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叫價

第72章 叫價

當天宴散,廣陵郡主人已經在周岳日常起居的福寧殿。

福寧殿的地氈之上,鋪了一張長六丈六,寬四丈四的輿圖,部分魏國,宋國,漢國,整個魏國,及四個國家的海域都在這張輿圖上,輿圖山密密麻麻的山川河流之間,標註了各地的城郭守軍駐將。周岳穿了一身乾淨的短打衫子,只著襪子盤腿坐在輿圖上,鞋脫在圖域外。

郭洵此次來越國,是來說服越國一同出兵,攻打宋國。戰線郭洵已經劃出來了。周岳坐在越國的地界上,他的前方,視線由近往遠掃,是宋國的泰州,楚州,海州,廬州,滁州,這五個州,有宋國最強大的兩支軍隊。越國面對著宋國的靜海軍,魏國面對著宋國的建武軍。

泰州,楚州,海州靠海,如果奪盡這三州,宋國同時失去了整片海域,隨之失去的,是宋國的鹽業和海上貿易。泰州,楚州,海州,廬州,滁州這五個州,還把宋國的都城,江都包了三分之二,如果奪盡這五洲,宋國若是不想被他國隨時兵臨城下,就得往腹地遷都。

丟城棄都!

不用任何的話語,這張輿圖被廣陵郡主看見,已挑得她全身的血液沸騰。

廣陵郡主和宋國的皇帝趙秧有不共戴天的私人恩怨,家仇是家仇,不牽涉國事,所以周岳能很冷靜,又很篤定道:「你是來當說客的。」

廣陵郡主慘然一笑,直言道:「奪了他的疆域,便是吸他的血,啃他的肉,拆他的骨,是王妹此生唯一快慰之事。」

「你在人後的戾氣也太重了。」周岳微愣之後,嘆了一句,含笑而問:「怎麼,現在你教教兒子,養養女兒,難道不能讓你快慰些許嗎?」

「當然不能!」廣陵郡主馬上接了這句話,眼睛露出刻骨的怨恨,那份怨恨,可以吞噬天地:「我收養的孩子,這世上所有的孩子,都不能代替我的骨血,不能代替我親生的孩子。這隻會讓我時刻銘記,我十年前生受的喪子喪女之痛,」

「王妹,你只咬著趙秧一人!」周岳靜靜的看著廣陵郡主,好一會兒又嘆道:「孤是越國的君主,孤看見的,是越國十三州的土地,五百萬的百姓。」

「這是孤的江山,孤不想被他國的君臣指手畫腳。」

周岳鏗鏘有力的說出後半截。

魏國要求越國攻下泰州。這筆買賣,周岳怎麼看,都覺得是在啃雞骨頭——沒肉。

宋國的泰州還是塊硬骨頭,攻打泰州,便是要求越國去攻打宋國最好的水軍,靜海軍,且不說攻下泰州,越國需要消耗多少人力財力,攻下泰州,多了一州的土地,對越國有個屁用,或者說,對周岳有個屁用。

越國攻下了泰州,魏國再攻下楚州,海州,魏國和越國就相連了。

對越國而言,周岳儼然是個皇帝,未加十二旒皇帝桂冠的皇帝,但是對外而言,周岳是魏國冊封的越國國王,中書令,兵馬大元帥。周岳在魏國,就是一個裂土的王爵。正所謂山高皇帝遠,越國和魏國之間,隔著一個宋國,越國即使向魏國稱臣,也是朝上國遙拜就算了,魏國實在不方便對越國過多干涉,這越國的一畝三分地上,周岳就是一個相對自在的無冕之皇。

一旦國土相連,陸地水域上的道路暢通無阻,這稱臣納貢,越國乃至周岳,就極有可能沒有原先那麼自在了。比起那份自在,泰州一地,便不可取了。

「獨善其身。」周岳緩緩再吐口:「這才是對越國最好的出路。」

「江山如畫!」廣陵郡主目如寒星,冷笑道:「魏國和宋國,愛怎麼打怎麼打,最好打個兩敗俱傷,王兄便能安卧越國國主之位。」

周岳緊抿著唇,沒有反駁廣陵郡主的話語。

現在諸國中,最強大的就是魏國,再次宋國,兩個國家相互削弱,再也沒有胃口吞下他國,周圍的小國才能長存。

廣陵郡主冷笑道:「從秦始皇開始,換了多少個朝代,有過多少個皇帝,嘴上呼著萬歲,真正能活到幾歲呢?王兄能活到幾歲,歷史上半數已經的帝王,還活不到知命之年,王兄再過幾年,也有五十了。」

知命之年,是五十歲,也就廣陵郡主,才是真正做到了獨善其身,無所畏懼,當著周岳的面兒,就說這種忌諱。

周岳臉色不可避免的難看起來。

一國之主,誰不想坐著這個位置,萬萬年呢!

廣陵郡主收起了她的冷笑,轉而肅穆的問道:「臣妹問王兄一句,王兄生前,或者王兄死後,我周氏子孫,可能南征北戰,一統天下?」

一統天下!

天下最大的誘惑,不過,周岳的內心克制住了,沒有漾起一絲漣漪。

那周進琳在宴席上說的衰事也是真的,越國水軍還行,別的就真不行了,越國彈丸之地,兵馬刀槍全亮出來,能守著越國就行了,哪有本錢南征北戰。天下有多大,那不是小小的越國可以吞吐的,越國經歷了周燁周崇周岳三代國主,從未在國主之上加上帝號,便是自問,未有吞吐天下之力。

越國還不是中原,魏國所在的位置才是傳統的中原之地。從夏商周到唐朝,那個位置是龍脈之地。

這樣需要認慫的問題,周岳沒有回答,就已經回答了。

廣陵郡主神色不變,又道:「那臣妹再問一句,他日統一天下,越國不存,這越國王室的周氏子孫,王兄的子子孫孫,何去何從。」

周岳鼻翼張動,發出一聲嘲笑:「你也太看得起魏國皇室了。魏高祖算是雄才偉略,但是他沒有養出一個有點能耐的兒子,稍微有一個,動了點腦子,就被郭家卸了,真真養了一群蠢豬,魏高祖死後,群臣還把最蠢的一隻豬供上皇位,我看再過不久,那一片地方又得改朝換代了。」

周岳這一段,說得是去年郭洵在越國被暗殺的事。魏高祖是否指示過,已經不得而知。能確定的是魏高祖三子,晉王楊述在置郭洵於死地,秘通曹思進配合。結果郭洵沒死,曹思進,楊述都死了,有點口吃的魏高祖長子,楊適,現在坐在魏國皇帝的寶座上。

可見那魏國君臣,這君不君,臣不臣的,早晚要換一家來做皇帝。自唐以後,皇家換來換去是很快的,改朝換代總要亂一亂,得過且過著吧。

廣陵郡主浮出一絲淺淺的微笑,道:「王兄已經提了郭家,比起魏國皇室,王兄更忌憚郭家。郭洵身在越國,王兄有什麼要求,盡可漫天要價!」

周岳這才不客氣了,換了一副慈父心腸緩緩而道:「淑惠,還沒有夫家!」

如果郭家能取楊氏而代之,周岳要讓郭家的骨血,融上周家的骨血。若是為了外孫子,那拿出家底子攻打宋國,這買賣才划算。

廣陵郡主後退兩步,坐在了座位上,她現在是代表了郭家和自己的王兄在討教還價了:「龍配龍,鳳配鳳,烏龜也配王八。王兄好歹是越國的君王,越國的土皇帝。魏國的臣子,現在娶下越國的郡主,國主的愛女。王兄是逼著郭家早點造反?造反這種事情逼不得。」

周岳也是知道這件事情的順序卡住了。郭家要是造反不成,郭洵要是不能笑道最後,淑惠郡主就會變成第二個廣陵郡主。淑惠郡主是周岳和原配張氏所生的女兒,這個女兒周岳還是愛惜的,再說郭家造反不成,周岳也是裡外不是人,周岳已經有了后招,很快接話道:「可以先秘下婚約。淑惠還小,孤可以等三四年。」

淑惠郡主現在是十二歲,三四年之後,是十五六歲,周岳完全等得起。若郭家敗了,這個婚約自然不作數,若郭家贏了,賭的是郭家的人品,賭郭家言而有信,對於周岳來說,他已經讓了一大步。

廣陵郡主眉頭微皺。

周岳撫掌輕笑道:「我知道王妹顧忌什麼,遠嫁他國何其艱難,看看王妹在宋國宮廷待了十餘年就知道了。要是事情順利,郭家有信,淑惠出嫁的時候,少不得姐妹陪嫁。淑惠為尊,執掌中饋,趙氏位卑,輔佐中饋。她們姐妹共侍一夫,也是一樁美談。」

娥皇玉英,就是一對姐妹。王家姐妹共侍漢景帝,趙家姐妹共侍漢成帝,武氏姐妹共侍唐高宗,宋氏姐妹共侍唐德宗。出自同一宗族,服侍同一個丈夫的例子,舉不勝舉。這也是當初周岳堅持趙悠然姓周的原因,不過現在姓了趙也只是形式而已。廣陵郡主是周氏王室供養的,她這個趙悠然,也是周氏王室培育的。

皆時,郭家真的走高了,幸運的統一了天下。越國的女人牢牢的守住郭家的後院,越多的生下兒子,這江山,也算分了小半。

周岳是個很正常的男人,很正常的君主,他在幾十年間,納過幾十個女人。他知道,男人最熱衷的是權利,淑惠可以給郭洵帶來權利,淑惠就配得上正妻的位置。男女感情這種東西,一慣排在權利的後面,所以趙悠然自然得排在淑惠的後面。

「王兄下了好大的賭注,王兄也不怕郭洵像漢光武帝一樣,來個過河拆橋!」

廣陵郡主轉身而去,軟如水煙的裙擺優雅的拖在地上。雕樑畫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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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樑畫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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