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返山面師(全)

第七章 返山面師(全)

紫陽真人,一見義女瓊娘,急痛攻心,當場昏倒,不由心生憐憫,忙取出-顆丹丸,

著蘅春納入她的口內,復用乾元神功,輕輕劈出一掌,掌中命門。

瓊娘一聲大咳,咽喉中咯出一口濃痰,痰中帶血,腥氣滿口。

真人沉聲喝道:「死生有命,勉強不來,焦急何用。」

青蓮師太也厲聲喝道:「瓊兒,你還不聽你義父的話,著意振作么?麟賢侄受重傷,

眼前一切,你都得代他處理,如麟兒獲救,你和她一同回山面過掌門后,即宜奔赴崑崙,

懇求真人,將你所習武功,再作進一步的指點。眼前劫運已起,禍至無日,巫山峨嵋之

事,不過劫運開端而已。人不飽經折磨,絕不知江湖險惡,稍遇挫折,即萎靡沮喪,更

非俠義中人,如專及兒女之私,豈不令識者齒冷?」瓊娘自然垂首受教。

江漢神駝,也望著惠元和蘅春,點了點頭。蘅春粉臉一紅,撒嬌道:「我知道祖父

也有一篇大道理,跟著要說,只是孫女兒已聽得太多了,暫時保留好不好?」

神駝不不由笑罵道:「你這妮子,算是慣壞,當著這麼多武林長輩,竟敢出語無狀,

回家之後,看我用家法治你!」

惠元雖然心事沉重,但因這位嬌憨姊姊,無故受責,不由情不自禁地遞她一眼。無

巧不巧,蘅春也回眸望去,四目交投,彼此心中一動,有如瓶翻五味,苦辣酸甜,樣樣

都有。真人和江漢神駝,彼此都看在眼裡。神駝性情率直,不由低叫一聲:「冤孽!」

蘅春粉臉通紅,連元兒也為之燥熱難禁。

伏龍寺僧,自隨前黃衣佛撤退後,靜悄悄的不見一人。青蓮師太,急欲搭救畢瑤,

同時,惠元師叔陸思南之事,也立待解決,馬上將此事稟告真人。真人微笑道:「小師

兄習太乙神數,前曾偶立一卦,知道嘉麟在劫難逃。陸道友之事,也在數中,貧道立即

趕來,不料其應如此。只是峨嵋禁人之區,倒不知位占於所!」

計議之間,驀覺光華一閃。惠元眼快,默察似在凝碧岩附近,那光華,雖只一線,

但極強烈。不由心中一動,暗道:「莫非又是她暗中指點我們!」

真人和江漢神駝,目視元兒一笑,並道:「你大約已獲默示,不妨領先尋人!」元

兒一怔神,欲言又止。真人含笑問故。元兒肅容答道:「師伯必先恕罪,小侄才好明

言!」真人把劍眉一展,微笑道:「有事不妨直說,貧道絕不見怪就是!」

元兒說道:「峨嵋高手中,有一女子,姓方名寶琉,師伯可曾聞及!」

江漢神駝和青蓮師太誰也想不到元兒這等口敝,正待阻止,但話已出口,無法收回,

只好暗察真人顏色。但見這位崑崙掌教,面帶迷茫,卻無怒意。半晌,始答道:「此女

輩份頗高,雖曾行道江湖,但一現即隱,貧道聞名未曾見面,適才一線白光,難道為此

女所發么?」

元兒天真稚氣的一笑道:「她極像霞姊姊,輕功掌術,獨成一家,而且……」話到

此處,欲拿眼望著瓊娘,面露傻笑,不往下說。

真人略-怔神,旋而含笑介面道:「而且她和嘉麟很好,你們也情投意合,為的是

她極像霞兒,貧道可曾猜對?」元兒天真地點點頭。

陸思南不由笑顧元兒道:「你在江湖上,也閱歷頗多了,孩子氣卻是一點不改。所

幸崑崙掌教,御徒以慈,如遇別人,被你這一告發,日後嘉麟賢侄,這頓責罰,還會輕

么?」

天山神丐拊掌笑道:「陸道友,你太不及孩子們的聰慧。麟兒和他,無事不說,紫

陽道友的性格,嘉麟摸得最透。因之惠元知之極詳,乾脆為麟哥哥及早稟明,好歹探個

下落。他們這些鬼靈精也自有打算,你當他真的天真稚氣,胸無城府么?」

真人微笑道:「果如天山道友所言,賢侄和嘉麟,真算是難兄難弟了。只是兒女之

事,還是讓他們自己作主,只要不越軌,貧道絕不過分苛求,這該滿意了吧!」

惠元只好退下,旁立的蘅春,暗刮腮幫子,低語道:「狗咬耗子,好管閑事,欲不

知自己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惠元知她話里有因,也只一笑而罷。、群俠不能久

滯峨嵋,於是以真人和江漢神駝為首,率領青蓮師太、天山神丐、蒼鷹老人、雲姬、惠

元、瓊娘和蘅春等人,繞道伏龍寺,逕飛凝碧岩。崖高千仞,石崖之間,欲有洞穴。

真人不由把雙目一皺,喟然嘆息道:「峨嵋僧眾,如果將人錮諸崖,終日不見天光,

時日短暫還可,日久即鐵打金剛,也難免不敗壞體質。這等作法,殊是佛門弟子所為?

平常武林同道,以其氣勢過在,均心存容讓,隱忍不發,此次因其欺人過甚,被迫鋌而

走險。但如不是元妙前輩,親降紅塵,當今武林中,還少人能和黃衣古佛。互作對手!」

江漢神駝,也黯然一嘆道:「武功一道,漫無止境,能勝黃衣古佛者,確無幾人。

不過,若無麟徒,元妙前輩也絕不肯插足其間,依我個人看法,麟賢侄確是武林中一朵

奇花異草,未來成就,連當今神山三老,恐也不逮。眼前雖有小厄,必可逢凶化吉,遇

難呈祥。」言笑之間,已從凝碧岩上,往那洞口飛落。

江漢神駝與真人原是初會,有心一試高下,百丈絕崖,略一提氣,雙臂微抖,直掠

而下。真人談笑自若,微展袍袖,如影隨形,竟不先不后,一同降落。洞門口,一道碧

光,耀人雙目。真人似覺一驚,如驚鴻掠影,往前直撲,探手間,竟拿著一個玉佩,一

幅素箋。那玉佩,正是自己結離之物,由夫人傳之霞兒,雌性紫龍佩。素箋上,字跡韶

秀,墨猶未乾,寥寥數語,詞意感人。略云:

陌道相逢,原擬傾盡論交,一**之嗔,竊人至寶,竟成凶劫,恨何如之?玉佩奉還,

以減歉疚,高情厚誼畢生難忘。洞中幽禁兩人,武功完失,冰蓮雪藕,久服自痊。

真人不由微慍道:「原來霞兒項下玉佩,也並贈予嘉麟,當時如果雙佩合壁,黃衣

古佛,掌力再精,也難傷人。只是此女武功雖高,難道能在他的項下,將這種至寶任使

取走么!此中難免有蹊蹺!」

元兒笑顧瓊娘道:「霞姊姊仁心慧質,友愛天成,項下雌佩,曾借予瓊娘。不料被

人用計取走,麟哥哥恪於情面,又不好依仗武功取回。當時情形,縱使師伯在當場,恐

也不忍動武,本來嘛!像霞姊姊這樣的人,誰願作那大煞風景的事?」

真人被他這樣自解自說,弄得哭笑不得,也只好說道:「有當一日,如果遇著那酷

肖霞兒的人,作惡江湖,為害人類,難道你們也著意維護,任其為惡么?以貌取人,失

之子羽,以情任事,必致饋事,這一點,以後賢侄和麟兒等人,還得當心呢!」

惠元俊臉一紅,不敢回話。蘅春咬耳細語道:「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

誰教你多嘴呢?受點斥責,煞是活該!」

真人收過玉佩,拿眼朝洞中一瞥,立和江漢神駝,緩步而入,洞頗深邃,狹仄不堪,

由真人領先,用玉佩光華,往前照路。前行半步,下臨絕壁,深不見底,用耳傾聽,流

水潺潺,習習寒風,刺膚砭骨,真入朝身後招呼一聲:「下面太險,務宜留意!」語罷,

飄身而下,如風吹秋葉,輕靈無比。壁高百仞,下有流泉,其寒透骨,受著玉光一照,

更顯得陰森無比。

真人凝目四顧,但見所在之處,實為山腹地穴,暗無天光,石層如削。禁人之處,

因洞穴極深,難於找尋,而且又在龍寺僧,以此處因囚人之處,未免泯滅人性,不由怒

發,暗運神功,朝著項下神佩,劈口一噴,一蓬碧光,夾著紫龍影,暴射而出,還大聲

喝問道:「峨嵋田女快,廬山畢侄女,如在此間,請即復話。」左前方,似傳來一聲嘆

息。惠元心急,往前便沖。

前面削石擋路,而且流水棕棕,寒氣襲人。惠元人如閃電,竟從隙縫之中,鑽了過

去,真人一行,也跟蹤而入。靠左,壁上有穴,為石門,石門反扣,似為囚人之氣。惠

元目視真人,似在等候吩咐。紫陽真人,立囑啟鎖,元兒上前扭斷。陸思南已迫不及待,

撲上前,將石門朝外一拉。一般惡臭,從穴內傳出,幾使人掩鼻欲嘔。真人不避污穢,

步入石穴,玉佩光華一照,將洞內情景,一覽無遺。眾人不由同聲痛恨,因為其狀凄慘,

目不忍睹!石洞之內,坐了一位婦人,一位女子。

那婦人,滿頭長發,幾可及地,坐卧之處,不過一處一丈見方,凸凹不平的大石。

敗絮一床,又濕又臟,身上青衣布裙,已經腐爛,業已數處肉現,那種蓬首垢面,幾使

人一見欲嘔。旁坐的女子,也是一襲青衣布裙,首若飛蓬,一臉憔悴,而且臉呈浮腫,

一身似覺失靈。陸思南已痛哭失聲,當場向那婦人身前撲去。瓊娘也抱著那少女,嗚咽

地哭出聲來。

真人與江漢神駝,俟眾人情緒略形穩定之後,始含笑道:「田女俠和畢侄女,似被

人打傷重穴,將一身功力散去,況且幽禁已久,治療困難,好在本門所存靈藥原多,復

原有望這類傷勢,不宜激動,只一咯血,便無倖免,趕快著人服侍,整理一身,立即出

洞,覓地設法治療,俟功力恢復后,畢侄女可隨著勞道友,立返師門。陸道友和田女俠,

暫隨貧道往崑崙小憩,再作去處便了!」真人和江漢神駝,一干男俠,立退出洞外,守

候諸人出洞。

約莫經過半時,田紉蘭穿著雲姬的服裝,碧襖碧裙,雖然顏色太艷,此時此地,也

只好將就了。畢瑤一身,和瓊娘不相上下,衣著自無問題。田紉蘭臉色慘白,毫無血色,

臉上身上,都顯得異常浮腫,走出洞外,一見天光,不由熱淚雙流,飲恨吞聲道:「十

來年已不見天日了,自忖必死。承韓老前輩,紫陽道友等人,共謀搭救,使此身恢復自

由,田紉蘭有生之年,皆感戴之日。」語罷,竟盈盈的拜了下去。畢瑤也在身後,一同

拜倒。

韓若甫和紫陽真人,忙還禮不迭。就在峨嵋將息兩日,田紉蘭和畢瑤,服食了不少

靈藥,身體大致好轉。真人邀江漢神駝、陸思南、田紉蘭、雲姬、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

一同赴崑崙小住,除神丐蒼老,未置可否外,眾人均都首肯。惟惠元孑然一身,已成師

門待罪之人,而且膩友盟兄,生死莫卜,不見心中難受已極。所立之處,正是峨嵋後山,

離伏龍寺己遠,置身崖前,春花如錦,含蔥疊翠,茫然四矚,感慨萬千。

真人也被他這種至情感動,慰勉了一陣,並請轉致大悲真人,略謂:兩派世仇,原

是先人成見,循此以往,深非彼此之福,深望以武林道義為重,化戾氣為祥和,崑崙弟

子們願同秉此志,互相攜手!

元兒含淚再拜道:「師伯此心,正是弟子求知不得、返山之後,必婉言轉呈,果能

如願,則獲福非淺!離山日久,師母猶卧未痊,願從此別。」又向江漢神駝、天山神丐、

青蓮師等人,依依告別。瓊娘因他是麟兒惟一肝膽至友,早已淚流滿頰,泣不可抑。

惟獨蘅春毫無悲戚之容。眾人不覺詫異,元兒也不由暗中嘀咕,正待握手言別,春

兒笑道:「此去崆峒,路遙程遠。趁此陽春三月,春色雖闌,鶯聲夫老,擬一同奔赴崆

峒,以了游山之願,不知高見如何?」

元兒一時不敢致答。神駝笑道:「你這妮子,痼疾已愈,卻不願挨在祖父身旁。常

聞女生外向,我也樂得撒手不管,待你吃盡苦頭,那時再找我,我可不依呢!」

天山神丐拈鬚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這些老鬼,也該藏之名山,蟄伏不出

了,就讓他們這干少年人,行道江湖,不但本身可增閱歷,也讓江湖上那班魔鬼崽子們,

知道正義猶存,如恣意為惡,老的不出,小的照樣收拾他們!這一來,他們總該有個顧

忌了吧!」又朝蒼鷹老人笑道:「你我攜手已慣,未了之事猶多,崑崙之行,毋妨俟之。

異日陰山氓山這兩處,遲早總得出事,乾脆,往北地一游,真如見到什麼,走腳報訊,

毋需另外找人,豈不也是小小功德一件。」

蒼老也微笑道:「道友所說甚是,如此我們先走一步了!」青蓮師太偕門下弟子,

謝過兩老援手之德。二老也抱拳一禮,立即飄然而去。惠元別過諸老,並特向瓊娘雲姬,

依依惜別,二女自然心存感謝,雲姬更黯然傷離,強忍淚痕,盈盈一拜。

元兒仰天長嘯,音帶嘶啞。一聲珍重,點足而起,蘅春也緊隨身後,一同朝崆峒奔

去。青蓮師太,正擬攜二女,奔返廬山。畢瑤氣道:「弟子神劍赤蛟,被峨嵋僧眾,強

搶而去,如不索還,勢將無法面見恩師!」

師太忙阻止道:「峨嵋雖敗,實力猶存,赤蛟雖然被奪,他們的龍泉劍,也落於爾

師妹之手,彼此扯平,索劍之事,暫且免談,如需劍用,爾師妹袁玉英的沉犀劍,正好

用上!」說完,將劍遞過,還深深地嘆息一聲。二女知道師叔,對師妹猶深致悼懷,不

由一同落淚。

青蓮師太對江漢神駝及崑崙掌教,欣然一禮,也立攜二女同下峨嵋而去。真人也覺

黯然,眼見眾人離去已久,立撮口一嘯,不須臾,空中飛來兩隻大鷹,真人和陸思南,

田姑和雲姬,兩人一組,各跨一鷹,神鷹振翅凌霄,瞬息投入雲中,不見蹤跡。

按下諸人不說,先表惠元和蘅春,兩人輕功武技,軒輊難分。惠元因長伴麟哥哥,

一旦失群,殊多感喟,雖有蘅春隨伴,但心中總覺抑鬱難宣!

峨嵋後山,險峻絕倫,古木撐雲,怪石削立,兩人穿枝流葉,越嶺翻崖,仗著師門

輕功卓絕,竟也毫不為苦。

半晌默然無語,蘅春頗感不耐,微慍道:「元弟,愚姊忍心離開年老祖父,不惜千

里相從,此種心意,恐怕無人知曉了!」

惠元微蹙秀眉,盈然欲涕,長嘆道:「姊姊高誼,只要元弟弟稍解人性,即可一目

瞭然。只是我生不逢辰,為了盟兄,得罪了本門尊長。二師伯個性偏窄,不能容物,且

含著絕大心機。這次他失利回山,必藉機發泄。掌門恩師,一向容讓,說不定對我大施

苛責,小弟一死原不足借,但師母,義兄,還有…,」

蘅春撇嘴一笑道:「還有那如花似玉,對你請深似海的玉女雲英姊姊!」話聲一頓,

把一付翦水雙眸,盯在惠元的臉上,幽怨滿懷道:「我猜得可准!」

元兒一臉嚴肅道:「士為知已者死,女為悅已者容。雲姊姊和我一見傾心,為了我,

不惜和她祖父鬧翻,事到臨頭,嚼舌自盡,莫卜存亡。還有我那盟兄,一事不關已、終

日為人忙,百折不屈,千苦不撓。峨嵋一戰,傷上加傷。這兩人,怎麼樣,我也認為是

過命的知交,他們和我息息相關,如無懷**之意,那無殊負義忘恩,這樣的人,也值得

姊姊一傾么!」最後兩語,委婉而情重。

蘅春確實深深感動,睫毛已濕,熱淚盈眶,啜泣道:「你的一切,不說我也深知,

本來,也不怪你。事有先後,情有獨鍾,我生來自怨命苦,此行,事先也和祖父計議。

我可絕不為自己打算,但願一切如我所料,能使你遇之呈祥,事畢歸來,願效北宮嬰兒

子,至老不嫁。事祖父以終余年,又何嘗不是人間雅事?」說得元兒也落下淚來。

絕岩之旁,白光一晃,幽香陣陣,沁澈心脾。兩人身旁,立縱落一白衣少女,看她

那綽約多姿的身材,和左臂上的燈光,使人一見,即知為酷似龍女的方寶琉。她恬靜得

如九天仙女:長長的秀髮,垂及后肩,鬢雲微亂,白衣素裙,一塵不染,目光落在元兒

蘅春身上,顯得無比溫柔。說她像女,這等打扮,更是無從區別。蘅春不由暗中喝彩:

「我見猶憐,確是人間尤物。」復又想道:「她熱戀麟兒,只是人家已有兩個,和我一

樣,白費心機,終難如願!」

寶琉女望著兩人,微微一笑,玉頰上,梨窩微露,笑可傾城,依依致問:「峨嵋之

事,暫時已了,元弟弟想是準備返山了。」

女人好妒天成,蘅春也不例外,原來她見寶琉女只問元弟,不及自己,不由引發滿

腔醋意。嗤的一聲冷笑,出語更是無情:「我們受貴派迫害,而今已弄得兩敗俱傷,正

主兒更被貴派絕頂高手,掌震內腑,事先還中了你們的毒藥,連絕世奇人元妙長輩,也

認為傷勢太重,無計挽回。麟弟弟如不事先失去玉佩,怎麼樣也不會弄成這等結果,而

今人去樓空,我們再待也是苦悶,他不返山,難道在你峨嵋潛修一輩子不成!」

元兒聽她話中有刺,不由心生微慍,暗道:「憑氣量言,你就無法和雲英相比!」

其實,少女們誰都有妒,只要不過份,倒也無傷大雅。寶琉女恬靜的心情,似乎也漸生

激動,粉臉上時紅時白,但瞬即歸於平息。她把頭微朝上仰,閃閃淚光。她皓白的臉如

帶雨海棠,輕微的嘆了一口氣,低聲自語:「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為我而死,綿綿此恨,

永無絕期!」旋將皓碗一抬,拈巾拭淚之後,又如春花微綻般,露齒一笑,答道:「一

時任性,做下終身恨事,要悔也來不及了,如果他果真有三長兩短,反正我也打定了主

意。不過,事情演變,弄成這樣結果,雖在我意料之外,又何嘗不在我意料之中?世惟

情也始可言情,聚散安危,何須計及?若世俗兒女之輩,都多愁善意,則此短短一會,

猶覺多餘!何況還須冒絕大風險,換來自身煩惱,更用不蛘!」

元兒見對蘅春,隱有微詞,心吵無忐忑,暗中目視春兒,欲見她臻首低垂,愧恨欲

絕,欲也不覺心生憐恤,正待出言勸慰。白光微晃,寶琉女已掠近身前,無比溫柔地握

著蘅春的手,微笑道:「愚姊出言無心,是否妹妹見怪!」

春兒泣道:「是小妹一時不加思索,胡亂出語,琉姊數語道破,自感汗顏無地,今

后處世做人,自必三思而行了!」

寶琉女笑了一笑,旋道:「事情也奇,和他同來的這一批,沒有一位不是光明磊落,

相處於處,如沐春風,使人胸懷舒暢無比,這不能不使我私心感動。」又復低首沉吟道:

「此來,尚有一事,必須和妹子一談,不知蘅妹能否信得及我?」

春兒破涕為笑道:「姊姊這份貌象和優美氣質,一見即使人著迷,不論天大之事,

只須一語,無不首肯,更無不聽!」

寶琉女唇欲啟而霞生玉頰,幾番欲言又止。元兒和蔬春,不覺大疑。惠元對她笑道:

「琉姊姊,你心中藏有何事?我也和春姊一樣,凡與你我有關的事,無不悉聽姊姊,要

說,就請講吧!」

寶琉女望了望春兒,慢吞吞地道:「那是十餘年前的事了,為了練滅魔寶籙,每晚,

我得獨赴峨嵋後山。滅魔神功,威力奇絕,卻是十分難煉。有一次,水火失調,我一身

燥熱,無法繼續,不得已,只有就壁上清泉,洗肌止熱,幸虧功力不深,不一會,水火

歸元,漸覺舒暢,但人也顯得特別疲乏,於是,伴著大石,昏昏睡去。醒來時,立覺自

己身子,被人抱住,一驚之下,順手一掌,抱我的人,竟未料到我醒得這麼快。滅魔神

功,中人必摧毀腑臟,以前既未使用,發掌也未必欲致人於死。

「來人卻強忍內傷,將我一推而起,冷笑道:「韓某路過,見你睡倒,細看之下,

才知爾水火失調。雖然已收既濟之效,但功力用偏,陰極陽衰,正擬用本身功力,助爾

脫困,不圖一時不察,脫落神跡,挨上一掌,你是何人門下,如此手辣心黑!韓某倒願

一聞!」

「也怪我當時氣盛,不但未曾稍加辭色,反疑他存心輕薄,藉此掩飾。當即冷冷答

道:「我是何人,憑你也不配問,你已受我一掌,震傷內腑,但以我功力尚淺,只需覓

地清修,調息四十九日,不葯可痊,惟必記住,在此期間,切忌使用真力,否則,內傷

一發,和緩難醫!』誰知此人心性,卻也高傲異常,竟冷笑一聲,掉首不顧而去!不半

年,據本門弟子報稱,後山山路旁,有一廢洞,內有屍骨一付。衣飾服著,猶依稀可辨,

察看之下,正是那被我震傷少年的衣物,當時心生悔恨,莫可言傳。

「其後江湖傳聞,令祖江漢神駝韓若甫,曾踏遍名山大澤,為的是,找尋自己兒子,

才知那死去的少年,原是威震大江南北,青銅劍韓仲山。

「這一次,雖然面晤韓大俠,本欲面致詳情,但又恐引起本門誤會,遂欲言又止。

而今面當蘅妹,睹爾音容,又復依稀記憶當年情事,誰也不曾料到,相貌與你們最喜愛

的霞妹妹了無二致,偏是一位殺親仇人,恩仇趁此早了,不欲留之來世,所言盡此,惟

有待賢妹處理了。」

事情突如其來,蘅春只覺耳際轟然一響,立時頭昏眼花,嬌軀抖顫,驚叫道:「這

不是真的!父親是位正人君子,行事極為謹慎,姊姊更是秉性溫柔的人,絕不致隨便下

人重手!天啦!人與人,真太可怕了!」

惠元也知道,這事情極為嚴重,因為那是殺親之仇!同時,如果處理不當,迫使蘅

春挺而走險,不顧一切,與寶琉女為仇,那一來,兩虎相鬥,必有一傷,無論傷著誰,

都是一樣的嚴重。他知蘅春愛著自己,只有委婉解勸,才能壓制她的激動情緒。於是正

容說道:「蘅姊姊,這事情出自誤會,方姊蘭心惠質,絕非故意傷人,而且冤讎宜解不

宜結;如她問心無愧,絕不將此事面告吾姊了!」

蘅春哭道:「這些話,我都懂,只是因傷致死的人,是我的爹爹,語云。『父母之

仇,不共戴天!』不管有意無意,我爹總死在她的手上,感情是感情,仇恨是仇恨,絕

沒法混為一談。」旋又對寶琉女道:「我祖父踏遍江湖,找尋父親下落,十餘年如一日,

但始終如石沉大海,查無動靜,誰也料不到你是我殺父之仇人,我只有傷心。」

親仇絕不能解,相識一場,到頭來峨嵋濺血,這是誰也無法預料的。

「好吧!恕我無禮!」寶琉女秀髮紛披,白衣隨風飄拂,宛如廣寒仙子,謫降塵寰。

她長嘆一聲,星眸中熱淚盈眶,低聲答道:「我知道這一誤會,絕難為苦主所諒。但我

也絕不求人諒解。蘅妹妹,要怎樣,就請隨心所欲吧!」眼前黃光一閃,一陣錚鳴,蘅

春已拔出青銅劍,仰天狂笑一聲,粉目中淚如雨下。振腕揮劍,疾如電閃,長劍往寶琉

女前胸狠狠刺去。她緊閉一雙星眸,粉臉微笑望天,銅劍飛來,一動不動。只聞嘶的一

響,寶琉女前胸白衣,已被利劍刺破。鮮血也隨之而出。

惠元挽救不及,竟擬用師門太乙五靈掌將春兒震退。不意蘅春倏的把銅劍往後一帶,

投劍於地,兩手捧臉,人如一隻斗敗公雞沮喪已極,口中還喃喃自語道:「這是人家一

種無心之失,而且她還覺疚意重重,殺她不還手!這種仇,實在無法報復,希望爹娘在

天之靈,實鑒此心!」這一女娃,原有三分野性,心地爽直,想到就作,把寶琉女善良

的心性試出以後,不覺如醉如痴。往前一衝,一把抱著寶琉仙子,泣道:「姊姊,恕妹

子魯莽,胸前創口,是否嚴重,待妹子為你敷藥?」

方女搖搖頭,很溫柔地一笑道:「創及肌膚而已,不足為意,稍敷藥末,即可痊癒。

愚姊一時無心,害妹子父女乖背,十年來的歉疚,使我深致不安,賢妹手下留情,更使

我汗顏無地……」她一邊安慰春兒,一邊卻撫著春兒額前秀髮,溫柔婉變,嬌美無比,

胸前一塊鮮紅,她可漫不為意。連春兒也被她的美麗陶醉了。

惠元一見偌大無比的一場驚險,竟由蘅春懸崖勒馬,輕輕化解,不由引起無限敬意,

笑對蘅春道:「韓姊姊,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結,得饒人處且饒人,處世做人,循此而往,

雖蠻貊之邦,亦無往而不利,否則,無理糾纏,日必增多,吾姊真是宜於勸善!」

春兒笑了一笑,卻攜著寶琉女的手,走到僻處。惠元知道女孩子們的事,很多不便,

只好坐著等候。不久,雙人出來,寶琉女卻換一襲淡黃淺裝,那正是春兒之物,蘅春笑

向元兒道:「我們已結成異姓姊姊,你該代我歡喜。『」

元兒笑道:「若是適才動手揮劍的情形,可是真叫我作辣!」

春兒人本天真,不免笑問道:「如果我和寶姊真的動上了手,你幫那一面?」

元兒笑道:「那一面我都不能幫,幫你,對不住方姊姊,幫她,卻對不住你!」

春兒把秀眸眨了一眨,幽幽地道:「這麼說來,你是袖手旁觀了!」

寶琉女趕緊用話岔開道:「許多事只許心裡想想,無法道破,何必須著追問?」

元兒一笑,暗中卻更佩服此女聰明。正待攜著春兒告別,不免一臉黯然之色,寶琉

女淡淡一笑,漫不意容。春兒惠元,又不免暗中奇怪,對方似已察覺含笑道:「聚散無

常,世情難料,只要彼此意志相投,縱令關山險阻,形隔而心向,又何嘗不是至交?」

語聲一頓,旋復低吟:「海內逢知已,天涯若比鄰!」卻把粉臉轉向別處。

元兒和蘅春,不禁一驚,深悉此女,對感情極重,她原眷戀麟兒,雖未道出,懷今

之殷,不言可喻,不由抱拳為禮道:「久別師門,急於反出,暫和姊姊別過,略了私事,

即將仗劍尋訪盟兄,麟哥哥人間祥麟,必有善報,如路過峨嵋,當設法通知吾妹,一同

就道!」

寶琉女把頭連搖,正色道:「此處多險惡,不必重來,以免徒勞跋涉,甚至還惹出

其他是非,務宜切記。天色不早,從速下山吧!」

元兒春兒,只好遵命,下得峨嵋,折向北轉,一路曉行夜宿,風雨無阻。

春兒對惠元,可說是百依百順,但元兒卻抱定主意,不晤琵琶女,絕不再有任何打

算!一路上,竟顯得心事重重。春兒雖然極盡慰解,但終不能打動惠元意志。

一晃半月,相安無事。這一天,已抵達崆峒。

崆峒相傳為古仙人廣成子修真之地,為道教發揚之處。時值不夏,山花如錦,古木

排雲,青石甬道,蜿蜒而上,竟可直達崆峒派大悲真人修真之處——崆峒石室。惠元知

道二師伯崆峒僧,厭惡自己,此次師兄師姊,相率下山,並攜恩師手諭,名為召喚,實

可拘捕。二師伯且親赴巫山,卻被神山三老鐃鈸僧前輩,較技敗績,如已先行返山,勢

必懷恨,盡量在恩師跟前進讒。掌門人雖待自己愛如己出,但如壞話講得太多,自己混

淆視聽,雖新生父母,亦難免不滋生疑誤。明如曾母,三聞「曾參殺人」,終於棄識遁,

足為昭監,這一想,不覺憂心如焚。

蘅春知道元兒心意,遂笑慰道:「醜媳婦終須謁見公婆,事已如此,急也無用,據

愚妹之見,不如先行晉謁令師母,將人治好之後,再見貴掌門,以免責罰時,無人勸

解!」

元兒苦笑道:「徒弟對師尊,必須敬之誠意,否則,無殊欺師背祖。承姊姊千里相

送,私心竅感,惟小弟在師門系以待罪之身,吉凶難卜,暫擬小別,山麓有兩處女貞道

觀,姊姊不妨寄居數月,如未有譴責,當面稟恩師,再謀會晤如何?」

蘅春雖然不願,但也無法不表贊同,只好頷首應允。

山麓有霞碧元君書觀,觀主柳嫻,系一老年女道土,為人正派可親,惠元立攜蘅春,

同赴碧霞觀,觀雖陳舊,但香火鼎盛,門有古柏虯松,氣勢頗雄。才入觀門,即有年輕

女道士,含笑迎接。

惠元忙抱拳為禮,說明來意后,那女道士含笑望著春兒,滿臉堆歡道:「陳小俠,

本觀常有女眷寄宿其間,招待雖然不周,但飲食寢宿之處,尚還素凈,觀主即在內殿。

是否進入一見?」

元兒笑道:「既來寶觀,理直進謁師伯!」

那年輕女道士,即含笑領路。穿過一道回,眼前便是內殿。殿內香煙裊裊,金像輝

煌,蒲團之上,正坐著觀主柳嫻,一見元兒,忙起身含笑道:「陳小俠,下山日久,風

塵滿面,大抵卷游知返,慧兒少小更事,小俠入觀,理應先行通知貧道迎接,才是正

理!」又含笑望著蘅春道:「這位女俠,大約不是貴派同門,否則不至眼拙!」

元兒忙依禮相見,又給觀主介紹春兒,並告知因為門規所限,不是本門弟子,宜先

行面謁恩師,獲得准許后,始可直接入山,故暫時就此一住。柳嫻慨然允諾,並著女弟

子略備酒膳,為元兒與蘅春洗塵,為元兒婉謝,立即別過觀主。

離觀不久,惠元知道師門中業已發覺有人上山!先是山頭上一聲鷲嗚,鷲為天山神

物,一雌一雄,可以出入青冥,生裂虎豹,威猛無比,為元兒五師叔藍衣秀土戴夢華之

物。崆峒派守山之責,多僅著這兩隻靈鳥。山頭上,鷲影沖空,疾如閃電,盤空數匹,

竟朝山下飛來。

元兒一見,竟是那最威猛的雄鷲,不禁暗想到:「此時如能避免同門發覺,也可減

少許多麻煩。」竟想往斜刺里躍過,繞道山後小徑,由后洞直入恩師雲房,晉見師尊。

那時,或打或責,旁邊如沒有人推波助瀾,罰必不重。這一想定,遂穿身松林之內,沿

著左邊,直往山崖便奔。這一來,地多岩石古洞,懸岩高居,削石如林,山勢奇險。元

兒正飛上一處絕岩,眼看自己已到了山腰,越過前面一段坡道,即可翻上崆峒後山。

到了千丈崖,下落百仞,停身一株古松之上。松樹后,有石穴一,徑可盈尺,如蜿

蜒而入,蛇行逾刻,即可抵崆峒石室后洞之中,那是大悲真人陳太清修真之處。隔室,

倒是玉鎖夫人洪巧娘養病之所,與其說是養病,不如說是癱瘓,因為水火失調,陽極陰

衰,傷了全身脈絡,不但武功全失,連轉側也需人扶持。真人雖然道學清高,武功劍術,

與紫陽真人、南轅北轍,各有獨到之處,但對於這位心愛嬌妻的絕症,竟是一籌莫展。

惠元本系顯宦之子,父親陳廉,方正不阿,被人誣害,隱獄瘦斃。母方氏,美遭遇

賢,時生惠元不到三月,夫羅病倒,憂憤成疾,廉死,病更加劇,逾年亦死。乳母華氏,

將主人成殮之後,遂扶柩歸隴。由於主人宦囊不豐,返華亭之後,生計日促。華氏因主

母之賢,感恩圖報,撫育孤兒,不計艱辛,元兒甫三歲,亦積勞成疾,不久亦逝。這時

惠元成了孤苦伶仃,乏人照料,而且乳母屍骸,亦停在在床上,無法埋葬。

幸有當時好心人士,為之惻然。於是捐資籌款,將死者入土之後,正擬謀撫孤良策,

也是合該武林中,要出一位出類拔萃的人物,恰遇著大悲真人,由陸外訪友返山。道經

其處,目睹事情過於悲慘,同進把這孩子一看,眉目秀美不必說,骨格之生,更是千中

難擇,遂慨然出面,願盡收養之責。

鄰保慧眼獨具,知道長為當代奇人,遂大喜過望,當即將元兒交忖道長,並捐助百

金,以為教養之費。大悲真人,縱聲長笑道:「這孩子,與貧道自有師徒之分,錢財為

身外之物,三清弟子,四海為家,自不需此,否則得資僅止百金,而身旁卻多一累贅,

豈非大愚?」語罷,卻抱著元兒,即日返山,還未到達石室,玉鎖夫人,即率本門弟子,

赴洞外迎接。

一見面,夫人即堆歡含笑道:「掌門人倒不憚煩鎖,連人家幼兒,也抱了回來,收

作門弟,替妾身頻添許多細事。五行掌力,又待耽擱多年,否則這孩子須請人撫養!」

話雖如此,卻挨著真人,一把將元兒抱了過去,從頭至腳,把惠元看了個仔細,一見孩

子雖有三分單弱,卻是粉琢天成,無處不美,不由嘖嘖稱奇。

夫人與真人結婚十餘載,雖然無生育,但對孩子卻是萬分喜愛。真人一見愛妻這等

情景,也不免暗中開心,遂含笑道:「你不是想撫育一位螟嶺義子么?這孩子早失怙恃,

無依無靠,老夫見他境遇凄涼,更喜他生像不惡,故特為夫人找了一個累贅,雖為修為

有礙,分去不少精神,但為武林中造一奇才,又何嘗不是人生快事?」遂將元兒身世,-

一道過,卻將夫人聽得滿懷凄楚。

自元兒入洞,玉瑣夫人,竟負起慈母之責,愛護有加。待元兒長成,竟把崆峒武功,

傾囊而投。逍遙客陳一真、藍衣秀士戴夢華,也喜愛元兒。從小,就把自己精研的奇技,

暗中授與,在後起之秀中,惠元算是得天獨厚。惟有元兒二師伯崆峒僧,及湖海居士史

仁,兩人對這位師侄,卻不投緣,所收的弟子,更存著嫉妒之**。幸好玉鎖夫人,警覺

性高,處處防範,故未肇事端。

玉鎖夫人因緣五行掌,走火傷身後,元兒為報師恩,願踏遍天下名山,找尋靈藥,

為師母治病。而今靈藥雖具,一身卻沾惹絕大麻煩,能否化解,尚未可計,回思往事,

倍覺黯然!

正在出神之際,悄立岩上,只覺雲生足下,一片茫然。身旁,一樹青松,圓如華蓋,

枝頭上,一聲微響,紅綠光閃爍間,竟跳下兩個人來。事出猝然,迫使元兒往後一退,

只聞來人低喝道:「師弟,你好大膽,闖了彌天大禍,躲還不及,斗敢回山!」

元兒見來者正是大師姊紅裳女朱素娥,三師姊綠牡丹顧雙卿。這兩人,都是蘭心蕙

質,溫柔無比,絕無害己之心,忙依禮相見。錯愕問道:「小弟雖然罪孽深重,然所行

所為,自信未曾逾矩。所謂滔天大禍,不悉姊姊竟何所指!」

朱素娥幽幽嘆道:「二師伯和四妹七弟,異口同聲告你交結派中仇人,不聽掌門手

諭。拒不返山.而且還做下那種羞見武林之事,愛了一位姓薛女子。為著別人,竟和四

妹七弟動手,而且把他們手中青鋼劍.付著靈虎削鐵如泥,一舉斬斷。恩師本未動怒,

聽你所為太不像話,才下令要以門規處治你。適才神鷲報警,我和三師妹負責守山.知

已有人深入禁地,神劍隱蘊光華,鷲目如電,可以識劍。師弟雖然潛入後山。但還逃不

過我兩人監視,只是一事不解,還得當面請教師弟。你和掌門人份雖師生,情逾骨肉,

難道為著一女子,把養育和訓誨之恩,拋之不顧么?」

素娥心直口快,這一數說,在她以為理直氣壯,元兒卻可忍不住了,一時不覺顏面

變色,身體發抖,眼含熱淚道:「事久見人心,詳情我也不便在此細說,只求兩位師姊,

讓我先見恩師和師母一面,背上靈虎劍,我解下交付姊姊,以示此了無他意便了!」語

罷,解下佩劍,將靈虎劍雙手朝朱素娥遞了過去。紅裳女和綠牡丹見他一片至誠,星眸

精光畢露,友愛異常,不由心生憐恤,忙溫言勸告道:「恩師就在雲房,既然急於一見,

何必繞道?靈虎劍還是你自己拿著吧!」

元兒流淚道:「此中道理,日後師姊也必然知道!就煩兩位師姊和我一同進見!」

紅綠兩女,果然一前一後,監視元兒,首由朱素娥朝下便躍。但見她嬌軀往前微伏,蓮

足輕點,雙掌揚伸之間,如秋風飄落葉,輕飄飄地往下降落。那絕壁虯松,卻也生得奇

怪,樹由壁縫凸出,枝葉朝下,橫伸數丈,宛如一道拱橋。

朱素娥蓮足一點,微挪柳腰,立把身形定住,正擬招呼元兒,趕決下落。驀覺微風

颯然,身後竟有人跟蹤而下。素娥暴吃一驚,心中暗忖:「師弟武功,雖得掌門秘授,

畢竟年紀太輕,修為日淺,我就不信,他會比我高明!」可是事實如此,元兒就在她的

身後,丰神玉骨,秀逸奪人。朱素娥不由芳心一動,暗道:「好決的身法!」綠牡丹顧

雙卿,落下之後,不由望了元兒一眼,臉上表情,似覺詫異,淡幽幽的問道:「元弟適

才所用的輕功,似非本門心法!」

元兒臉上一紅,囁嚅道:「這是綜合本門及義兄所創心法,鍛鍛而成的躡空蹈虛。」

兩女不由晤了一聲,意似不悅。

元兒也無法計較,只好一笑置之。

三入伏身入洞,索行而進。洞口甚窄,通行艱難,尤以朱素娥體質較豐,且有素癖,

不數步,衣履膚之上,均有塵泥,雖無傷言,但亦為不歡。

元兒至感歉疚,黯然說道:「小弟不肖,使兩位師姊,陪同受苦,高情厚誼,終生

難忘。」

顧雙卿忙笑慰道:「同門姊弟,自有守望相助之義,但望掌門人能見諒師弟,則再

大的苦,我和師姊也樂於接受了!」

洞作喇叭形,前行愈遠愈見廣闊,且有天光,真人云房,就在靠左石室之內。

元兒只覺心跳,遂婉求素娥,先行通報,自己則跪在門外等候。

石室長闊逾兩丈,琴棋書劍,無一不全,門有珠簾,瓔絡垂地,一股檀香味,飄揚

室外,但又不見白煙。

朱素娥將門邊玉磐,輕輕一敲,室內立有磬聲回答。素娥知道恩師練功完畢,准予

進謁,將衣裳整理之後,遂肅然而入。

崆峒師徒規矩可嚴,素娥入室,見大悲真人,猶正襟危坐於雲床上,忙依禮下拜。

大悲真人溫容問道:「今日是你當值,何事進謁本師?」

素娥忙垂首答道:「陳師弟現已回山,跪在室外求見,特請恩准。」

「難道他從后洞繞道而入?」

素娥不敢蒙被,只好點頭。

真人把劍眉一掀,兩道冷芒,暴射丈爾,只嚇得朱素娥大吃一驚,暗暗為師弟捏了

一把冷汗。

大悲真人,情緒似頗激動,但他畢竟修為極高,而且師徒情重,強忍胸頭怒憤,略

事沉吟,最後還是黯然嘆息道:「你著他進來!並令顧兒,仍回原位,兀守山洞。」

素娥立即傳諭,門帘一卷,惠元竟膝行而入,低喚一聲:「思師」之後,伏地不敢

抬頭。

真入慍言問道:「你自入本門,師徒情若父子。你師母更是待你不薄,下山之時,

為師面贈靈虎,並諄諄千誡。曾幾何時,你卻奴顏親仇,痛師欺祖,傲視長輩,凌辱同

門,你二師伯至為震怒,如果獲悉你已返山,這一劍之厄,你自信可以逃脫么?」

元兒悲聲道:「弟子一身全為恩師暨師母所賜,感恩懷德,終生不敢稍忘。奉命閱

歷江湖,手仗靈虎,亦不敢稍違思師至意,如有觸犯門規之處,自甘領受極嚴厲之處分!

鶴峰出現成形靈芝,弟子為救師母,赴山取葯,卒和陰山派玄風老道之子袁素涵,當場

動手,袁素涵暗中使用毒粉,弟子受傷,人已昏絕,本難逃脫敵人毒手,崑崙弟子季嘉

麟,廬山門下的薛瓊娘,捨命相救,幸免於難、且不避嫌疑願和弟子結生死之盟,乃有

當日之失!」

元兒詞情懇切,慷慨激昂,了無所隱,頗使真人感動。但他雖是掌門,對二師兄那

種跋扈飛揚,至為忌憚,故一時猶委決不下,只好問道:「你竟不能勝過袁素涵,難道

季嘉麟就能把他打敗?」

朱素娥也囿於長輩成見,似覺崆峒門下,絕不會比崑崙弟子稍差,於是皺著柳眉,

把一雙妙目,凝視師弟,那意思是說:「別為自己脫罪,把人家捧得太高!」

元兒只知照實無隱,續道:「義兄季嘉麟,得崑崙絕傳,並受奇人培養,武功劍術,

在當今武林後起之秀中,確系首屈一指,袁素涵焉能與他比擬!」

「比你如何?照實直說,不要誇張!」真人語音頗高,顯有怒意。

元兒肅然對道:「弟子雖受思師栽培,然和義兄相比,實有雲泥之判。」

「那麼廬山弟子薛瓊娘,也比你高明多了。」

「薛瓊娘為義兄妻室,武功一項,比弟子較差!」

真人把劍眉一掀,大聲喝道:「你是否為此女美色所迷,視本師手諭,敢如秋風過

耳,乃至和你四師姊、七師兄,在巫山金牛谷,比劍動手!」

元兒嚇得伏地叩首道:「當日弟子等圍困金牛谷,同行數人,為恙蟲螫傷,義兄返

山求葯,將傷者託付弟子,因朋友之交,不敢失信,同時恩師諭示,亦著弟子休宜自處,

而師兄師姊,卻一致幫助巫山群盜,強迫弟子返山,並還圍攻廬山受傷女弟子薛瓊娘,

弟子一時無奈,只有仗劍維護,神劍犀利,攻守之間,把師姊和師兄的青鋼劍,失手削

斷!」

「你也無法證實,不愛著那紅衣女子,攜手摟腰,仗劍相護。雖說你是武林兒女,

但也逾越常情遠甚,更何況,你曾敦詩習禮,男女之間,那能這等隨便?再說,你師母

纏綿病榻,度日如年,難道你毫無記**之心!」

惠元滿懷委屈,禁不住流下淚來,垂首不語久之,最後卻提出了極大勇氣,嗚咽道:

「知子莫如父,知徒莫若師。弟子雖近愚頑,但朋友之義,五倫之常,尚還不至愚昧無

知。而且廬山薛瓊娘,系崑崙掌教紫陽真人當面允婚,弟子再不肖,也絕不至看到朋友

妻室,稍懷邪**。因為人家救我在先,急危之時,疏於形跡,事誠有之。盟兄師徒,慷

慨大方,對人更是仁至義盡,常謂崑崙崆峒世仇,那是先輩之事,目前兩派,無怨無尤,

武林劫運已起,攜手合作,兩派親於一家,只有百利而無一害。否則互挾仇怨,壁壘分

明,懷鷸蚌之爭,啟漁人之利,絕非崑崙崆峒之福!」

大悲真人,不覺為之動容,急問道:「難道這是司馬子陽,親口所說?」

元兒含淚點頭。

真人沉吟半晌,始說道:「話雖不錯,只怕是有口無心,並還別具奸謀!你在那兒

遇見了他?」

元兒立將峨嵋經過,仔細一說,講到麟兒受傷一節,又不禁流下淚來。

大悲真人,也深受元兒這種至誠感動,但又震於二師兄的威勢,一時卻也拿不定主

意,只好暫時揮手而起,並道:「你師母對你日夜懸**,病情迄未好轉,為師攜你見見

她吧!」

元兒情緒激動道:「這一次,師母病體,必能痊癒,徒兒雖然粉身碎骨,只要能略

盡孝心,死亦瞑目了!」

真人形色黯然,深深嘆息道:「走火入魔,醫家已視同絕症,那能望好?你我師徒

緣份已盡,你能見她最後一面,使她略為寬心,也不枉她撫養你一場!」

這話說得極為包涵,元兒也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不免暗自傷心,垂首跟著師父走出

室外。

玉鎖夫人卧病之處,雖在真人隔壁,但因雲房系一字橫排,壁與壁間絕無通道,必

須繞道而入。

石室四壁,光滑如鏡,室處山外,空氣流蕩,雲床更為紫檀木所制,錦被狐褥,香

軟無比,床前玉桌藤椅,不染絲塵。

玉鎖夫人,仰卧榻上,隨侍的人,為崆峒派二弟子散花仙姬劉玉霞,一見恩師入室,

正擬依禮叩見,真人搖首命止。

夫人正閉目熟睡,真人入內,毫不知曉,元兒如見慈母般,早已跪伏榻前,淚如雨

下,夫人昏睡之間,元兒的話,無殊雞聲一唱,午夜夢回,雙眸微啟,目光無神,但雙

頰上卻微露笑意,慈祥仁愛,無殊親母,顫巍巍的把左手一伸。在往日,夫人素有美名,

膚光如玉,其滑如脂,可是自從惡病纏綿,不但膚光失色,而且骨瘦肢離。一晃半年,

人更不堪,手上皮膚失潤,色作焦黃,膚屑紛紛,從肌膚上降落,這正是病情轉劇之兆,

不論大悲真人,道力如何高深,不惜損耗自己真元,為夫人推拿治療,渡氣通服,養水

培元。卻也無法。

這可把元兒信心,大為減低,因為假草木之靈,能否有濟,可無絕對把握了。於是

緊握著夫人的手,那眼淚,竟流之不盡,而且滿懷委屈,連恩師面前也不能盡量剖白,

至愛者,莫如慈母,思慮紛紜,無法忍受,幾至失聲長慟。但以恩師就在身後,為恐失

禮,又不敢哭出聲來。

夫人只知道元兒下山,行道江湖。其中所發生的事,真人卻不敢在夫人面前細說,

並嚴囑門人徒眾,不得在夫人跟前饒舌。玉鎖夫人,對元兒一切,可以說是了無所知。

元兒返山自然心中一喜,及聞哭聲有異,真人形色,也與往日不同,不由素心生警,竟

驚問道:「元兒,怎麼這等模樣?有何委屈,可對我細說!」又拿眼望著真人道:「掌

門人,你我半百無兒,這孩子親如己出,什麼事,都須看在我的份上,萬勿委屈了孩

子!」

元兒為恐師父生氣,忙強作笑容道:「徒兒一切都好,適才返山,乍見師娘,喜極

而泣,故有此狀。」語罷,竟從革囊中取出,那珍如至寶的玉瓶,裡面盛著的,正是靈

石天露和搗碎的芝馬流體。

瓶塞一拔,滿室清香,一股白氣,直衝而出,正射向夫人雙目。

病人只覺目中一涼,清爽無比,雙眸中那火辣辣的感覺,立時去凈。

真人夫人,盡皆識貨,不約而同的一聲驚叫:「這是形成芝液,你如何會有這種天

材地寶!」

元兒不答所問,卻拿著玉瓶,親遞向師母唇邊,急道:「師母,趕快吞服,而後閉

目養神!」

露液頗多,盡出麟兒所賜。玉鎖夫人,一口氣吞了三口,而後把頭搖微。

元兒尚攜瓶懇請飲盡,夫人急道:「只此已卻病有餘,過飲殊暴珍天物!」

半年隨友,惠元功力大進,太乙五靈掌力,更被麟兒指點不少!搓手之間,掌熱如

炙,兩手對著夫人掌心,跪就榻前,以本身純陽真氣,直向夫人丹田輸去。

玉鎖夫人,自吞服芝液后,竟如響斯應,只覺腹內一股清涼之氣,隨著血液擴及四

肢。但因右邊失靈,速度不一,左右失去均衡,一個不巧,仍難復原。

惠元手快,不惜損耗本身元氣,用太乙五靈內力,打通她封閉脈絡,因為部分內功,

系夫人秘授,須此知道清楚。

玉鎖夫人,深悉這是緊要關頭,絲毫不敢疏忽,雙眸一閉,氣定神寧,竟隨著元兒

內功所指,一點也不勉強,將真氣往右邊凝運。

那麻木不仁的半身,此時突感一股陽和之氣,周流疾轉。全身也漸漸滲出熱汗,那

是昔所未有。

真人和散花仙姬劉玉霞,同感一怔,不是目睹,幾不相信世間有此奇事。

元兒聚精會神,太乙神功,源源不斷,不疾不徐,而且功力漸漸加深。眼看約有三

個時辰,全身脈絡,竟豁然而通,不但夫人衣襦盡濕,元兒也弄得力盡筋疲。

惠元拿手帕拭乾臉上冷汗,取出僅有的兩顆紫蘭仙寶,一顆獻與恩師,一顆給了夫

人,還有絳雪丹和那千年雪藕,卻塞在夫人枕邊,說明用法后,即叩頭出室。

玉鎖夫人見愛徒孝心之重,即親生兒女,亦鮮克有此,這一喜,真無法形容。

真人就立在愛徒身後,元兒每一行,他都暗中點頭。

夫人笑謂真人道:「終生痼疾,自謂痊可無望,誰料這孩子福緣之深,竟無人及得,

很多東西,竟是見所未見之物!」旋伸手出示紫果,笑問其名。

真人肅容答道:「九天紫蔭仙寶。修道之人,百難一見,食此一枚,修鍊可望,固

疾自痊。夫人百脈已通,惟尚須靜養一些,切不能妄動肝火,否則功力難復原!千萬留

意!」

夫人笑道:「你和元兒回房小息,我一身盡濕,得換換衣服,等體力復原,再向同

門徒眾,予以宣布。那時開懷暢飲一番,豈不皆大歡喜!」

真人不忍拂逆夫人之意,只好帶笑應允,但心情是沉重的,他有苦難的言。

翌晨,門人聚會前洞,依據常例,除門下弟子朝參外,真人還必親自為門人講解武

功。

玉磬一響,上至逍遙客,下及新進弟子,各就各位肅立,靜候掌門。

大悲真人,手挽雲帚,道貌岸然,身後跟著惠元,含笑而出。

不但崆峒弟子,以元兒突然返山,竟無人知道,至感驚訝,連逍遙客和藍衣秀士等

人,也深覺一驚。

崆峒僧和湖海居士,兩人顏色頓變。尤以那跋扈飛揚的和尚,立時目露凶光,不願

當堂失禮,立從嘴裡迸出一聲冷笑。

堂下弟子,桃花女徐璧姬和赤陽劍秦珂,也一臉通紅,現出咬牙切齒之狀。

崆峒石室,充滿著一片緊張,宛如室內裝置不少地雷,藥線已燃,只等爆炸。

眾人懷著極端不安的心情,朝過掌門之後,大悲真人,竟笑向元兒道:「此次為爾

師母痼疾,命你下山取葯,一去半年,長輩同門,深致不安,還不依次見過。」

元兒領命,先從逍遙客起,跪下叩頭。

這位大師伯,對惠元素來愛護有加,受了四拜后,竟一把挽著元兒,仔細端詳半晌,

忽然縱聲朗笑道:「看你眉宇間,透著清氣,功力增加,自無疑問,大約還有別有奇遇,

否則不會如此,掌門衣缽未必可繼承,本門當興,亦可預卜!」

又見崆峒僧臉色不善,忙含笑招呼道:「二弟,孩子年輕,一切從輕發落吧!」立

示意元兒,好好見禮。

惠元忙走到這位二師伯的膝前,正待下跪,不料崆峒僧勃然變色,突從座上立起身

來,袍袖往前一展,打出他性命交修之學,一煞神功,掌力千鈞,霸道無匹。

逍遙客就坐在他的上首,哪容他這樣逞凶,不由臉色一變,左手隨手一揮,把師弟

手腕朝上一抬。只聞轟然一響,立將崆峒僧所發掌風,朝著元兒頭上掠去。

崆峒僧臉色鐵青,質問師兄道:「此子背師欺祖,冒犯長上,典前事仇,無論哪一

項,卻是死有餘辜,難道師兄和掌門,命他一拜,即可一了百了么?」

逍遙客見他當眾翻臉,也不由引起滿腔怒火,兩道壽眉往上一揚,冷笑道:「二弟,

我和你年紀已逾高齡,任何事自然比人看得透徹。按說,元兒是一個不更世事的孩子,

無論犯了哪一條,看在他的年齡上,例減一等,而且以此兒心性,絕非不肖之徒……」

崆峒僧不待師兄話畢,即冷笑道:「然則,我把報之事,盡屬子虛了。師兄當著他

的面,不妨細問!」

逍遙客即朝真人發話道:「掌門人,可著元兒把下山經過,當眾宣布。

真人怒視元兒道:「你可把半年所行所為,盡量吐實。」

惠元跪在堂中,遂把取葯、受傷、交友、重託、惡鬥,以及峨嵋之行,一字不隱,

講了出來。

堂前弟子,不免竊竊私語,暗為元兒捏了一把汗。果不其然,崆峒僧狂笑一聲,道:

「這是他自己親口招認,本門與崑崙派,原系百年世仇。歷代祖師,終以此告誡門人,

而且製成鐵券,與仇人勢不兩立,違命者死!先輩掌門,將鐵券面授老僧,對本門行使

監視,授券之時,師兄掌門,均自目見,而今先輩鐵券猶在,老僧按令行事,可不是找

誰麻煩!」

語聲到此一頓,目視赤陽劍秦珂,沉聲喝道:「你還不奉香供祖!」

這是崆峒派的門規,舉凡門下弟子觸犯例令,必需先行奉香,鐵券符令一出,犯者

絕難倖免。

大悲真人見二師兄一意孤行,不免勃然震怒,但他涵養畢竟高人一籌,仍然強忍怒

火,笑道:「師兄,本門師祖鐵券,雖在師兄手中,但從未啟用,元兒縱有不是,罪不

至死,處分之事,還望從長計議!」

不料話猶未落,崆峒僧已從袍里,取出一具紫布四方的錦囊,一面綉著黃底白黃金

字:「崆峒鐵券」。

此物一出,連掌門也從椅子上立起身來,不得已往右一跨。正中祖師神位,本有黃

幔遮蓋,此時值日弟子,竟緩緩將幔布拉開,現出一位童顏鶴髮,背負長劍,身著紫袍,

道須雲履,形態如生的畫像。那就是崆峒派所供奉的祖師,世俗盛傳的廣成子。

武林中任何門派,都有一位代表門派的象徽,姑不論有無其人其事,門弟子都得肅

然致敬,而且發號懷**,均認為出自祖師,以神設教,自古而然,不足為怪。

祖師神像一現,上自掌門,下及門弟,均肅然伏地,跪拜叩首如儀。

就在神像之前不遠,供著一具古香古色的銅鼎,面且神桌上,還點著一對大燭,燭

泛青光,香煙裊裊,莊嚴靜穆,氣勢非凡。

赤陽劍秦珂,低頭疾走,從桌上抓了一大把線香,就燭點燃,隨手一甩,火苗應手

而熄,從香案上發出一陣青煙。秦珂捧香,對祖師一揖后,轉過身來,捧著香,垂首緩

步,竟把香遞向崆峒僧。

惡和尚鐵青著臉,先不接香,從紫布錦囊中,取出丹書鐵券,擺在祖師桌前,突地

返身,將香高舉過額,朗聲宣佈道:「謹以祖師丹書鐵券,處罰欺師背祖之徒,逆徒陳

惠元,還不上前領罪!」

惠元含淚,向真人磕了四個響頭,又朝諸位師伯師叔及門中師兄師嬸,拜了四拜。

同門均為之揮涕不已,本想討情,但懾於崆峒僧的淫威,而且又將丹書鐵券攜出,

足見恨惡之深,連大悲真人,也噤若寒蟬,其他更無人可以說話。

惟有藍衣秀士,劍眉頻掀,手握劍柄,幾番欲動,但均被湖海居士監視。

大悲真人和逍遙客,臉上表情,至為嚴肅,看情形,似在必要之時,立即當場翻臉。

目前為顧全大局,均在竭力隱忍。

元兒垂首含淚,跪在銅鼎之前。

崆峒僧縱聲喝道:「你背師欺祖,義結仇人,抗命不遵,凌辱同門,該當何罪?」

元兒垂首答道:「師伯只管處罰,弟子領罪就是,所行無愧,一死何辭!」

崆峒僧一手舉香,一手拔劍,光華仍耀,劍作龍吟,長劍一拋,立由秦珂接去。

惡和尚高唱道:「茲命秦珂掌弄!」

秦珂應聲:「遵命」

長劍高舉,狀若凶神惡煞,只等崆峒僧的示下,立即行弄。

崆峒僧把線香儘力朝上一舉,濃煙上冒,石室煙迷,只須把香朝著銅鼎之內一摔,

那就是行弄的指示。

石室之內,空氣沉悶,情況緊張。這一道家修鍊之所,不啻閻羅殿前,全為愁雲慘

霧所籠罩。

眼看崆峒僧如瘋如醉,雙眸那滿布血絲,全然不像佛門人物,正待把香對著銅鼎,

疾朝下摔。

秦珂配合乃師行動,用腳踏著元兒的後背,朝下一踩,摔香落劍,就在同時。

說時遲,那時快!石洞之內,人影連晃,堂前突出現三人。

頭一位,正是卧病已久,不能動彈的玉鎖夫人。這時,卻是紫衣素服,霧鬟雲鬢,

雖然面容清瘦,不及往日豐滿,而燕瘦肥環,配合著玉鎖夫人的身材,都顯得美貌無比。

身後隨著二女,右邊是十二大門弟子,散花仙劉玉霞,左邊一女,崆峒派上下人眾,卻

是不識。

美仙姬玉霞,以美自命,但和此女一比,未免容光減色。

但見她芙蓉頰、翠柳眉、鵝黃襖、碧羅裙、眸賽晨星、齒同皓貝,背上負著一柄青

銅劍,隱泛精光。

這正是千里追隨,對元兒一往情深,江漢神駝之嫡孫女韓蘅春。

原來她寄居碧雲觀,元兒一出,她卻尾隨,發覺有后洞可以徑通石室后。卻於當晚,

夜闌人靜,立潛入玉鎖夫人卧病之處,把自己身份表明之後,竟令夫人喜不自勝,論關

系,蘅春還得喚她姑媽,元兒的事,蘅春自然一絲不隱,當面細說。

夫人當時也聽得呆了,但她饒有機智,一晚深思,想好對策。

也是元兒命不該絕,翌晨,夫人百脈已通,靈藥生效,人已恢復行動,但她還未想

到,崆峒僧會做得如此決絕。

弟子朝參之時,劉玉霞卻躲在門后。石室情形,自然看得清楚,趕緊面報夫人,夫

人當機立斷,稍整衣裝,立攜二女飛撲前洞。

三人一出,石室之內,人聲宣動,宛如暴出一聲春雷!兩女已受夫人指使,只一出

堂,卻朝著秦珂身旁一站。蘅春更是臂凝真氣,假如秦珂動手,立刻橫掃一掌,準備闖

禍。

崆峒僧正在發威,作夢也未想到,躺卧床上的掌門弟媳,竟能於一夜之間,霍然而

愈,不覺一呆。

夫人更是刁巧,就在崆峒僧一怔之時,探手懷中,取出一物,碧光閃爍,耀人眼花,

左手更驕,兩指往秦珂腿上便點,對方不敢妄動,收腿挪步。

夫人手挽元兒,那碧光閃閃之物,立順手往元兒頸上一套。

堂下徒眾,本由驚呼一聲,因為已看出,那正是夫人項下的一把玉瑣。

鎖似荷包,為藍田碧玉精製之物,可啟可鎖,鎖練為紫金所制。

這把玉鎖,為崆峒派第二代祖師黃鶴真人親制之物,據云佩之不但可以避魑魅,而

且另有其他意想不到的用途。

崆峒僧一怔之間,正把手上點燃的線香,往銅鼎之中一摔,高聲喝道:「行弄!」

這時元兒已由地上站起,赤陽劍秦珂,長劍一揮,直往元兒頸上砍去。

兩旁徒眾一聲驚叫。

玉鎖夫人,揮手劈出一掌,這是她生病以來,第一次出手,竟用出了六成以上的掌

力,掌震劍身,其聲鏘然,青光一道,脫手而出,崆峒僧隨身多年的古鐵劍,竟被震飛

老高。秦珂也穩身不住,斜退數步,一下摔倒。

崆峒僧怒吼一聲,往上疾躍,揚手之間,把古鐵銅劍輕輕接住,大罵一聲:「賤婢

大膽,蔑視祖師丹書鐵券,庇護逆徒,即此一端,即屬死罪……」

玉鎖夫人,朝指崆峒僧喝道:「二師兄,我勸你嘴上滿神,祖師遺留的玉鎖,不經

人開啟,你摔香用刑,雖有丹書鐵券,亦屬違背祖師遺命,這一點,難道你為門中長輩,

也遺忘得一乾二淨么?」

原來這把玉鎖,比起鐵券,還要高上一輩。

丹書鐵券,為崆峒三代祖師太貞子所立。

黃鶴真人,正是太貞子的授業恩師,真人身歸道山時,曾有遺命,徒門下眾,誰帶

著這把玉鎖,玉鎖不啟。絕不禁阻使刑,違者便是逆命,連太貞子的丹書鐵券,也沒法

懲處那身攜玉鎖的人。

崆峒歷代掌門,為恐攜鎖者身犯門規,竟無法懲治,故把那開鎖的鑰匙,分授二人

掌管。

崆峒僧雖有丹書鐵券,卻未掌握鑰匙,如何能繼續對元兒處分。

夫人抓住了對方弱點,用話語一逼,崆峒僧不由語塞。但他生性險悍,而且滿懷積

怨,哪甘縮手?當即冷笑一聲,向逍遙客發話道:「鑰匙系在師兄手內,尚煩取出,收

去玉鎖,除卻惡徒,以正門規,萬望師兄匆誤!」

逍遙客還未答話。

藍衣秀士戴夢華,可插了嘴,說道:「元兒是掌門親授弟子,如有過錯,處分之權,

似仍以掌門行之為宜,二哥雖持有祖師的丹書鐵券,亦不宜越俎代庖,失去兄弟情分。

今日之事,據小弟愚見,到此盡可縮手了。元兒犯規之事,仍由掌門細問之後,再行定

妥如何?」

湖海居士,向偏崆峒僧,竟從鼻中哼了一聲,冷笑道:「二師兄以丹書鐵券為憑,

處分的又是那種欺師叛祖之事,名正言順,今日自然須見起落,還有什麼拖延可講?」

藍衣秀士也將劍眉一掀,傲然介面道:「元兒下山求葯,完成掌門之命,治好三嫂,

憑這一點,即屬功不可沒。而且少年人誰不願交那年貌相若性格相同的朋友。對方季嘉

麟,擊敗峨嵋,身受重傷,崑崙掌教,對元兒並無半點歧視,而且慰勉有加,並還殷勤

密語,勸世仇絕不可繼,在氣度上,已遠勝我們,若是我們必欲置元兒於死,日後武林

同道,勢必輕視本門。三嫂攜玉鎖救人,實無可疵誶……」

崆峒僧怒叱道:「戴夢華,這話語可是你由衷道出?」又朝逍遙客逼問道:「大師

兄,你那鑰匙,是不願交出的了?」

逍遙客和戴夢華,同時從椅子上站起,一臉怒容,淡淡答道:「今日之事,實開本

門未有之便,再事僵持,可令識者齒冷!」

崆峒僧劍交左手,突把右手袍袖,朝著藍衣秀士當胸一拂,狂風驟卷,罡氣瀰漫,

挾排山倒海之威,狠狠擊去。

藍衣秀士也狂笑一聲,平胸推出一掌,旋風怒作,呼嘯刺耳,人從斜刺里橫閃數步,

並道:「我早知本門必有今日,果不其然!」

雙方掌風,來勢均極為勁疾,然以崆峒僧的一煞掌風,更是有股純陽之勁,猛不可

擋,只聞轟然一響,石室雷鳴。

藍衣秀士的旋風掌力,雖然功力較次,但卻正是崆峒僧的剋星。

激嘯之下,風柱如山,左旋右轉,熱風炎人。崆峒僧心生警兆,氣血翻騰,藍衣秀

士則眼冒金花,頭昏腦脹。雙方均被震退後兩步,正待蓄勢再拼。

大悲真人,暴喝一聲:「住手!」

真人將雲帚一展,人從椅上站起身來,臉帶怒容,雙眸如電,望著夫人藍衣秀士等。

盡行歸座外,自己卻向祖師神位之前,肅然一禮。旋迴身朝元兒一喝道:「本掌門自承

祖師衣缽,一向受人以德,我既為本門弟子,例無偏袒,元兒觸犯門規,雖無重惡,但

為維持門規尊嚴及本門長幼之序,不能不罰。茲暫時將你逐出門牆,靈虎劍既經相賜,

本師概不欲追回。行道江湖,如能著意為善,仍可隨時回返師門。自即日起,本掌門當

亦面壁思過。我回山之日,也即我思過之時,慎毋負我所望!」

這種處置之法,在真人,可以說痛心萬分,擺其用意,無非安定崆峒僧,使其消弭

成見,不失面子。

可是真人把事情估計錯誤,因為裂縫已成,實無法彌補。

惡僧狂笑一聲,戟指真入喝道:「陳太清,老僧不是三歲孩子,你這種避重就輕之

法,焉能叫人心服?玉鎖不開,逆徒不斬,老僧將以丹書鐵券,廢你掌門之職。」

玉鎖夫人勃然震怒道:「祖師丹書鐵券,不過監督執行門規之用,至於罷黜掌門,

例未曾有。二師兄,你咄咄逼人,別以為我們怕你!」

湖海居土,雙眉帶煞,不怒而威,竟代崆峒僧接上了口:「這麼一說,本門大事,

我們都無從過問了!」

崆峒僧有人助勢,更是囂張,趁著夫人功力未復,意想一舉將她擊斃,撲上前,攔

腰一掌,足足用上了十成功力。

大悲真人,知道事情已不可理喻,也將雲帚朝前一掃,雙方力道都猛,真人被震得

抉舉襟飄,崆峒僧的右臂也被雲帚掃了一下,半邊身子一麻,不由退後數步,咬牙切齒。

湖海居身,趁掌門疏於防範自己,也從真人右側,欺身而入,拳攻左肋,掌擊命門,口

中還故作挪揄道:「你這樣公私不分,哪能作本門掌教,先把你毀在祖師面前再說!」

逍遙客一揮大袖,立將湖海居士擋退。舌綻春雷,暴喝一聲:「二弟四弟,你們兩

人這種可恥行動,不怕門人見笑么?還不縮手,在祖師之前謝罪!否則,莫怪我出手無

禮!」

藍衣秀士,也恨透了兩人狂妄無禮,竟又探掌作勢。玉鎖夫人,也抽取元兒的靈虎

劍,覷機下手,這是數百年來崆峒派最大的內鬥,雖為武林少見之事,但起因於崆峒僧

欲歸附陰山,有心將崆峒派一手顛覆。

元兒和麟兒結盟,竟作了此事的導火線,遂至一發而不可收。

崆峒僧和湖海居士兩人,揆情度勢,知道實力不敵,但兩人另有所恃,卻也毫不在

意,暗中互使眼色,雙雙往前一撲,正想撲向祖師神像之前,搶那丹書鐵券。

逍遙客和大悲真人,不約而同的劈出一掌,並把話語講明:「不伏向祖師之前,自

行認錯,丹書鐵券,當著神像,由掌門收回。」

兩人哪肯罷休?首由崆峒僧當眾宣布,即日離開山洞,並不承認大悲真人為掌門。

藍衣秀士喝道:「這麼說來,你兩人是想叛教了!」

兩入異口同聲:「即日脫離石室,另立門派。再過三年,重返之日,也是崆峒派改

名換姓之時!」

又立著門人,隨出洞口,但除了四弟子桃花女徐璧姬和七弟子赤陽劍秦珂以外,還

有十弟子靈索劍李琪和那萬里飛董錫霞。

這兩人,正是湖海居士的心愛弟子。

藍衣秀士,嫉惡如仇,那甘眼看二人橫行無忌,一撲身「雁落平沙。」

攔住出口,雙掌當胸。

蓄勢待發。

真人忙喝阻道:「五弟,人各有志,不必勉強。」

兩人狂笑一聲,趁著藍衣秀士縮手之際,排山運掌,掌風奇勁,連石室鐵門,也被

震倒,立攜四位弟子,衝出石室,即日下山,不知所去。

剩下石室的人,都覺心情沉重,陳惠元以事由已出,就著祖師神像之前,痛哭一陣,

只哭得聲嘶力竭,令人鼻酸。

蘅春卻跪向真人之前,泣喚一聲:「姑丈」,悲不可抑。真人從未見過春兒,一聞

這等稱謂,不覺異常困惑,目視夫人,正待啟問。

夫人心情沉重,正容答道:「妾身義父韓大俠,早年不但與本門師長,過從甚密,

妾更承撫養,愛如己出。后因二師兄在恩師跟前進讒,遂與本門不通聞問。義父武功修

養,已臻化境,時隔數十年,健壯猶如往昔,這位正是他的嫡孫女韓蘅春。」

真人忙肅容將春兒一把挽起,急道:「原是賢侄女到此,夫人不說,還真不知道!」

又見她淚流滿面,目光卻極關心元兒,知道少女稚男,初戀之時,正是如此,遂笑問道:

「有何委曲,不妨明言!」

春兒又復伏地叩拜道:「元弟之事,晚輩極其清楚。崑崙弟子季嘉麟,確是武林奇

才。心地光明,無出其右,元弟和他結交,正是隨伴芝蘭,至為可嘉,以此受責,而且

是逐出師門,晚輩代他難受,還望姑丈看在祖父面上,格外開恩!」

夫人也目視真人,似覺不滿。

真人縱聲大笑道:「祖師定法,切不可違,而且此中另含用意,日後自知。」又朝

元兒喝道:「你武功劍術,本門已無可再傳,所差惟有火候,趁此天氣清朗,可和韓姑

娘一道下山,善行圓滿,再返師門,為師也於即日面壁自修,門中一切,暫交大師兄主

持。」言罷,不待元兒開口,竟拂袖而退。

元兒心如刀割,朝著師父背後,拜了幾拜,旋解下靈虎劍,交與夫人,並說道:

「劍為崆峒之玉,弟子已逐出門牆,受之有愧,仍懇師母將劍轉交掌門,另贈有緣便

了!」

夫人以為他對掌門。已懷不憤,不由一愣,立時淚流滿面道:「孩子,你這樣作,

不顯得過份決絕么?掌門人內心苦痛,恐怕比你只多不少!」

逍遙客和藍衣秀士,也一同慰勉一陣,最後元兒只好將劍留下,泣道:「弟子即使

粉身碎骨,也絕不會抱怨恩師。事久見人心,眼前,我無話可說。」

別過師娘和同門兄弟,正待飄身出洞。蘅卻願陪他一道下山,夫人含淚,攜眾相送,

眼見元兒喪著氣,帶著沉重的步伐,消失於葉林亂石之中!

按下元兒的事,暫且不表!

在康蜀交界之處,有一大雪山,地處高原,山逾數千仞,廣襄百餘里,長年大雪封

山,冰峰玉柱,宛如玻璃,寒風怒號,刺肌砭骨,極少人行。

山勢回峰合抱,就在當中,有一冰岩,岩下有洞,雪光一照,洞如碧玉,白中泛青,

乍看之下疑是玉宇瓊樓。

石洞當中,有石如榻,上覆玄狐毛革,又軟又溫,榻上平卧著一位十四五歲的美少

年,形似昏厥。

兩旁卻立著一儒一道,那儒服中年人,一襲青衫,玉笛斜掛,劍眉星目,氣定神若。

那玄衣道人,面如滿月,眸似星辰,三綹長須,幾及胸際,手上除拿著一柄羽扇外,

別無一物。

那玉笛文生,一手撫著少年胸際,不時皺搖首,似覺異常焦慮。

道人卻袖手一旁,臉含笑意道:「大哥已是神仙人物,才通六藝,胸羅萬有,平日

對任何事,都看得透底異常。而今卻為此子,自生煩惱,看來情之一字,縱是神仙也難

擺脫呢!」

書生搖手笑道:「我一時失察,不知他已中了峨嵋派青伶毒氣,以為只須用笛音指

點,黃衣老怪,絕非對手,一**之差,釀成大錯。三弟對他喜愛已極,果真出了差錯,

豈不責怪於我?而今他五臟創傷過重,除了雲霧大山一愚老怪的繼命神脈外,幾乎是無

葯可救了!」

那道人似乎暴吃一驚,除道:「老怪物生平無過惡,他那繼命神脈,是他愛如生命

之物,倒不與人,向他拿葯,無殊逼他歸向陰山。我們得罪的人太多,他們彼此連成一

氣,雖不怕他,這幾個孩子,豈是他們敵手?大哥,你難道真無別法?」

書生沉思半晌,只是搖頭,最後才緩緩答道:「而今,我也毫無別法,只有用自己

元氣,暫時保他一命,日後再籌思良策,另謀解救便了!」

那道人似乎暴吃一驚,急道:「這一來,豈不有損大哥一身功力?」

書生笑道:「他身上有藺寶、天露、雪藕冰蓮,還有不少陰山派的絳雪丹丸……」

道長舒了一口氣,正待插嘴,那書生卻從懷裡取出一包用羅帕裹著之物,遞與道長

並笑道:「這裡還有珍品,不妨拆看!」

道長見那羅帕,體香猶存,正是女人用物,不覺露出了困惑。但因自己兄長,已是

陸地神仙一流,七情六慾,自然淡薄,忙把手帕打開,裡面卻包著金丹兩粒,大如梧桐

子,一陣清香,爽透腦門,不由正色道:「這是達摩紫金丹,正是療傷聖葯,大哥何由

得此?」

那書生淡然一笑道:「三弟不怕煩惱,硬將孩子收列於我門下,未來不知要惹上多

少桃色糾紛。那峨嵋女子,功臻駐顏,雖近中年,貌猶少艾,按說,她江湖閱歷及一身

修為,樣樣應在麟兒之上,可是她就愛上了這孩子,連這種百難一見的丹丸,居然也給

了他兩顆,但未來的糾纏,卻也不小呢!」

真人不覺莞爾,旋問道:「玄門珍物,妙用無窮,大哥何不讓他服食一顆!」

書生正是神山三老之首,自稱元妙,聞言答道:「他傷及五臟,生命危極,遂投此

純藥物,不但於事無補,反使其他各部機能,加速恢復,那時五臟負擔太重,豈不傷上

加傷?故愚兄之意,暫時以不用為妙!」說畢,即從石上輕輕抱起麟兒,走出洞外,席

地而坐,面對麟兒,雙手貼背。就在那種寒不可耐,肌膚暴露之處,立即凍裂的地方,

打起坐來。

寒風怒號,犀利如箭,元妙書生,不言不語,身上僅著了一件青布衣衫。麟兒在他

懷裡,如同熟睡一般,那呼吸似乎已經停頓。按說,一個受傷至死的人,坐在冰天雪地

之下,而且面當寒流,那只有加速其死,這種治療方法,連大悲真人,也不敢信服。

眼看雪地之上,已經坐了四十一天。時雖仲夏,但大雪山峰,酷寒不減,元妙書生,

水米不沾,面對寒流,頂門之上,白氣蒸騰,但他懷中麟兒,除了身體仍是軟綿綿的以

外,鼻息間已無餘氣了。

大悲真人,心中暗駭,但他卻不敢問,這樣又過了兩日兩夜。

這一天,正是晴晨。大雪山上,人影閃動,清嘯橫空,一掠而至。

真人驀地一驚,但猶兀立元妙書生身後。

來人已現身,書生打坐的冰岩之上,卻是一位鶉衣百結,光頭垢面的異僧,一手拿

著一條狗腿,左手卻攜著一朱漆葫蘆,狗肉還未下咽,一見岩上這般情形,面上似帶著

驚異之色,他眯著那兩隻細眼,怪聲怪氣的大叫道:「牛鼻子,這是怎麼一加事?酸丁

竟把那從不一用的天運神功,已使了出來。孩子似乎已經受傷,而且傷勢奇重,我就不

信峨嵋山上那禿驢,功力會勝過酸丁,但人已傷成這樣,我們怎對得起晚輩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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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紫龍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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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返山面師(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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