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哼!」名塘冷哼,「那些保鑣個個不濟事,我在這行走自如,儼然自家廚房,那些守門的,沒半個察覺。」
「你的武功是我親授,自然不同一般武師。」樓永夜笑道。
名塘望著他淡笑的臉龐,心頭湧起衝動,不覺脫口而出,「爺何以年紀輕輕,即已習得高深武功?」愕然自己的唐突,但已來不及。
聞言,樓永夜眸色閣下,「過去的事,沒啥好提的。」
「抱歉,是小的太過逾越了。」
「別放心上。」
樓永夜正欲起身,突然發現有人正鬼鬼祟祟靠近。
一旁的名塘也發現了,手按上劍柄,蓄勢待發。
「沒有殺意,可能是巡邏家丁。」樓永夜壓低嗓子。
名塘點點頭,鬆開握劍的手。
一抹花影緩緩接近,來者頸間豎立的領子像朵花般將小小的臉蛋圍起,白色暖裘在寒風中飄動,在黑夜中特別明顯。
樓永夜一眼就將她認出來了。
「她來幹啥?」名塘心想都這麽晚了,那位陸家大小姐怎麽還隻身在雪地里走動?
樓永夜苦笑,「應是來找我。」
名塘不可思議的蹙眉,「夜訪男人?這位小姐若是男人,恐怕淫色程度可比趙王爺。」
趙王爺,就是當年將他收為臀童,在他身上使盡了各種凌虐變態手段,是他這一生最痛恨的人。
「別拿他們相比。」樓永夜沉聲道。
名塘聽出樓永夜語氣的玄機,「爺該不會……」
「我自有分寸。你先走吧,逗留太久,怕被殺手發現你我的蹤跡。」
名塘只好頷首離開。
名塘走後,樓永夜仍待在樹上觀察陸紛紛的舉動。
只見她鬼鬼祟祟走來僕役房,踮起腳尖在每一扇窗口查探,一看便知在找人。
僕役房共有十間,一間睡十人,她一間一間找,臉上有著掩藏不住的焦慮,不時的左顧右盼,像是怕被誰發現。
不是丫鬟就是巡邏家丁。樓永夜心想她此刻怕的也只有這兩者。
他心想這小姐真是折磨人,一方面露出天真單純的模樣與他親近,一方面又淫蕩的主動獻身,聰明的就知道該離她遠點,否則等她對他的興趣消失,難防大小姐為了她的名聲著想,暗中找人做了他。
也許他不夠聰明吧。他苦笑。
他太清楚某些變態有錢人與權貴之家的把戲,圍牆之內,乾的儘是骯髒事,也是因此,名塘才會對陸紛紛如此深惡痛絕,出口絕無好話。
但他,還是往火坑裡跳。
他輕盈躍下樹,悄聲走來陸紛紛身後,輕點纖細肩頭,陸紛紛嚇得差點尖叫出聲,是他眼捷手快先捂了她的嘴,否則這聲尖叫傳出,必定驚動所有陸家人。
「是我。」他低聲在她耳邊道。
驚魂未定的她轉過身來,嗔瞪他一眼,「你嚇壞我了。」
「怎麽這麽晚還出來?」
「我想拿東西給你。」她小心翼翼的自袖口拿出小瓷瓶,一打開瓶塞,濃郁的花香傳出,「把這抹在我下午給你的手絹上,它香味濃郁,你就聞不到臭味了。」
她把瓶塞塞回去,放入他手中,「再忍一會,再過陣子就是新年了,春天就到了,到時爹就沒有理由再教你清豬圈、掃茅房了!」
她抿緊著小嘴,替他打抱不平的模樣煞是惹人憐愛,他再也情不自禁,俯身封吻。
輕柔的吻似雪花拂過嫩唇,她張唇迎接火舌入內,粉軀貼向他,那如石頭般硬實的身體賁張著強烈的慾望,頂向她的小腹,她不由得輕輕呻吟一聲,偎得更緊。
天際細雪飄落,落上發,落上肩,她絲毫感覺不到冷意,只因貼在粉頰上的大手是那麽的灼熱,熨貼著她的小臉,給她溫暖。
薄唇離開,她抗議的嚶嚀,他細細注視欲求不滿的小臉,眸中有著琢磨。
他為何這樣看著她?陸紛紛不解揚眉。
「夜深天冷,你該回房了。」
微張的唇欲吐出抗拒,他輕搖頭。
「你不會想跟我在此以天為被,以地為席,相擁到天明吧?」他打趣道。
小臉驀地嬌羞一紅。
的確呵,就這樣在外頭摟摟抱抱,身後就是僕役房,萬一哪個奴僕突然醒來,瞧見他們親熱在一塊兒,向父親打小報告,他一定會被趕出去的。
他身無分文,若被趕,餓死街頭可怎是好!
「那我回房了。」她戀戀不捨的鬆開卷在健臂上的手。「你好好安歇。」
樓永夜點頭。
轉過身,再三回眸,每一步的踏出都是艱難。
「我送小姐回房。」他一個箭步追了上來,與她並肩。
她抬首,開心的彎了眉眼。
樓永夜心口一怔,不解她怎麽能笑得如此天真無瑕。
她明明看起來如此單純,行徑卻是不然。
現在因為他被安排到僕役房,想要親近更是不可能,她是否會因此找上其他的男人?
這樣一個自問,胸口隱隱作疼起來。
他是這麽的在乎她,而她呢?
是否真有個人能讓她全心全意對待?
立春過了,緊接著就是新年。
陸家每一遇到過年,更顯鋪張浪費,飯廳桌上的年菜,網羅各處山珍海味,做成各式各樣吉祥佳肴,如代表年年有餘的清蒸石斑、佛報平安的佛跳牆、長命百歲的芥菜燴雙菇、全家和樂的乾貝燉烏骨雞、福祿滿堂的福菜排骨、魚躍龍門的鱸魚龍蝦拼盤、五福臨門的五福拼盤、年年如意的如意卷、招財進寶的元寶蒸餃……
這麽多的菜,一家三口根本吃不完,所以陸紛紛偷偷趁父母不注意,將佳肴撥入暗中準備的小盒子,一有機會,就拿去給樓永夜享用。
以前認為有三個丫鬟服侍十分方便,現在她覺得有三個丫鬟在身邊還真是麻煩,每次要將她們支開都需費一番功夫,尤其是玉珠,越來越聰明了,常識破她的伎倆,害得無法順利送飯菜的她只能瞪眼生悶氣。
陸紛紛還以為到了新年,天氣漸暖了,雪也融了,偶爾還可看到冒出地面的嫩芽,算算,園丁也該準備翻地種植的工作,也就是說,樓永夜可以遠離污穢的環境,與花草為伍了。
可是,陸金廣那兒卻是不動聲色,好像早忘了承諾。
陸紛紛左等右等,等不到父親開口,只好主動詢問。
「爹,春天都到了,該讓吳公子換到園丁的工作了吧?」
「什麽吳公子?」陸金廣明知故問,「哪家的吳公子?」
「就是我帶回來,曾受重傷的吳公子啊!」爹該不會故意忘記了吧?
「哼!」陸金廣冷哼,「他現在是陸家的僕人,什麽吳公子,喊得那麽好聽!叫他小吳就好!」
「爹,我管你小吳還老吳,你什麽時候要把他換到園丁的工作?」
「等園丁開始整地再說吧。」
於是,陸紛紛跑去問園丁何時會開始整地。
園丁笑道,「大概這兩天就開始了。」
陸紛紛又跑回去跟父親報告,「園丁說這兩天就要開始整地了。」
「噢。」剛吃飽的陸金廣打了個飽嗝。
「爹,您怎麽只回我一個『噢』呢?」陸紛紛氣急敗壞,「您該換了吳公子的差便了呀。」
「園丁那不缺人手,不換。」陸金廣懶懶靠在太師椅上。
「爹,您怎麽可以言而無信?」陸紛紛生氣的粉拳緊握。
「什麽言而無信?」陸金廣瞪直眼,「我答應讓他留在府中賺盤纏,已是天大地大的善行,你還要我怎樣?」
「你答應過女兒的!」陸紛紛生氣跺腳。
「我答應過你什麽?我只答應讓他留下來,其他都沒答應!」
「爹!」她氣惱的喊。
「對了,爹要跟你說件好事。」陸金廣坐直身。
「什麽好事?」幹啥轉移話題?
「你的成婚日期已訂。」
「什麽成婚?」
「就你跟許舉人的婚事呀。」陸金廣理所當然道。
「我……他不是還沒考上狀元?哪來的婚事!」陸紛紛愕愣。
「你傻了呀,殿試是不會黜落考生,也就是說,許舉人就算再不濟,也能得個知縣小官,但我看許舉人就是個人才,年紀輕輕就滿腹學問,要得個進士及第絕對沒問題。現在許舉人已在赴京途中,我跟他的老母親先就你們倆的生辰八字,訂下六月的婚期。」他得意拍拍女兒的肩,「女兒呀,你就要當官夫人嘍。」
殿試不黜落考生?也就是許舉人表現再差,仍能得個官位做做,這不代表她非嫁他不可了?陸紛紛霎時有種被父親設計的惱怒。
陸紛紛扭肩閃開陸金廣按上肩的手,「女兒不嫁!」
「什麽不嫁?」陸金廣怒斥,「父母之命,怎可不從?」
「女兒不嫁就是不嫁!」她執拗的低喊。
「我真是寵壞你了,你不嫁許舉人要嫁誰?該不會想嫁掃茅廁的?」
陸紛紛用力咬緊唇。
「好哇!」陸金廣唬的一聲站起,「我處處順你的意,卻順出了一個大逆不道,連掃茅廁的你也要?你瞎了眼啦!」
「女兒又不中意許舉人,不嫁他!」陸紛紛別過身去。
「中不中意不是你決定的,是父母決定的!父母決定你要嫁誰,就得嫁誰!」陸金廣不容置喙的低吼。
「就算那個人女兒不喜歡?」委屈的淚水在陸紛紛眼眶打轉。
「一樣得嫁!」沒得商量。
陸紛紛氣得口不擇言,「就像當年母親嫁給父親一樣,明明不喜歡,可是因為外婆一句話,為了錢,還是得嫁?」
陸金廣的肥臉氣怒得漲紅,陸紛紛這才赫然驚覺說錯話了。
「爹,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玉珠!」陸金廣大吼,「把小姐帶回房,還有,把那個姓吳的,給我轟出去!」
老婆不愛他一事,一直是陸金廣的心中刺,今日竟被女兒直接說了出來,他氣得全身發顫,心想都是那個「野男人」的錯,若不是他,女兒不會這樣大逆不道的頂撞他,還直接無情的挖開他的傷口!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是的,老爺。」玉珠立刻上前與玉珍分立左右,抓住陸紛紛的胳膊。
「爹,您不可以這樣!爹!」陸紛紛不斷的掙扎,抗拒的眼淚掉個不停。「放開我!」
「對不起,小姐,我們必須聽從老爺的意思。」丫鬟歉然道,手上的力道堅定。
「爹,我錯了,對不起,您不要趕吳公子出去,求求您……」陸紛紛轉示弱求情。
還叫「野男人」吳公子?陸金廣氣得肥臉通紅,「把小姐帶回房,給我嚴密監視,不准她踏出房門一步!」憤怒的粗指指往陸紛紛居住的院落方向。
一旁的玉玲也過來幫忙,硬是將陸紛紛帶回房中。
陸紛紛坐在椅上哭了好一會,人也冷靜下來了,拉著玉珠的袖子泣道,「玉珠,你去跟爹說,別把吳公子趕出去好不好?他身無分文,這天又冷,把他趕出去,不是要他凍死街頭嗎?」
玉珠一臉無奈的說,「抱歉,小姐,玉珠恐怕無能為力。」
「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啊!」
玉珠僅是搖頭,雙腳是動也不動。
「玉玲……」陸紛紛希冀的目光投射到玉玲身上。
「小姐,您知道的,我哪有這膽子跟老爺提啊!」
陸紛紛的目光尚未轉到玉珍身上,玉珍就忙搖頭,「小姐,奴婢也沒那個膽,請小姐別為難奴婢了。」
「那吳公子怎麽辦?」陸紛紛近乎絕望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