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事端起

第11章 事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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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矮胖肥短的身材,黢黑粗糙的皮膚,嘴角左下方還有一顆痦子,吊角眼,塌方鼻,四闊嘴,一看面相,就不是一個好相與的婦人。

婦人身穿靛藍色對襟繡花罩衣,是尋常的中檔面料,身後跟著一個有些面黃肌瘦的小丫鬟。小丫鬟神情瑟縮,頭垂得很低,顯然很懼怕前頭這位婦人。

果然,中年婦人一開口語氣便不善,尖銳粗糲的嗓音帶著濃濃的敵意:「你是誰?怎麼坐在這裡?曹顯德呢?」

蘇青荷當即猜出了把她的身份,這和曹掌柜如出一轍的圓潤身材,定是他的夫人曹氏。

蘇青荷連忙起身答道:「掌柜方才有事出門去了,我是新來的相玉師。」

「相玉師?呵,我看是專勾引男人的狐媚子吧!」曹氏凌厲的眼風把她從頭到腳掃了個遍,細膩的皮膚,烏黑而濃密的睫毛,透著屬於少女的乾淨氣息,每一處都讓曹氏心裡格外不舒服,滿滿的嫉恨從心裡鑽出。

「好你個曹顯德,竟然背著我玩了一出金屋藏嬌。」曹氏狠狠盯著蘇青荷,眼中快要噴出火來,恨不得撲過去划花她的臉。

「老闆娘,我看你是誤會了。」蘇青荷嘴角抽了抽,欲把話說清,又被曹氏出聲喝斷。

「這琳琅軒清一色的男人,你一還未出閣的姑娘家,跑這兒來當相玉師,還說不是狐媚子?呸!真是沒羞沒臊!」

曹氏像是聽不進半點解釋,一門心思認準了蘇青荷就是勾引曹顯德連續幾天晚歸家的罪魁禍首。

這曹氏悍婦之名在外,今日一見,果然名副其實。

蘇青荷深吸一口氣,正色道:「清荷尚未及笄,還有一幼弟同住在此,還請曹夫人不要侮我清譽。」

「還未及笄的相玉師?這話是越說越圓不過來了,鄉野丫頭見過幾塊翡翠?別拿相玉當你勾引男人的擋箭牌了!」

曹氏冷哼一聲,扭著肥胖的身材,走到蘇青荷面前挑釁地笑:「就算你是新招來的相玉師,但你可要記住我是這家店的老闆娘,我要你現在就收拾包袱,滾!」

蘇青荷聞聲抿了抿唇,面無表情地轉身,掀起帘子回屋。

徐景福聽到動靜跑了過來,見蘇青荷在收拾包袱,似是真的要走,連忙上前:「蘇姑娘,你不會真的要走吧?」

蘇青荷點點頭,手下動作未停。小包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一向善於看人眼色,沒有多問一句,默默地在一旁幫忙收拾被褥。

「你這是何苦呢?等掌柜回來,跟掌柜夫人解釋清楚不就完了嗎?何必要走呢…」徐景福有些急了,她一走,他可怎麼向掌柜交待!

「我本來也是準備要走的,不過提前兩日罷了,這兩個月來,多謝你們的照料了。」

蘇青荷這句話真的是打心眼兒里說,琳琅軒的夥計們都挺不錯,平時很照顧她和小包子,突然一走,有些捨不得。

聽蘇青荷這麼說,徐景福的眼眶都快紅了。

以他一個旁觀人的角度來看,蘇青荷這兩個月做得不比之前那位差,交過去的圖紙從沒被返工打回過,她空閑的時候,會幫他娘做飯燒菜,手藝出乎意料的好。有時也會和他爹討論玉雕,連他老爹那樣不苟言笑嚴肅的老頭,都時常會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她做事極有耐心,可以坐在那兒教阿弟寫上一天的字。她的脾氣也極好,他們幾個店鋪夥計懶散慣了,有時候嘴上沒個把門的,幾個大老爺們吃飯時好插科打諢的,她聽著從沒生過氣紅過臉。

徐景福打心眼兒里把她當做妹妹看,他嘴笨,此時急得抓耳撓腮,也找不出話來勸她。

「趁著你爹你娘還沒回來,我得趕緊走了,不然怕是不好說了。」

徐嬸上街去採購食材去了,徐伯和曹掌柜一道出得門,許是為了明天斗石大會而忙著奔波。

收拾好包袱,蘇青荷帶著小包子,沒看坐在大廳喝茶的曹氏一眼,直接大步離去。

曹氏冷眼瞧著蘇青荷姐弟倆人走出門,朝著她二人的背影啐了一口,撇嘴道:「惺惺作態。」

徐景福見此,強忍住沒罵出口。

蘇青荷走後沒多久,曹掌柜回來了,一起的還有徐伯徐嬸。

曹氏先是上來一通劈頭蓋臉把曹掌柜罵了一頓,被罵傻了的曹顯德只抓住了一個重點:「蘇青荷走了?」

「你居然還惦記著那個小婊/子?」曹氏哇哇叫道,作勢就要撲上去掐他。

曹掌柜急火攻心,一膀子把她甩開,吼道:「你這妒婦天天除了醋罈子還會幹什麼?你知道她這兩個月給我賺了多少錢嗎?她這一走,我上哪去找每月只要二兩銀子的相玉師!」

曹氏見曹掌柜那惱怒的樣子真不像是心裡有鬼裝出來的,心下也有些懊惱方才的舉動,但曹氏一向跋扈慣了,見丈夫在夥計面前這麼不留情面地沖自己大喊大叫,心裡冒出一股氣,梗著脖子,嘴硬道:「一個月只要二兩銀子?肯定是別有用心!哪有正經人家的閨女跑玉石店當相玉師的!」

曹掌柜懶得再與她歪纏,揮揮手,讓徐景福趕緊出門去尋蘇青荷。

***

日漸黃昏,紅日伴著殘霞懸在天邊。

蘇青荷牽著小包子穿梭在永安街的大道上,望著街邊熙熙攘攘的人流,竟有一種初到兗州城的錯覺。

因斗石大會臨近,驛站馬棚都要人滿成災,街道上隨處可見停靠著的高大威儀的四輪馬車,來往的行人們操著各種地方的口音,音調古怪,各不相同,聊起天來卻十分融洽。

那些操著京味兒口音的富家公子們嘴裡似乎都在談論著一個內容:明日的斗石大會。

連問了三家客棧,俱是家家爆滿,望著漸漸暗淡的天色,蘇青荷不由得腳步加快,暗自著急起來。

走到坊市的最中心地帶,幾乎全是林立起的三層閣樓,蘇青荷挨個問了過去,終於找到了一家客棧還余幾件客房。

一問價錢,蘇青荷心肝顫了顫,一晚上要二兩銀子!相當於她一個月的月錢!

見蘇青荷愣在那兒,掌柜上下打量了她的衣物穿著,牛氣哄哄地催促:「住不起就走開,今晚的客房有的是人搶,不信你出去逛一刻鐘再回來看看,那時再多錢都沒地住了!」

曹掌柜雖為人貪財吝嗇,但在夥計的月錢上從不拖欠,前日,曹掌柜就已經把她這兩月的月錢付給她了,加上韓闊少給的五十兩賞錢,蘇青荷身上共有五十六兩銀。

如果不是帶著蘇庭葉,蘇青荷真想就在外面將就一夜算了。眼下明知被宰,只得老老實實的付錢。

這客棧的大廳內擺著數張八仙桌,有不少衣著華貴的客人聚在一起喝酒吃菜,吆五喝六的喧嘩聲很是吵鬧。

突然間,一個身穿絳紫色長袍的乾瘦男子從座位上站起,有些慌亂地摸著自己的腰部四周,口中碎碎念叨:「我的荷包呢?剛剛還在的!他奶奶的!老子的荷包叫人給偷了!」

本來喧鬧的大廳,因為男子的這句叫罵,陡然安靜下來,周圍的人紛紛放下酒盞,好奇地看了過去。

那男子氣勢洶洶,狹長的眼睛掃了客棧一圈,結果一把抓住離他最近的蘇庭葉,厲聲道:「說,是不是你這小兔崽子偷了我的荷包!」

蘇庭葉毫無準備,被那男子扯了一個踉蹌,衣領被那男子緊緊攥住,小包子頓時臉色有些泛紅。

剛在櫃檯付完押金的蘇青荷見狀,迅速跑了過去,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直接掰開了那男子的手腕,橫在二人中間,把小包子牢牢擋在後面,警惕又憤怒的眼神盯著他:「你要對我弟弟幹嘛?」

紫袍男子抬手指著她,哼道:「那小兔崽子是你弟弟?他偷了老子的荷包!讓他趕快交出來,否則老子不客氣了。」

「有誰看見了是他偷的?你有證據嗎?」蘇青荷絲毫不懼,仰著臉直視他。

「當時就他離老子最近,除了他還有誰?」紫袍男子環顧一圈,咂嘴道:「況且這整個酒樓里,就數你倆的穿著打扮最粗劣,我就不信你倆能住的起這客棧!定是想趁人多來偷錢的!」

蘇青荷氣得不行,剛要和他辯駁,就見小包子突然繞過她,站在男子面前,認真說:「我沒偷。」

蘇青荷伸手摟住他,低下頭輕聲安慰:「阿姐相信你沒偷東西,是他在污衊人。」

蘇庭葉從她的懷抱中掙脫,挺直了身子,睜大清澈的烏瞳望著那男子,一字一頓地重複道:「我沒偷。」

小小的個頭,說出的話還帶著稚嫩的童音,倔強又清明的眼神,直叫蘇青荷心底直泛酸。

有幾個圍觀的客人都看不下去,紛紛出聲指責那男子:「那孩子不過四五歲,何必為難他…」

紫袍男子面色更加陰沉,陰陽怪氣道:「小孩子不知事,那定是你這做姐姐的教唆的嘍!」狹長眼不懷好意地眯起,落在蘇青荷身上,「到底偷沒偷,讓老子搜一搜便知…」

言罷,右腳上前一步,竟是一副要動手搜身的架勢。

蘇青荷面上出奇地淡定,心中卻是怒火翻滾。

就因為她是個女子去相玉,就要被罵成狐媚子?就因她們貧民的裝束,來高檔的酒樓就要被污衊成小偷?

莫名地穿到陌生的時代,沒有一樣熟悉的事物,面對清苦顛沛的生活以及撫養幼弟的重擔,她從未有過怨言,一直都是平淡地去接受現實,並盡自己所能去改變它。

而今日接二連三地被惡意中傷,那些平時被深壓在心底的情緒,對未來生活的無助、對父母親人的思念、不甘、怨懟,通通在這一刻爆發了。

恃強凌弱,有錢便是大爺,是所有時代都通用的法則,蘇青荷在此時徹底地認清了這個道理。

蘇青荷冷眼瞧著紫袍男子靠近,在他的手快觸碰到她的衣領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狠地抬腿踹向其襠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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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玉點酥(賭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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