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六話 大師
87_87374一滴雨,落在車窗上,迸裂,卻毫無聲息,粉身碎骨。
隨後,更多的雨滴,揚揚洒洒,落下,拍打在車窗上,發出「沙沙」的響聲。
雨下大了。
我望向車窗外的朦朧一片,漆黑的竹林不停的向後方奔去。
虹姐在開車,她沉默著,目不轉睛的看向前方。
前方,車燈照射出兩條雪白的光柱,和那條烏黑的路面,形成強烈的對比。
段匈也看著前方,他正坐在副駕駛座上,同樣一語不發。
他們倆的狀態,只因為我對他們說出的話。
剛剛我們還在山頂上,就在太平墓園的東區,那座大理石板建成的墳墓前。
我告訴他們,我認識那個女孩,那個叫做艾靜的女孩。
他們很驚訝,於是,段匈問我什麼時候認識她的。
而我卻我告訴段匈,我在前天夜裡才剛剛認識她。
她很美,很美,就連現在想起來,我也認為她比我見過的任何女孩都美。
那種美,並不是人間所有,所以,我才能體會到那是多麼一種特別的美。
但是,她卻好像早已經被埋在那裡了,就埋在那塊沉重的大理石板之下。
而我,卻在前天夜裡,還和她……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並不恐懼,也並不難過。
只是我無法想清楚,為什麼這一切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全是偶然嗎?
為什麼在酒吧里那麼多人,卻只有我遇到了她?
她又為什麼要帶著我,回到她的「家」里?
艾靜,她到底為什麼選中了我?
此刻,那一晚所有的事情,都彷彿一幕幕的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忽然又想起了那輛計程車,不由得身體也變得冰冷起來。
難道,那輛計程車,也不屬於這個世界嗎?
那位司機師傅曾經對我說過,太平山上,的確有片別墅區,那裡住著的人,還都是些有錢人。
對於他說的這句話,我現在才突然明白過來。
看來,他並沒有說謊,那片太平墓園,對他來說,也許確實是片豪華的別墅區。
這就是經常有人說起的陰宅嗎?
但是,既然那是一片陰宅,我又是怎麼進去的?
我清楚的知道自己還活著,對於我這樣還活著的人,我又怎麼可能再次跨過那道界限,去往另一個世界的?
難道這與之前我和段匈通過那面烏黑的鏡子,直接進入到另一個世界,還有一些無法解釋的聯繫?
此刻,段匈也一定在想著同樣的問題。
這對於任何人來說,只要擁有過我和段匈那樣的經歷,恐怕都會影響到自己,甚至是自己的靈魂。
車外,依然是「沙沙」的雨聲,車內,卻只有一片寧靜。
我們三個人,彷彿誰也沒有一句話想說,彷彿誰都怕自己的一句話,便要再次勾起那無限的恐懼。
在虹姐的再三要求下,我和段匈已經同意,現在就隨她一起前往靈隱寺。
靈隱寺中,虹姐認識一位大師。
據虹姐說,那位大師是隱居在靈隱寺中的一位世外高人。
他至今雖未出家,卻已經在出生之時,便皈依佛法。
傳說這世間之事,已經沒有他看不清楚,慘不透徹的了,所以段匈對這位大師的印象,卻好像並不是那麼好。
只因為段匈認為,這樣的高人,多半是騙子。
之前在太平墓園的時候,他便直言不諱的說出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誰知虹姐卻也並未生氣,而是對段匈講到,等他自己親眼見到這位大師以後,自然就會改變看法的。
不過,虹姐也說到,我和段匈多半是中了邪,所以,事不宜遲,今天我們就要跟著她去見見這位大師。
她相信,這位大師慈悲為懷,一定可以幫助我們的。
——雨越下越大,一切,又變成了一片黑暗的雨霧。
霧中,有雨。
雨中,纏霧。
纏霧,禪悟……
當車子再次停下來的時候,我們已經通過了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
只不過那片竹林彷彿是翠綠的顏色,充滿了生機,洋溢著生命的氣息。
下車,冒著雨,便要再次沿著同樣的竹林向盡頭處走去。
儘管頭上淋著雨,心情卻不會因此而不好。
我忽然感到,就算讓我在這片竹林之中,淋上一整夜的雨,我也會非常願意的。
此刻,夜便已經悄悄降臨了。
當我們走到竹林的盡頭之時,便在深紅的牆邊,看到一道彎月般的小門。
進門,便是一條蜿蜒的小徑。
小徑幽幽向內,便已經能聞到陣陣的佛香。
伴隨著佛香,再往裡去,雨霧之中,便漸漸看清了一棟房子。
這棟房子是青色的,青色的牆,青色的瓦,青色的門框窗棱,好像還有一尊青色的佛像。
只不過那尊佛像,此刻就立在房子前,站在朦朧之中。
雨霧下,我正在奇怪,身旁的虹姐卻已經笑著說道:「大師,您怎麼不回屋裡去?」
我和段匈都是一愣,互相看了一眼,才又都眯起眼睛,向著前方的那尊佛像看去。
原來,那哪裡是什麼佛像,那個立在雨霧之中如佛像一般的人,便是我們要找的大師。
「我知道今晚會有客人到來,所以早早便在這裡等待你們了。」
那尊「佛像」竟然開了口,聲音卻如洪鐘一般,雖然他距離我們還有些距離,但是他的聲音,卻好似就在我們身旁。
看來,這位大師果然不是一般的人。
青色的房子內,四處也都是青色的。
但是青色,卻溫暖。
佛香瀰漫在房間里,昏暗,簡陋,幾張木椅,一張桌子,還有一尊用黃布蓋住的佛像。
屋子內的一側,便是一張狹窄的木榻,木榻之上,他,那位大師便已經打坐在上面。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吧。」
虹姐已經坐在木椅上,對我們輕聲說道。
「不必了。」
誰知,這位大師卻微笑著說道。
不必了?
難道他不想知道我們是誰?
但是,他說了這句話,卻不再言語了。
只是臉上依然帶著微笑,看著坐在對面的我和段匈。
我這才借著昏暗的光線,也去仔細的瞧瞧他。
纖瘦的身體上,搭著一件青色的僧袍,僧袍已經洗的發白,卻很乾凈。
他的臉,蒼白,消瘦,兩腮也凹了進去,就像是剛剛得了一場大病一樣,看起來非常的虛弱。
但是他那一雙眸子,卻明亮的很,像是充滿了智慧和堅毅。
不過虹姐之前說過,這位大師至今並未出家,但是我卻發現,他的頭上,卻也是一根頭髮都沒有的。
他既然沒有出家,那他為何還要剃度?
我正在胡思亂想,面前的大師卻突然說話了。
「你願意出家嗎?」
我一驚,卻發現這位大師此刻,正是看著我說話的。
「您說什麼?」
我簡直有點不太相信自己聽到的那句話,所以,便又問了一句。
「我說,你願意出家嗎?」
「我……我為什麼要出家?」
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然後也看了看身旁的段匈和虹姐。
他們兩個臉上的表情,也都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那位大師卻並沒有覺得這樣的對話,有什麼不妥。
所以他又對我接著問道:「你吃飯嗎?」
「什麼?」
「我是說,你每天都會吃飯嗎?」
這位大師如此這般問話,讓我一下摸不到頭腦,我又看了看旁邊的段匈和虹姐,他們兩個卻也都在看著我,然後搖了搖頭。
顯然,他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只好硬著頭皮回答道:「我吃。」
「那你每天都要喝水嗎?」
「我喝。」
「那你每天都睡覺嗎?」
「我睡。」
「那你每天也都要去上廁所的吧?」
「嗯,我上。」
我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幹什麼,但是此刻,我卻已經在配合他的問話了。
這時,我面前的這位大師,卻又笑著說道:「就做五件事情,吃喝拉撒睡,這便是人。」
他數著五根手指頭,淡淡的說道。
我卻搖了搖頭,沒太聽懂他的意思。
他笑了,看著我,然後接著說道:「如果再多做一件事情,除了吃喝拉撒睡,還要每天誦經悟道的,便是出家人。」
「嗯……」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忽然覺得這位大師講話的角度,非常獨特,非常有道理。
大師依然笑著,然後對我又說道:「如果只做一件事情,每天都誦經悟道,連吃喝拉撒睡都省了,那又是什麼?」
「是……佛?」
我試著回答他,然後他竟然笑著點點頭,一雙眸子里,也彷彿正閃爍著某種東西。
這時,他又接著對我說道:「那如果每天什麼都不做,一件事情也不去做的,那又是什麼?」
什麼?
他說的什麼?
這人世間,怎麼可能有什麼都不做的人?
連吃喝拉撒睡都不做的人?
那又是什麼人?
「死人?」
這時候,段匈卻在一旁小聲說道。
我看向了段匈,虹姐也看向了段匈,那位我們身前的大師,卻沒有看他一眼。
「不對……」
大師搖頭說道,卻依然看著我,就像在我的臉上,已經畫了一張畫,他一刻也不會停止看我的臉一樣。
我看著面前的他,只好也搖頭說道:「不知道,還是請您告訴我們吧。」
大師點點頭,臉上的笑容卻忽然淡了,不見了。
然後,他一字一句的,在昏暗的光線下說道:「妖、魔、鬼、怪……」
等他說完,我才恍然大悟。
的確,他說的很有道理。
妖魔鬼怪,好像在這世上,真的什麼也不必去做,它們的確如此。
但是,這位大師對我說這個,又是什麼意思呢?
「大師,您到底想對我說什麼?」
我輕聲的,尊敬的問道。
大師卻依然看著我,淡淡的說道:「你願意出家嗎?」
什麼?他怎麼又問起了這句話?
這讓我真的有些糊塗了。
不過,既然你總在問我這句話,那就讓我來回答你好了。
「不願意,我不願意出家。」
「阿彌陀佛……」
誰知大師突然雙手合十,慢慢的閉上了雙眼,嘴裡卻開始默默的吟誦起一段經文。
我和段匈,還有虹姐,我們三個人面面相窺,卻都有些不知所措。
這大師到底想要幹什麼?
可就在這時,就在我們三個人都還愣在那裡的時候。
這位大師卻突然睜開雙眼,一躍而起,同時,他的手上寒光一閃,竟然好像已經握住了一把鋒利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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