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暖被窩

第65章 暖被窩

87_87419容玖獃滯了那麼一刻,片刻之後粲然一笑,給童簡鸞整了整衣領,說了一句「那又怎麼樣呢,我也有控制不住的時候」,便轉身離開。

童簡鸞氣結。

小院有一方池塘,池塘里荷葉正綠的出水,好像容玖那一身青袍被炙烤一番,擰去水分,剩下的晃眼的綠。傍晚沒有風,空氣中熏人的花香,童簡鸞站在池塘邊發獃。

荷葉動了一下,一隻綠皮烏龜出現在童簡鸞的視野中,慢慢往這方向遊動,到了池塘邊,伸爪子想要爬上來。但烏龜這種四肢短小,背負甚重的活物,又哪裡能跑上來?

那烏龜大概是個倔脾氣,加之命比較長,就那樣堅持不懈的用爪子扒著池塘的邊緣,好容易夠到了放爪子的地方,童簡鸞起了壞心思,用腳輕輕一勾,把烏龜掀翻進水裡。

「他居然怪我命長,用這個理由拒絕我。」童簡鸞心又酸又苦,「這是我能控制的嗎,況且這天底下的人,和他一般的有多少,和我一般的又有多少,我無族人,難道千秋萬代就做這孤家寡人?」

烏龜方才被童簡鸞掀翻進水中,在水面下沉沉浮浮又沉沉,這會兒又憑藉浮力上來,只可惜肚皮朝上,怎麼也翻不過來。

「真是蠢透了。」童簡鸞看著那隻烏龜,好像看著容玖。這般模樣,不知道是在罵烏龜,還是隔著烏龜罵容玖,亦或者根本就是覺得容玖就是一隻烏龜,兩隻一起罵。

綠皮烏龜很無辜的繼續翻騰,期待翻身奴隸做主人的一刻,只是惡人在身旁,它今日怕是要折在這人手裡了。

於是它聰明了一回,四肢縮回殼子里,靜靜的裝死。

「不是說千年烏龜萬年鱉?」童簡鸞擼起袖子把烏龜給撈出來,轉念一想,難道自己只能和一隻烏龜共度此生?

但唐詩都說了,此情若是久長時,又何必朝朝暮暮。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才是正經吧。

「小王-八-蛋,」童簡鸞戳了戳烏龜的腹部,笑的賤兮兮,「你拉我上賊船,自己還想上岸,做夢去吧。」

就算你死了,我也記得你,同樣,我也要你記得。

誰也別想逃。

童簡鸞拎著一隻烏龜回到屋子裡,找了張紙在上面寫了一句「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然後把紙條貼在龜殼上,最後用一隻食盒裝起來小烏龜,出門叫個小黃門把這個食盒送給容玖。

「這裡面裝的東西貴重的很,你莫要隨隨便便打開,萬一出了什麼問題,到時候便是我不找你,九千歲也會為你是問。」童簡鸞吩咐道,「若是此間出了什麼動靜,也不要驚慌,這東西大補,是我特地給九千歲找到的,九千歲問起,就說這是我的心意。」

那小黃門近來被吩咐好好照顧院中之人,任何吩咐都不得拒絕,一月有餘閑的發毛,這會兒有正事可做,又是去見九千歲,興奮的不能自已,口中不停的重複「定不負貴人所託」,然後屁顛屁顛的去送東西了。

童簡鸞東西送出去,瀟洒的轉身回去,想著什麼時候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容玖想賴也賴不掉了。

不對,童簡鸞忽然想到,霸王硬上弓和生米煮成熟飯是兩回事,以他現在的武力值,根本打不過容玖,到時候只能下藥,容玖性子這麼倔……

但俗話說了,烈女怕纏郎,況且吃了就跑的是容玖,他到底在憂慮什麼?

童簡鸞朝著床上一摔,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痛的要命。

如果一件事想的頭疼,那就暫時不要想他,索性兩人來日方長,又何必爭這一時半會兒,童簡鸞拉過來被子一蓋,睡覺。

然而他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登基為帝,容玖請纓,驅逐犬戎十八部,且血洗匈奴王庭,再不能來犯,犬戎匈奴獻降表,歸屬朝廷,然而他的大將軍卻再也沒能回來。

終歸是:塞上牛羊空許約,燭畔鬢雲有舊盟。(出自《天龍八部》)

童簡鸞活生生被嚇醒了,鬢角全濕,眼中有東西流下來。

那是他的眼淚。

夢太過於真實,以至於他根本無法分清現實和夢境究竟哪個才是真的,正如他穿越回來這麼久,根本不知道究竟這是不是只是自己的黃粱一夢,夢醒之後他仍是在那個衛生間的馬桶上坐著,再也找不到那個青色的影子。

他不顧更深露重,直接從床上跳下來就要往外奔,如果這是一場夢,那麼在夢裡他也要求得圓滿!

童簡鸞御使輕功往容玖的小院狂奔,皇宮重地,本來暗衛無數,沒有他這般放肆的理由,只是在前一段時間皇宮暗衛的清-洗,讓那一部分忠於皇帝的暗衛下台。

之後換上來這一批,是容玖早就看好並且忠於容玖的人,容玖早已將該遵守的條條框框告訴了這些人,童簡鸞在免檢名單中,所以才能這麼放肆。

這也是容玖為什麼要將藍長鈺光明正大的搞下來的原因,因為這一齣戲,一石三鳥——

第一,皇帝身邊的暗衛被換下來了,原因不僅是辦事不利,更有和朝臣勾搭的緣故,藍長鈺貪墨這麼久,用錢打通了不少渠道,和宮中的牽扯,超過了明德帝的想象,容玖設這樣一局,就是給明德帝一個不得不換下身邊一些人的理由,這樣一來,鐵桶防範,也會鬆懈。

一個桶能裝多少水,取決於其上最低的木板,明德帝從不信任他人的個性,註定了攻破他的方法,需要從這裡著手。

第二,兵部侍郎和兵部尚書站在了藍長鈺一隊,他們究竟有沒有貪墨,值得商榷,只是容玖要他們有這個罪名,將他們擼下來而已。春闈之後,皇帝會發現沈良弼是文武全能的賢才,容玖希望,到時候他會被安插到兵部。

至於沈良弼究竟對容玖有多忠誠……那便看沈良弼對李懷素有多少情了,容玖身為司禮監首領,領銜二十四衙門的頭頭,後宮的事,自然也耳聰目明,哪怕開條通道給明德帝戴一頂綠帽子,也不是問題。

第三,一個人第一次殺人,或許會手抖,但第二次,便不如第一次震撼,藍長鈺案,只是一個開始。京城平靜了二十年,各大世家蟄伏觀望了這麼久,早已蠢蠢欲動,那張結成的網,也是時候動一動了。

巨大的冰山只是浮出水面一角,然而那一角,便足以讓明德帝警惕,進而拔劍,最後來一場血洗——然而這只是為他人做嫁衣罷了。

容玖躺在浴桶中,將自己的頭靠在木桶邊緣,再怎麼權傾朝野,他也只會住這樣一間屋子,躺在這麼大的一個桶里,洗這樣一個冷水澡。

屋子的角落尚有蜘蛛在結網,每一年似乎都這樣勤奮,容玖並沒有輕易將那張網給捅破,最早寂寞的時候,他甚至旁觀過蜘蛛吐絲結網,然後獵捕蒼蠅或者蚊子,將那些東西黏在蜘蛛網上作為食物,慢慢的去吃掉。

蚊子吸得人血,蜘蛛吃的蚊子,那便可以說,蜘蛛食得人血。

這蜘蛛不知道會被什麼東西吃掉,因為每一年的蜘蛛都會有所不同,然而吃掉蜘蛛的東西,終有一日會被人吃掉——人無所不吃,他們連人血都不放過。

容玖在漫長等待的時光學會了結網,然後將一些人當做獵物,粘在這網上,之後再一舉除掉。在那之前所有的等待都不是白等,因為他知道終有一日會贏,並且贏得漂亮。

因為他是容玖,他是莊家。

容玖聽到有腳步聲靠近,隔空撈過來一條寬袍,遮住木桶,神情看似休閑,身體卻已經做出了警惕狀。

「篤篤」敲門聲響起,「千歲爺,童貴人遣奴婢過來送東西。」

容玖挑眉,淡淡道:「放門口吧。」

「……是。」那人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退了回去。

容玖從浴桶中出來,將腰帶束好,才施施然往門邊去,還聽到門外有什麼在撞門,撞得哐哐響。

開門看到食盒,掀開一看,一隻烏龜被困在其中團團轉。

旁邊有小紙條掉落,拿起來一看,鬼哭神嚎的字體。

容玖驚奇的發現自己竟然能看懂那上面到底寫的是什麼。

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是么?你是曾經擁有,於我而言卻是生命的全部。

愛也好,恨也好,容玖的一生,如果用三個字形容,那就是童簡鸞。

再無其他詞可以形容他的一生,生而為這個人,死也為這個人。

那隻烏龜蹬著它的龜眼,看著和自己殼子顏色相同的物種,不知道是不是覺得親近,開始「翻山越嶺」朝著容玖前進。

「是說我像烏龜么?」他面無表情的想,「當烏龜也沒有什麼不好,只是我沒有那個命。」

他捏住小烏龜的尾巴,拎著小烏龜進門。

可憐的小烏龜,尾巴一天被人拎了兩次,生活變得天翻地覆,之後更是被容玖的惡劣給驚呆了,因為容玖把它扔進了自己的浴桶中,然後叫人把這個浴桶放在院子里。

烏龜本來在更大池塘遊動,卻從此被困在木桶中。如果它知道自己一時興起去攀池塘的邊緣,造成了今後的孽,不知道它那天還會不會伸蹄子。

如果它會說話,或許會罵自已一句:叫你手賤!

烏龜送來沒有多久,烏龜的主人就來了。

童簡鸞披頭散髮的樣子看起來又可憐又可笑,但他的動作一點不可笑,天底下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貴的九千歲的門,被他一腳踹開,然後拉開嗓門喊:「容玖,你出來!」

容玖當時正在換衣服,聞言並沒有慌著出去,而是不緊不慢的繼續穿衣服,童簡鸞風風火火,沒有等小院主人的允許,直接衝進了房門,看到了春-光-乍-泄的一幕,沒有及時堵上眼睛,而是貪心的瞪大眼睛看。

容玖從得了富貴權勢之後就開始養身體,臉長得好,皮膚白皙,一頭墨發,眼睛細長,桃花長相,如果不是進了宮,他這個模樣,早就可以說是世家一等一的美男子了。

「還看。」容玖已經穿好衣服,走到他面前,沒好氣的吐出兩個字。

童簡鸞油嘴滑舌道:「長得好看,自然是叫人來看的,不看才是罪過。」

「那你穿成這樣,在皇宮裡亂跑,也是造福眾生了?」容玖才不吃他那套,「這麼晚了,來做什麼?」

「暖被窩。」童簡鸞理直氣壯。

容玖直接回絕:「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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