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V后新章

第110章 V后新章

當日,一日無事。

至傍晚時分,堂上擺飯,夏春朝等了許久,卻不見夏恭行前來,便招人問道:「少爺哪裏去了?」來人回道:「午後,三少爺帶了竹心,隨譚少爺出門訪客去了。」夏春朝頗為慍怒,斥道:「胡鬧,眼見科考就在跟前兒了,不說在家溫書,跟那行貨子出去胡混些什麼!」眾人不敢接話,長春在旁說道:「既是少爺不來家,姑娘還是先吃罷。再等等,飯菜就要涼了。」夏春朝沉聲道:「且放着,少爺什麼時候回來,我什麼時候再吃。」珠兒勸道:「姑娘,這三少爺誰知什麼時候回來。他既是同譚少爺出門訪客,這時候不回來,只怕主家留了飯了。姑娘只顧等他,等到多咱時候?姑娘懷着孩子,不敢虧了身子,還是先吃罷。」

夏春朝沉着臉道:「擺着,不待他回來,我是不吃的。」眾人無奈,不敢違逆,依言行事。

等至掌燈時分,還不見那兩人回來,夏春朝在屋裏打點了些孩子的針線活計,在燈下做。

珠兒上來剪了剪燭花,說道:「這三少爺還沒個影子,倘或他竟一晚不來家,姑娘就只顧餓著肚子么?」夏春朝抬眼看了看外頭天色,問道:「什麼時辰了?」寶兒回道:「大約戌時三刻了。」夏春朝便道:「到不覺得餓,只是頭上暈泛泛起來。」長春連忙說道:「這便是餓著了,肚子裏不覺得,其實氣血虛了。早勸著姑娘不要等,姑娘只是不理,這回好了。晚上的鴨丁粥兒還在爐子上溫著,這便給姑娘端來?」夏春朝微覺不好意思,說道:「我自生氣,倒叫你們憂心。」長春說道:「姑娘這是哪裏話!」言罷,便去斷了粥上來,服侍夏春朝吃飯。

才吃了一半,就聽門上一陣吵嚷,跟隨譚永初、夏恭行出門的幾個家人一路吆喝着進了門。

夏春朝聽見這動靜,情知是吃醉了,眉頭一皺,說道:「這是什麼樣子!你們誰出去說與他們聽?」珠兒忙道:「我去罷!」夏春朝知曉長春不會與人吵嘴,寶兒又太老實,點頭答應。

珠兒走到前院,果然見那些家人並夏恭行的書童竹心,吃的臉紅脖粗,東倒西歪,爛泥一般,各自嚷嚷着要水吃。

這珠兒當即喝道:「一個個都是什麼樣子!姑娘養着你們,叫你們好生跟少爺出門,就是叫你們出去灌黃湯的?!吃的醉豬一樣回來就罷了,還大呼小叫,姑娘懷着身子,哪裏經得起這等吵鬧!若是姑娘有個好歹,你們誰個擔待的起?!明兒告訴老爺,一個個揭你們的皮!」一席話,罵的那些家人各自閉口無言,被各自媳婦攙扶回去。

竹心紅著臉,趔趄着腳亦要往後頭走,被珠兒攔住。

珠兒向他斥道:「叫你跟少爺出門,你倒拐帶少爺往混賬老婆家帶,吃的這等爛醉回來!瞧我對姑娘說不說!」那竹心粗著脖子,指天畫地的跳腳嚷道:「天地良心!今兒是譚少爺說要去訪個朋友,那家好客的緊,擺了宴款待我等,故此多吃了幾鍾。哪裏就敢去什麼混賬老婆家?我那點子月例,夠養哪個老婆哩!」珠兒鼻子裏哼了一聲,說道:「就是訪朋友,席間怕沒有陪唱的?倒正好便宜了你!」竹心還待再說,那譚永初同夏恭行已進門來。

譚永初一見這情形,便知有些不好,咳嗽了一聲,手舞足蹈的裝瘋起來。

珠兒見了他這模樣,倒有些手足無措,只好先使家人將他攙進房裏醒酒。

那廝進了房,灌了幾口醒酒湯,倒在炕上齁齁睡去,倒也無人管他。

珠兒便向夏恭行道了個萬福,說道:「三少爺,姑娘還沒吃飯,等着你哩。」夏恭行臉紅紅的,說道:「都這早晚了,二姐還等我?那等我去看看二姐。」說着就要走。珠兒連忙攔住,說道:「三少爺,你平日倒也精細,今日怎等粗心?姑娘懷着身子,哪裏聞的了酒氣?你這副樣子過去,豈不招她煩惱?還不快去洗把臉換了衣裳再來!」

夏恭行連連稱是,趕忙走到屋裏洗臉更衣,又拿香茶漱口已畢,走來見夏春朝。

進到房中,卻見夏春朝盤膝坐於炕上,正自吃粥。炕桌上擺着兩盤小菜,並一碟卷餅。夏恭行自知無理,上前陪笑道:「姐姐到這會兒還沒吃飯?」夏春朝也不看他,只淡淡吩咐道:「去把外頭桌上的飯菜收拾了,打包分給田裏的莊戶吃去。三少爺外頭吃過了,來家不餓!」長春看了夏恭行一眼,嘴裏答應着,卻不動彈。

那夏恭行訕訕道:「姐姐,我自知錯了。你懷着身子,卻莫生氣,仔細衝撞了肚子裏的小外甥,那我罪過可就大了。」夏春朝問道:「錯在何處?」夏恭行道:「我不該隨譚表哥出去一日不回,叫姐姐一人在家。」夏春朝將碗向桌上一撂,斥道:「這話糊塗!我是怕獨個兒在家的人么?!」夏恭行訥訥不敢接話,只聽夏春朝嘆息道:「你卻說說,咱們搬來鄉下這幾日了,你看了幾行書?寫了幾篇文章?科考眼見就要到了,你還整日這樣出門胡行!夏家幾代經商,好容易出了你這麼個讀書的材料,指望着你能有幾分出息。你倒這般不知長進!那譚永初自甘墮落也就罷了,你跟着他學?你是打量著橫豎夏家有錢,你不愁將來的衣食,故而這等放縱,是也不是?!你若打着這主意,我也不敢留你了,明兒就送你回父親跟前。憑你怎樣自毀前程,我都不管你!」

夏春朝越說越氣,將手向桌上一拍,當即向著外頭招呼家人,要打點行李,送三少爺回城。

外頭人聽見動靜,知曉姑娘是在氣頭上,話且不能當真,只是隨口應着,並無人動。

那夏恭行見姐姐動了氣,慌忙跪了,向夏春朝道:「姐姐息怒,弟弟不肖,姐姐惱我不打緊,可彆氣壞了自己身子,那便值得多了!我錯了,我明兒就悔過自新,在家裏溫書,哪裏也不去了!」夏春朝聽了他這話,卻不覺消氣,仍舊斥道:「不現下就改,還等明兒呢!也罷,我也不用你這樣兩面三刀喬龍畫虎的哄我,你好不好,同我有什麼相干?!你明兒就回城裏去,我再不拘管你了。」夏恭行揉着姐姐膝蓋,哀告道:「我說錯了,我現下就改!任憑姐姐說怎麼責罰,我若不能姐姐就拿家法來打我,我絕不皺眉!只求姐姐別攆了我回去!」說着,又賠了半日的禮。那三個丫頭見狀,也跟着說了幾句好話。

夏春朝漸漸氣消,說道:「罷了,今兒這遭暫且記下。打從明兒起,你五更起來念書,子時睡下。一日三餐,都叫人給你送到書房去。沒我的話,不准你出書房。若是讓我查知,必定送你回去。願不願隨你,我不壓你。但只一件,你不願,明兒你便回城去。隨你在父親跟前怎樣,我再不管你。」夏恭行自來甚是依戀他這二姐,如何肯輕易離去,當即一口應下。

夏春朝看他答應了,面色鬆緩,點頭道:「你起來罷,地下涼。一個大男人,動不動就打旋磨子的跪人。知道的你是拜姐姐,不知道的還當你跪娘呢!」說着,又道:「你吃了這一日的酒,想必餓了。外頭飯菜沒收,我叫人把那酸湯麵片兒熱來你吃。」夏恭行見姐姐氣消,笑嘻嘻應了,一咕嚕自地下爬起,硬擠著在炕邊坐了,說道:「姐姐吃的什麼?我跟着姐姐吃就好了,也不必叫他們又點爐子又捅灶的。」長春在旁接話道:「姑娘吃的是鴨丁粥,少爺若要吃,爐子上還有剩。」

夏恭行連忙道:「這個就好,點上些香醋送過來。」夏春朝斥道:「還是這麼個古怪脾氣,吃粥要放醋,也不知跟誰學的!」說着,將他打開,道:「去那邊坐,跟我擠在一塊兒,怪燥的。」

說話間,長春將鴨丁粥端了來,用送了卷好的春餅小菜上來,姐弟兩個對坐吃飯。

夏春朝便問道:「今日是譚永初拉你去的?」夏恭行答道:「譚表哥說此間有位好朋友,為人最是高風亮節,堪可一交,今日發了貼來請他過去一敘。他見我在家日日只是溫書,便說這人情往來的學問也該做一做的好,免得日後為官是個書呆,便叫我跟他去。我想着天長日久在家也是悶,姐姐今兒又出門去了,我便跟了他去。原本只說坐片刻便回,誰知那人十分好客,擺了宴席定要留我們吃飯。譚表哥推辭不掉,我們就留了,不想卻到了這個時候。」

夏春朝聽聞,冷笑了一聲,說道:「什麼推辭不掉眼見個白送的酒碗,就伸著脖子去喝了,還推呢!他若不願,誰能強拉着你們!我早說那譚永初不是什麼正經人,要叫他走。父親和哥哥都說看着親戚情分,不肯薄了。旁的倒也罷了,他自家胡亂是他自己的事。但他若拐帶你,那我不能饒他。」說着,向珠兒道:「去對你牛嫂子說,把地頭那空着的茅草房子收拾出來,挪給這譚少爺住。明兒一早起來,就叫他搬過去。傳話過去,日常一應的柴米用度,我這兒自會送過去。但再叫我看見他上門,那可不管什麼親戚情面不情面,是定要打出去的。」珠兒答應着,徑自出去吩咐。

夏恭行見姐姐生氣,不敢再為譚永初說什麼好話,只說道:「譚表哥倒也別的毛病,只是好個朋友,又貪杯。,手的字兒倒是頂好的。記得年前,姐姐那鋪子要上新匾,還是請他給寫的呢,倒比城裏那些名家更見氣魄。」夏春朝道:「他也就那筆字能看了。」說着,又問道:「請你吃酒的卻是什麼人?」夏恭行答道:「是個姓張的員外,在西山頭上住,居所倒是好大一所宅院,又養著許多家人,看着有幾分大戶人家的氣派,那言談做派倒不似尋常人家。」

夏春朝不待見譚永初,自然也恨屋及烏起來,說道:「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人,日後少要跟那些人往來。」夏恭行答應着,忽然記起一樁事,說道:「在那員外家裏,席吃到一半,我出來凈手,倒是看見一個小子兒,眼熟的很,卻記不得是誰,彷彿是在姐姐家裏見過的。」

夏春朝道:「那也沒什麼奇怪,陸家如今敗落,打發了許多家人出來,人家另尋飯碗也未必可知。」夏恭行卻搖頭道:「不是陸家的人,倒好似是姐姐鋪子裏的夥計。」夏春朝心中甚奇,想了一回,也想不起來究竟是何人,只說道:「鋪子這些年也換了幾個夥計,他們出來去了別處當差也不算稀奇。你快些吃了,回去早早睡下,明兒一早起來溫書。敢借醉偷懶,我可不饒你。」夏恭行答應着,也就罷了。

一夜晚景題過。

隔日起來,夏春朝果然依照昨晚話語,使了家人將譚永初攆了出去。

那譚永初戀着此間衣食無憂,且下人聽憑使喚,懶散慣了,如今將他攆出去,他怎肯甘願。然而夏春朝執意如此,且不肯見他一面。他無法可施,只好收拾行囊,又問夏家討要服侍丫頭。

夏春朝聽聞,又氣又笑道:「我也沒見過這等厚臉皮的人,在人家裏住着,白吃白喝也就罷了。如今竟還開口要丫頭,當真以為他是夏家什麼斷不得的要緊親戚么?今兒就是姑媽親自過來,我也敢駁她的面子,何況是他!我一個人也不給,任他怎樣。」

家人將話傳了出去,這譚永初聽說,無可奈何之下,只好搬去。走到那地頭的房子裏一瞧,是間茅草泥屋子,四面透風八面漏雨,田鼠狐狸亂竄,院裏的蒿草長得齊膝高,屋裏更是塵囂滿地,除卻一張三條腿的破木頭床再無其他。

譚永初只好出外尋了些石頭,將那床墊了起來,鋪上鋪蓋,又問莊戶要了個沒鎖的破木頭箱子,將自己的那幾本書和舊衣裳一股腦放進去,就此住了下來。日常在屋中坐着,對着這家徒四壁的光景,咬牙切齒,深恨夏春朝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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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女不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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