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 96WXC 章

96|第 96WXC 章

監視陳庭一事不用司馬妧操心,顧樂飛雖然沒有她對陳庭了解得那樣深,不過他本能地不信任除她之外的任何人。更何況陳庭此人聰明絕頂、難以看透。

故而在他離開之前,早已囑咐過吃喝玩樂要時刻留意陳庭的舉動。若有可能殃及顧家和樓家的任何苗頭,他們可不聽陳庭的命令,自行決定,便宜行事。

顧樂飛獨自遠赴西南尋司馬妧,留顧家和樓家人在鎬京繼續被軟禁,怎麼可能不留幾下後手。

不過,如果可以,還是儘早回京為妙。

然而,司馬妧的傷勢未愈,還經不起長途折騰,倒是韋愷那邊,已經傳來了好消息。

他帶着五萬軍隊包圍南詔國都大和城,不接受和談,不接受休戰,想要他退兵,只有一個條件——南詔王羅邏閣親自出城投降。

羅邏閣硬氣得很,自然不接受這等條件。包括下關城在內的數城守將紛紛出兵救王,可是他們前腳剛走,後腳就接到急報,說自己守着的城池被大靖士兵給佔了。

這時候這些守將才如夢方醒,記起來大靖不是只有韋愷帶着圍城的五萬人而已。

大靖在大後方還駐守着十萬人馬,靠滇馬的吃苦耐勞和好腳程,隨時可以派數千人馬快速攻入南詔任何一座城池。

對南詔這種小國來說,幾百士兵便足以佔領住一座城池。趁諸城池防務空虛,幾千人的軍隊足以把守住南詔數城要害,不費吹灰之力。

到了這個時候,南詔的貴族上層已經開始有勸降之聲。可是羅邏閣不甘於就此認輸,他隱約知道大靖那邊司馬妧似乎出了問題,連領兵圍城這樣重要的戰役她都不出現,羅邏閣不相信就憑韋愷一個手下敗將,竟能逼得自己出城投降。

不信邪的南詔王秘密派人在夜間潛行出城,尋其他部族尤其是雅隆部求援。可是不等他的人說動這些族長,大和城內再次火光衝天,無數火球從天而降,將大和城內最繁華的四方街引燃,百姓頓時私下逃散,一片鬼哭狼嚎。

這時候不僅是大和城,整個南詔國內都謠言四起。稱南詔王不該擅自與大靖挑起戰爭,陷南詔於水深火熱,這是本主神在降天火懲罰南詔王。

謠言傳到羅邏閣耳朵里,他氣都快被氣死了。

有時候賤民就是這麼愚昧!南詔大旱、顆粒無收,還被雲南太守逼迫交糧交錢的時候,這些庶民紛紛支持他起兵反抗,那些年輕的南詔男子積極入伍,時常為爭戰利品打起來。

如今等他被大靖圍困,這些人非但不想着如何救他,還怪他挑起戰事、害南詔狼煙四起?

他們也不想想,若不是他出兵搶糧,他們早都該餓死了!

「都是一群賤/民!」

南詔皇宮中傳來憤怒的謾罵,緊接着是清脆連續的鞭響和嗚咽壓抑的哭泣。和大靖皇帝類似,司馬誠生氣喜歡砸東西,羅邏閣則喜歡拿鞭子抽下人。

羅眉站在殿外聽着清脆的鞭響,神情麻木漠然。

她覺得羅邏閣當了南詔王之後就變了,不再是以前最愛她的那個哥哥,他現在最愛的是他的地位、他的權力。

可是……

即便如此,她也想儘可能地幫他最後一把。

「哥哥,我們以芙蓉膏換大靖退兵,如何?」

羅眉輕輕道:「大靖皇帝……可是已經上癮了呢。」

鞭響頓住,羅邏閣猛地轉頭看她,兩眼放光。

可惜,這並不是一個聰明的主意。

因為芙蓉膏是能戒的。

司馬誠服用的量畢竟很少。

日積月累產生的依賴已經發揮作用,一旦斷掉,他便神情暴躁、涕泗橫流,這些癥狀在羅眉被司馬妧帶走之後就已經產生了。

那段時間司馬誠過得極為痛苦,因為太醫查不出問題來,只能不停地開安神一類的藥物給他使用。

因着他發病的時候像換了一個人,如同惡鬼附體,於是京中又「適時」傳出謠言,說這是前太子在報復當今天子的殺害之仇,化作惡鬼纏身,讓天子夜夜不得安眠。

司馬誠清醒的時候聽了這話,火冒三丈,可是他被此怪病折磨得身體虛弱,暫時沒有精力治理此事,只能打落牙齒活血吞。

高嫻君本想請許老頭入宮為他診治,卻被她父親的一封信給制止住——

高延只有一句話,不用管他,安心養胎。

父親這麼一說,高嫻君也回過味來了。如今司馬誠一旦病發就見誰打誰,她萬一躲閃不及被他傷到肚子裏的寶寶,那可怎麼辦?

故而等到高延歸京,他趁著皇帝身體異樣,積極聯繫各方勢力謀划奪回相位,高嫻君暗暗幫助父親,卻都沒有怎麼管過司馬誠,只是照例每日遣人過去瞧一瞧,自己很少出現。司馬誠看在眼裏,心中憤恨,不發病的時候幾次去找她質問,卻被她挺著大肚子眼淚汪汪、委委屈屈頂了回來,有理有據。

她甚至還反過來控訴他發病的時候嚇人,她整日躲在宮中害怕得要死,以淚洗面,又擔心他又擔心寶寶,委屈得不得了。

結果,被噎住的反而是司馬誠自己,他只能悻悻然回去,獨自生悶氣。

後來,事情又出現變化。

司馬誠情況竟然好轉,發病時間越來越少,眼看着竟要自己熬過來。直到這時候高嫻君又想起來司馬誠還得捧著,便挺著大肚子偶爾過來瞧上一瞧。

你看,芙蓉膏是可以戒斷的。

南詔王也是被逼急了,目前這是他唯一的把柄,卻沒有料到這件他提出的交易落到司馬妧手裏,沒有任何分量。

說實話,在羅邏閣主動提起此事之前,她都不知道司馬誠悄悄染上了芙蓉膏。

即便她現在知道,那也無所謂,城照圍,房照燒。司馬誠挺不挺得過來,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跟司馬妧無關,更別想她用一場全勝來交換什麼芙蓉膏。

倒是此事「順利」傳遍全軍上下,讓大家都知道原來自己皇帝被南詔王女陷害,身上染了這玩意,眾人不由得議論紛紛。

大靖一口回絕南詔王的這個交易請求后,羅邏閣便只有將希望寄托在雅隆部身上。

雲南地區除南詔以外的小部族人少,無甚戰鬥力,可以同甘苦,卻不能共患難,此次南詔遭圍攻,就有不少小部族已經向大靖倒戈,負責通風報信。

雅隆部的戰鬥力很強,而且雙方有同盟之約,他們一心打大靖的主意,不會那麼輕易倒戈。

可惜,雅隆部的主力如今被哥舒那其圍在狹長的河西走廊北段,以西北騎兵兇狠快速地反覆衝殺之,被打得暈頭轉向、走投無路,根本無暇顧及南詔危勢。

時局如此,羅邏閣投降,只是早晚的事情了。

司馬妧收到詳細的戰報時,已是她拔刀七日之後的事情。傷口已在漸漸癒合,她的身體素質好,恢復能力強,如今已經可以吃硬的食物,而且能下床自己走動走動了。

她瀏覽完戰報后,心中已然有數。知道若不出岔子,如天災或者其他強力外援這種事情,此戰西南西北線的全線大捷,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那麼問題來了。

勝利之後呢?勝利之後她應該帶這支軍隊去幹什麼?

司馬妧按下戰報,並不打算現在就召集守營將領宣佈消息,她看了一眼不遠處坐着的那個男人。和她類似,他也正在看消息,是一直奔波在外的佳肴千里迢迢從鎬京從來的信息,說的還是司馬誠發病那會兒的事情,雖有價值,卻已然相當滯后。

即便如此,顧樂飛依然讀得十分仔細。從司馬妧的角度看他的側臉,黃昏的光線恰好打在他的臉部輪廓一側,泛著帶着輝光的完美弧度,雖然暗得看不清他的臉,卻感覺很美好。

司馬妧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顧樂飛。」

對面的男人下意識抬頭看向她,當他反應過來司馬妧喊的是什麼之後,不由得挑了挑眉,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悅。

「陪我出去走走罷。」她道。

往軍營西邊走不遠便是洱海,碧波濤濤,一眼望不到盡頭,無怪乎從未見過大海為何物的當地人將此湖喚作「海」。

蒼山雪,洱海月,是南詔最美的景緻。

黃昏時分的洱海,夕陽映照在湖面上,金光閃閃,寂寥又美麗。

司馬妧裹着厚厚的毛皮斗篷走在洱海邊的草海上,越靠近水面風越大。她並未走得離洱海很近,也無心賞景,之所以選擇這裏而非中軍大帳,只因這裏空曠且無人,不擔心有人偷聽。

她的身體還很虛弱,全身除了嘴巴眼睛鼻子之外,幾乎都裹在毛絨絨的斗篷里。她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卻拒絕顧樂飛的攙扶。

顧樂飛抿了抿薄唇,沒有說什麼,沉默著跟在她身後,始終保持在離她半步的距離之內,只要她摔倒,他必定能及時攙扶。

他們倆人保持着這個距離一直從軍營走到洱海邊上,其間不少士兵偷偷拿眼好奇地瞧這二人,只覺大元帥和她的駙馬之間好生奇怪。

「你叫我出來,是有要事?」顧樂飛先開了口,天色不早,他想儘快聊完送她回去,在水邊吹風太久,對她不好。

「嗯,」司馬妧猶豫片刻,方才道,「今日的軍報,皆是好消息。」

她說完這一句,顧樂飛立即猜到她叫自己出來說話的意圖。

「待南詔投降之後,該當如何?」司馬妧問:「我手上這支軍隊,絕不能輕易還給司馬誠。」

「那就……清君側。」顧樂飛輕快地說道。

在這被風吹得連綿起伏的草海之上,除了司馬妧以外,大概只有風聽見了他的這句話。

清君側,本指清除君主身旁的壞人。

打的是忠君的正義旗號,但是歷朝歷代奪權者們都心照不宣的事實是,清完君側之後,下一個該清理的就是「君主」自己了。

「當今天子受小人蒙蔽,先是勾結北狄謀殺前太子,如今又派人陣前刺殺天下兵馬大元帥。殺兄弒妹,天理不容,謀害大靖棟樑,動搖大靖國運,長此以往,國將不國,這時候豈不是最應該『清君側』?」

他神色淡然地說着要讓大靖變天的謀逆之語,並不覺得有任何害怕心虛。在他看來,這個皇帝早就該下台了,司馬誠的皇位本來就不屬於他。

「不過在這之前,我必須先行回京安排諸事,和陳庭接頭,將樓家人、我娘和妹妹都接出來,不讓司馬誠有你的把柄在手,你才能好好地清、君、側。」

他的語氣比黃昏的風還要肅殺冷寂:「在南詔王投降之後,你先將捷報按下不報,整合軍隊內部,清除掉不願追隨你的將領。我先行啟程回京準備,你待開春再拔營不遲。」

「若是……齊熠他不願呢?」司馬妧問。

「那就不要讓他回去了,」顧樂飛平靜道,「西南這片地方如此之大,一輩子守在這兒保衛大靖,也沒什麼不好。」

連齊熠——他最好的朋友都可以捨棄,他是真的下定了決心,義無反顧。

「為什麼?」司馬妧突然問。

顧樂飛一怔:「什麼為什麼?」

走在他前面半步的司馬妧忽而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抬頭看他。

她明亮清澈的琥珀色眸子裏透著疑惑與探究,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為什麼要如此盡心助我,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情!」

她的音量微微提高,眉峰微蹙,語氣頗為嚴厲端肅。

這是她單獨叫顧樂飛出來的另一個原因。就如將腦袋綁在褲腰帶上打仗的將士,為的不只是保家衛國,還有功名利祿。

高風險,必須有高回報。

司馬妧認真對他道:「說吧,如若事成,你想要得到什麼。若我能做到,必將滿足。」

顧樂飛沒有表情地靜靜凝視着她,裹在毛絨里,她的臉顯得特別小,在黃昏的柔和光線下泛出細膩溫柔的光澤。

他抑制住自己想要伸手撫摸的欲/望,輕輕嘆了口氣:「我以為你明白的。」

「明白……什麼?」司馬妧微愣。

而顧樂飛便在這時候俯下身來,他本就只離她半步遠,如今他微微彎腰,於是兩人的臉越貼越近、越貼越近。

他溫熱的氣息縈繞在周圍,唇幾乎要貼到她的臉頰上,司馬妧的心猛地狂跳起來,她緊張地後退一步,卻被他突然攬住腰制止住了後退的動作。

「我以為你明白的。」顧樂飛的眸中彷彿盛滿晚霞的霞光,他的聲音在司馬妧的耳邊沉沉響起,連氣息也似乎驀地變得灼熱。

「我只想要你。」

話畢,他溫軟的唇擦着她的臉頰,循着她的嘴唇而去。司馬妧的頭慌忙往左一偏,最終那一吻只是蜻蜓點水般地,吻在了她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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駙馬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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