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親情往事

他只道：「放心吧，有八弟、九弟和紫怡在呢，他們不會有什麼事的。」

「可你覺不覺得，我做了一個不稱職的母親？」

「是。」他毫不猶豫地回答，「但如果說你是不稱職的，那我這個父親，豈不是更加地不稱職嗎？」但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他連忙笑着安慰道，「好了，別想那麼多了，趁著這幾日休假，咱們好好地去玩一玩吧，怎麼樣？」

她點點頭，微笑着答應道：「好啊，我都聽你的。」

夜深，入睡之時，他卻忽然睜開了眼睛，腦海里回想起來的，皆是與孩子最後離別的場景。

那輝煌的宮殿之下，孩子們都站成一排，面對着即將要離開父親而去，他們是心舍不已，於是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來。

他只是露出了一抹慈愛的微笑一一自從夢晴死了以後，眾人便再也無法看到他的臉上會展現出笑顏來，如今頭一回展現，確實讓人深感意外，但也讓人能從笑容中讀懂了一位父親對孩子滿滿的愛。當然，選擇了永遠地離開了他們，並不是因為他不愛他們，而是因為他愛他們的母親，勝過生命所有的一切！所以，他無奈，卻也選擇了這樣。

「父皇，走了以後，我們還能夠回來嗎？」靜合哭啼著問道。從小到大，他們都只有送別父親去外頭征戰的，自己卻從未獨自走出過京城半步。然而，他們到底也不傻，他們也清楚地知道，自從母親死了以後，父親為了她，甚至是連朝廷也罷了。他們也是有所預感的，預感有可能在他們離開之後，就再也同父親見不到了。

允璃只是笑着撫摸着她的額頭，低聲安慰道：「你們當然還會回來了。不過，不是靠所有的權利，而是靠你們自己。因為以後，這個皇朝，很可能又是別人的了。路就在你們腳下，你們自己要怎麼去走，如何去走，全都看你們的了。」

孩子們半迷半醒地聽着。其實，允璃的意思已經表明了很清楚了，只是他們如今只沉浸於傷心中，不想再去領略一些深奧的道理而已。允璃拉過了靜合的手，語氣中滿是父親的疼愛和叮囑：「靜合，你要記着，父皇要是不在你身邊的話，你便是一位小大人了。任何時候，你都要好好地照顧好自己的弟弟妹妹們，知道嗎？還有，別再跟弟弟慪氣了。從前父皇同你母后還在你們身邊的時候，你們自然還可以互相吵鬧着，但現在，一切都一樣了，你要學會著接受，知道嗎？」

靜合點點頭，哭着答應道：「女兒知道了。」

安慰過了靜合后，他又喚過了晟傑，他看着眼前這個正落下了男兒淚的孩子，心裏頓時軟了起來。三個兒子中，因為晟傑是他的長子，所以他給的同付出的愛，會比另外兩個兒子格外地多了一些。然而，從前說過，要好好地將自己一生中所有的武藝，都親手傳授給他們的時候，他自己，卻只能是半途食言了。想到了這裏，不禁愧疚萬分：「父皇其實很後悔，不能教會你們父皇所有的東西。以後，你們也唯有聽八叔和九叔的話去做便是了。你八叔和九叔，武藝也不錯，父皇也有將自己的武藝告訴了他們，好讓他們以後傳授給你們。不過，既然是身為男子漢，就應該振作起來，不要因為一時的痛苦而灰心喪氣，知道嗎？別忘了任何時候，你都是大哥。」

晟傑聽說，連忙將自己臉上的淚痕擦乾淨，轉換而來的，是強顏的笑容：「父皇，兒臣知道了。」

說完后，淑嫣便跟着接着走了上來。從小到大，她都是安靜的，不會輕易地表達着自己的內心想法，就連此刻的悲傷，她也是靜靜地站在那裏默默的流淚。六個孩子當中，允璃是最為喜歡淑嫣的冷靜的，因為她年紀雖小，卻比常人還要懂得一番隱忍。於是，他笑着說道：「嫣兒，好好地聽哥哥姐姐的話，照顧好弟弟妹妹們，知道嗎？」

淑嫣點點頭，表示回答。

他輕輕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淚水，溫柔地說道：「你真的很像你母后，可以冷靜地看待一切。因此父皇在最迷茫和最無奈的時候，也幸得有了你們母后的指點。父皇如今所有成功的背後，不能不說，有你的母后的功勞在。只是，父皇到底虧欠她的，實在是太多了。」說到這裏，默默地嘆了一口氣，而後又道，「你要記着，冷靜，是你最好的品質。當兄弟姐妹們在迷茫和無助的時候，你要試着開導他們，知道了嗎？」

淑嫣點點頭，弱弱地回答道：「知道了。」

說完，晟然也走了上來。但是，令允璃驚訝的是，他還未開口時，晟然卻主動道歉了：「父皇，兒臣有愧。」

允璃笑着問道：「傻孩子，你有何愧疚？」

只聽他說道：「是因為兒臣的原因，母后才離開的吧？要不是兒臣當年被挾住，母后也不會拼了命地要趕來救兒臣，也不會導致差點丟了熙兒弟弟的性命了！可是母后後來是醒來了，但是身子卻已經是越來越差了，這都是因為兒臣的緣故。所以母後去了，兒臣心裏也有愧！」

他沒有想到，一個只是幼童的孩子，既然能把人情世故的情感想得那麼地透徹！說來，他的心裏到底是欣喜的，因為兒子也總算是懂事了一一雖然他並不知道，他的母后其實是在很早以前，就落下了病根了：「你母后的事，其實並不怪你。都是父皇的錯，所以，你也無需自責。不過，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你要記着，是誰想要害你的父皇母后，便是了。」

晟然點點頭，決心道：「他膽敢傷害父皇和母后，兒臣決不饒他！」

之後，便是依舊還在懵懵懂懂中的晟熙了。說來這個孩子，是夢晴生前最為疼愛的一個。何為疼愛？只因是因為用着自己的命，去換來的兒子的性命的。所以，即便當時身子已經很脆弱的她，還是希望用盡自己的情感，去表達她對這個孩子滿滿的母愛。允璃每當看到他時，心裏對夢晴的愧疚，又會多了一些。於是，這一回，輪到他自責了：「父皇此生，做了最大的一件錯事，便是對不起你的母后，也對不起你。父皇曾經發誓過，絕對不會讓你們的母后同你們，再受外界的半點傷害。但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十分困難的一件事。好在，你也是懂事的。以後，好好地活着，便是對你的母后最大的回報了，知道嗎？」

晟熙懵懂地點了點頭，退回了自己的位子去。

之後，乳母便將還在襁褓中的詩語抱了過來。詩語看到了父皇的時候，臉上露出了可愛燦爛的笑容。而允璃則是愧疚地道歉道：「可憐的孩子，讓你還未懂事時，便沒了父母。以後，哥哥姐姐們，便是你的再生父母，你一定要好好地報答他們，知道嗎？」

詩語笑着，彷彿是答應了下來。允璃愛撫地望過她雞眼過後，終於還是依依不捨地將她還給了乳母的懷抱中。然而，當從回到了乳母的懷抱以後，詩語卻眼睜睜地望過了允璃，飽含的儘是對父皇的依依不捨，不久，便也稚嫩地哭了起來。

允璃一一望過了孩子們最後一眼，最終，還是狠心地說道：「帶他們走吧。」

然而，孩子們哪裏能聽他的話呢？紛紛撲了上來，哭泣不已。親子之情，難能可貴。這，或許是他此生，最後一次體驗到了吧？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懷着大肚子走了進來的靈曦才小聲地勸道：「皇兄，時辰到了，我們也該走了。」

允璃聽說，當即將孩子們狠心地推開，自己留給了他們的，只是一個冷漠的背影而已。其實，他的內心，無疑是最脆弱的。即使看不到孩子們此刻哭泣的樣子，但依舊能夠感受到，他們撕心裂肺地哭喊和不舍。只是，他身為一個父親，也只能夠假裝狠心，假裝倔強，假裝冷漠和無情而已。而其實，誰也不知道，在他們轉身之後是再也看不見，一個身為人父而流淚的樣子。

時隔了若干年後，當回想起往事時，他的腦海里，也時常回蕩起孩子們的哭聲。只是，一切已成了定局了，無法回頭，也無法再道歉了。

「有些事，既然選擇了，就只好是這樣。但我相信，咱們的孩子，以後一定會很好的。」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刻，在這隻有他在自我嘆息的時刻，雨晴的話語，卻再度在耳邊迴響着。

他回過了頭，卻發現她其實不知什麼時候，早已經醒了過來了。於是連忙笑問：「你怎麼醒來了？」

她搖搖頭，道：「因為我知道你的想法，所以，我想來安慰一下你。」

「我很好。」他是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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