫人以為他們兩個人的姍姍來遲,是因為顧欽辭的工作關係?
他到底是怎麼跟他媽媽解釋的?
若拙抬眼,眸光落在他稜角分明的下頷上,那是他一貫淡然而倨傲的弧度。他的一雙黑眸如玉石般鑲嵌在高高蜓起的眉骨之下,裡面攢動著真摯的愧疚,「這次是我的疏忽,下次不會了。」
若拙一怔,看著他如此低姿態的表達著歉意,給人感覺好像真的是他耽誤了時間、一切都是他的錯一樣。
可明明,事情不是這樣的。
「自己回家跟你老婆道歉去吧,只要我們若拙不覺得委屈就行了。」顧夫人眉開眼笑地撫了撫若拙的頭髮,驀地臉色又一沉,「對了,欽辭說你身體不舒服,怎麼回事?今天Eric說你還請假休息的時候我還納悶呢,結果一問欽辭才知道你病了,這麼大的事兒怎麼不早說?」
若拙的心似被什麼撞了一下。
原來是Eric對顧夫人說她今天休息的。
而她在來時的路上還對顧欽辭發脾氣說,你為什麼明知道我今天有事,還告訴阿姨我休假?
那時他的眼眸里的光亮一直在下沉,沉到了漆黑、深不見底的淵谷里,可他卻只是動了動嘴唇,什麼都沒有解釋。
她就這樣錯怪了他一路,自以為不需要為沒有許下的承諾負責,卻沒想過顧欽辭在一旁幫她背下了所有的黑鍋,還被她錯怪的心情。
這些事不是她的責任,難道就是他的義務嗎?
「若拙?」顧夫人看她一直望著顧欽辭發獃,不由得有些擔憂地問,「怎麼了?」
若拙回過神來,唇角抹開淺笑,「沒事,媽,我在想我上輩子積了多大福氣,才能給您當兒媳婦。」
顧夫人一聽這話,歡喜得不得了,意有所指地調侃道:「那可不是?我兩個兒子里就只有這一個成器的,讓你撿便宜咯!」
她說完,還暗示性地朝顧欽辭挑高了眉毛,若拙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正巧見到顧欽辭英俊的容顏上劃過一絲紅暈,快得好像是她的錯覺,一眨眼就沒了。
他居然也會害羞?
若拙震驚的心情無以言表,轉瞬他的神情卻又沉靜了下來,疏淡中似乎凝集了些許她讀不懂的沉重。
他回望著顧夫人,用平靜而內斂的表情將他內心的波瀾不興鋪展在所有人的眼前,只是那雙黑色的眼睛,卻闃暗深沉。
顧欽辭明白了母親給他的暗示,而他的無動於衷,卻讓顧夫人忍不住輕輕嘆息。
若拙在一旁看得一頭霧水,好端端的,這是怎麼了?
「欽辭,你都要結婚了,這種喜事當然是要全家在一起才熱鬧。你大哥他在國外都有五年了,也該……」顧夫人說到一半就止住了話音,眼裡濃濃的傷感幾乎掩飾不住。
竟是和顧欽辭的大哥有關!
若拙早就聽說顧欽辭的大哥身居遠洋已久,而且是以商業犯的名義,被顧欽辭親手送進監獄的。
顧二爺會做出這樣大義滅親的舉動並不奇怪,可是當若拙越發了解他的時候,她就越發地心疼這個男人。
因為,他是世界上最有情有義的人。
他也許會堅定不移地把血脈摯親送入監牢,但他內心承受的痛苦卻比誰都深、都重,甚至一輩子都難以解脫。
若拙用另一隻手握上了顧欽辭有點冰涼的手掌,他似乎感受到了她那邊的溫度逐漸傳遞過來,偏過頭看了她一眼。
她笑著說:「媽,欽辭,你們先聊,我去那邊看看舞台布景。」
這種時候若拙更願意把時間交給他們自家人,再怎麼說,她也是嫁過來的外人。
顧夫人沒有攔她,顧欽辭也沒有。
他眄了眼舞台上兩個LED燈桿、正在固定方向的工人,又收回目光,修長的手指撥開她的劉海兒,在她瓷白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眷愛之色從烏黑深沉的眼底升起,「小心點,別碰著。」
若拙莞爾一笑,晃了晃他的胳膊,「我知道。」
她慢慢走出了可以聽到顧夫人和顧欽辭談話的範圍,在此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顧欽辭清冷的聲音在說:「媽,是大哥咎由自取,他必須為真正的受害者負責。在他有悔過之意以前,我不會讓他回國。」
若拙聽到這句話,心顫抖了一下。
顧欽辭當真是個說一不二的人。
那麼有朝一日,若是她犯了什麼不可挽回的錯誤,或是按照紀明城的意思,偷走了顧家的傳家之寶……
顧欽辭又會怎麼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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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所有的流程都正式敲定下來了,百忙之中,顧欽辭和若拙特意抽出了一天時間去拍攝婚紗照,麥子和Eric也陪在一旁。
當她穿著來自巴塞羅那的設計師親手所裁製的婚紗,由影樓的店員為她掀開試衣間的帘子那一剎那,顧欽辭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了。
那瞬間的悸動,宛若那天他在*單上看到的那抹梅紅,明顯地感覺到心臟跳起來,又重重地落了回去。
麥子以雙手捂住了張大的嘴巴,眼淚驀然從眼眶裡滾落。
她穿著潔白的婚紗,像個高貴的仙女,在斑斕的燈光中,一步步向眾人走來的樣子,顧欽辭想,他會一輩子記住這樣的她。
若拙無疑是個美麗得讓人驚艷的女人,可是當這份驚艷和夢幻的色彩結合在一起時,顧欽辭唯有攥緊了拳。
死死地攥緊了拳。
而若拙也感到非常意外。
她沒想到門外的他見到她時,露出了近乎摧灼的視線。隔空接觸到她的皮膚上,若拙都彷彿能被燙傷。
她不自在地別開臉,曲線美好如天鵝般的頸子就那樣堂而皇之的呈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里,顧欽辭走上去,離她很近很近,卻沒有說話。
若拙覺得四周的空氣都隨著他的到來而升溫了。她想退後一步,卻被他一把圈在了懷裡。
「頭髮亂了。」顧欽辭的嗓音落在她的耳邊,不知是不是若拙聽錯了,竟有些顫抖和沙啞。
她是真沒想過他的第一句話會是這麼無厘頭地……挑她的刺。
若拙臉上的表情哭笑不得,心頭卻覆上一絲失落,她用手抵住他結實的胸膛,往外推開一點,「你眼裡就只有我的缺點嗎?」
他整理她頭髮的手微微一頓,放下來鉗上了她的下巴,把她的頭轉過來,強迫她看著自己。
若拙聽到了重如擂鼓的心跳,不知是他的,還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