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學校報道日的最後一天，易東唯來接她，幫她把行李提到車上。

陸莉君難得在家，倚在門口看兄妹兩個跑上跑下，涼涼的說，「進去之後要好好做人，我會有空去看你的。」

易東成無語，「我進的是軍校，不是監獄啊。」

「差不多了。」陸莉君挽了挽頭髮，「如果待得不習慣，我把你送出國。」

易東成笑嘻嘻的撒嬌，「媽，沒那麼嚴重啦，你看我進了軍校，也不能亂跑亂玩，您跟我爸多放心啊，還給你們省錢。」

「家裡缺你那點錢？」陸莉君嘆氣，「你啊，你才不懂我想什麼呢，真是，養只狗也比養只白眼狼貼心。」

她抱住陸莉君一頓撒嬌，「媽媽，我國慶放假就回來，您可別在那時候出差啊。」

九月的天還帶著盛夏的餘韻，屋外是白晃晃的陽光，鋪天蓋地，從學校正門進去，道路兩邊是枝葉繁茂的梧桐，整條路都濃陰密布。

新生報到處就在宿舍樓下，她取了校園卡和宿舍鑰匙，拎著行李就上樓去了。

宿舍很整潔但是很破舊，一共四張上下鋪的床，貼了四個人名字，她掃了一眼宿舍已經來了三個女生了，有一個女生已經收拾好了，躺在床上吹著風扇玩手機，另外一個女生在整理東西，還有一個人不在，東西散落一地。

「嗨。」易東成首先打招呼。

那個玩手機的女生抬起頭，笑著打招呼，「你好，我叫黃家珉。」

易東成笑道，「我叫易東成，容易的易，東成西就那個東成。」

那個整理東西的女生冷冷的道，「錢雅玉。」

黃家珉仔細的打量她，「咦，你有妹妹嗎？是不是叫西就嗎？哈哈，抱歉，冷笑話對不起。」

「我沒有妹妹，我有兩個哥哥，是東字輩的。」

這時候穿著軍裝的教官走進來，後來跟著易東唯，兩個女生都露出驚艷的神色，教官看了她們一眼，「把宿舍打掃乾淨，下午兩點宿舍樓下集合。」然後就走了。

易東成奇怪，「你怎麼混進來的？」

「教官以前在我爸手下待過，恰好碰到了。」易東唯很小聲又略緊張道，「話說，怎麼你們男女生住一個樓啊。」

「女生少吧，哈哈，我也不知道。」她接過行李，把衣服一股腦的塞到柜子里，自己的日用品隨意放在桌上，三下兩下就整理好了。

「你怎麼東西這麼少？」

「無所謂，反正缺什麼回家拿或者讓我爸送過來。」

而易東唯還在旁邊喋喋不休，「這被子，不是豆腐塊起碼疊的像個千層糕吧，你看你疊的跟羊肉卷一樣，還有你柜子里，都是什麼東西，到時候還要用平板隔起來，桌子上不能亂放東西，都要有次序的，別內務檢查的時候被掛牆頭。」

「哥你怎麼這麼煩，簡直跟易東陵一模一樣了，快走，快走吧。」

「好啦，先去吃飯吧。」

學校餐廳最上層是涉外的，可以點菜，口味也比樓下賣快餐的好。

因為是報道時間，所以人比較多，易東成找了個位置坐下，點了幾個菜，剛坐下來就看到易東唯沖著她努努嘴，「那人怎麼看那麼眼熟啊？」

易東成轉頭一看，原來是顧西就。

他穿著一件很普通的白色短袖t恤，眉眼柔和清淺，嘴角處微微地上翹，露出漂亮的弧度。

她咧嘴一笑，「你不認識他了嗎？顧西就啊，哈哈，就是我把他撞骨折的那個。」

「我靠，他怎麼上軍校了，還跟你一所學校？」

「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是軍檢時候看到他才知道的。」易東成還補了一句，「好像我跟他還是一個專業呢。」

易東唯聽了怪鬱悶的，「這都什麼事啊，就這樣還能一所學校，真是出鬼了。」

「咦，他對面那個人是誰？」

有個身著軍裝的中年男人坐在他對面，似乎是他熟悉的長輩，他臉上表情很生動，甚至還帶著一點孩子氣。

「金星，是少將級別的，可能是你們學校的校長或是政委，回去我問問我爸就知道了。」易東唯偷偷的拿起手機拍了一張。

「喂，你好無聊啊，我又不好奇。」

易東唯白了她一眼，「你不好奇我好奇啊，他家裡也很普通，最多算個工薪階層，母親長得漂亮，看上去受過很好的教育，可是你都從來沒見過他父親，難道是個私生子？而且還上的是軍校，這麼一說，我更覺得好奇了。」

易東成一邊啃著雞翅一邊嫌棄，「哥，你腦洞需要用水泥堵一下了，我都覺得你好無聊，你這麼有窺私慾，難道你真的喜歡顧西就？」

「我喜歡你個大頭鬼啊！」

吃完飯後，易東唯就離開了，她從超市買了根冰棒叼著在校園裡亂轉。

走累了就往路邊的石凳上一坐，樹陰遮住了大半的陽光，而炙熱的太陽把水泥地烤得發燙，她自言自語嘆氣道，「這麼熱的天軍訓可怎麼辦啊。」

忽然有人問她，「你在這裡幹嘛？等下兩點要集合的，現在已經一點四十五了。」

她抬頭，顧西就站在她旁邊，低著頭看著她，陽光下，他的眼眸有點咖啡色，就像是融化在咖啡里的冰塊，很漂亮的淡色。

「哦，我出來走走，熟悉下環境。」她站起來，然後捏著冰棒，「你吃嗎？我給你買一根。」

他無奈的皺眉，「都什麼點了，快回去吧。」

兩個人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氣氛詭異的沉默了，忽然易東成打破了沉默，「喂，你那個哈士奇同學考到哪裡了？」

顧西就莞爾，「交大，他本來是清華的料，結果死在數學上了。」

「哈哈，你知道我那個發小死黨歷荔嗎？她也是死在數學上了，只好上了財經。」

「易東陵上了哪所學校？」

「他早就保送了，外國語大學，有兩年會在國外讀書，不過像他那樣偏科那麼嚴重，要是參加高考，估計也是死翹翹。」易東成得意的笑，「不過高考比較拼人品，看我就知道了。」

顧西就無語，「你是指喝茶攢的人品嗎？」

易東成哈哈笑，「是的，是的，你知道嗎？我高考前一天都被喊去喝茶。」

顧西就一挑眉示意她說下去。

「自習課下課時候，我想到明天不就高考了，反正考不上我也不復讀，這些書啊試卷啊也沒用了，於是我就撕了撕全給扔垃圾桶了，然後全班就開始撕書扔書，結果傳染到其他班級了，他們撕完了還往樓下扔，整個高三樓下都是紙，後來我就被喊去喝茶了。」

顧西就忍俊不禁，她能做出這種事情，他真是一點都不意外。

「你知道我是怎麼處理我的書跟試卷嗎？」

「當廢紙賣了？」

「學校旁邊複印店高價收試卷，書和筆記全複印了賣給高二的。」

易東成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真的嗎？」

「你猜啊。」

他們走到宿舍樓下時候，隊列正在集合，易東成看了一眼，滿眼看去全是男生，加上自己，臨床八年制只有八個女生，眾星捧月一樣站在隊列的最前面。

她理所當然的站到了第一個，旁邊的黃家珉湊過來偷偷道，「那男生是誰？」

她還沒回答，年輕的教官走上前，「現在集合開個簡短的會，我是你們臨床八年制的隊長，我姓邵，這是副隊長，姓陸。」

一個女教官走過來，身姿嬌小，面帶笑容，「我是你們副隊長。」說完就看了易東成一眼，那眼神別有深意。

易東成瞪大眼睛，陸琳是大院里的孩子，大她七歲，小時候他們喜歡到處竄門，陸家保姆做的一手好麵食，然後就認識了陸琳，那時候半大的孩子都很喜歡陸琳，後來漸漸疏遠了，只聽說她上了軍校，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現在易東成終於知道易華慶為什麼要給她報這所學校了，簡直是可以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監控到她，她忽然有點沮喪，但是又有些心酸。

說到底，爸爸還是擔心她，怕她這種性格離開家庭的庇護受到委屈和挫折。

「現在宣布幾件事情，第一，所有人認真閱讀學校著裝要求，所有人下午四點之前把你們得頭髮弄成符合要求的長度，不管男女，理髮地點就在宿舍樓下的走廊上，到時候會有專門人來給你們理髮，下午四點內務檢查，實行打分制；第二，晚上開學典禮和軍訓動員大會，要求五點半所有人宿舍樓下集合，分隊長負責點名，點完名之後帶去禮堂；第三，宣布分隊長和副分隊長，臨床八年制分隊長顧西就，副分隊長宋青川和易東成。」

忽然隊伍里一片輕微騷動。

邵隊皺眉，「有人有意見嗎？喊報告再說。」

「報告。」

「說。」

「他們是誰，不認識。」

「三位學員，出列。」

三個人同時往前走了一步，騷動聲就更大了，有個男生聲音特別大，「我沒聽錯吧，易東成和顧西就，東成西就，這是兄妹還是姐弟啊，還是情侶？」

邵隊一臉嚴肅，「楊奕，你是叫楊奕吧，這裡是軍隊，有組織有紀律，不是你八卦別人對別人評頭論足的地方，一千字檢查，明天送到隊幹辦公室。」

周圍一片死寂。

「我不希望我的學員一點組織紀律性都沒有，把你們身上散漫懶惰八卦扔的徹底點，你們要記住，當初選擇了進軍校，就得有這種覺悟。」

「陸隊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嗎？」

「我簡單說兩句，軍隊不光是有組織有紀律的，軍隊的生活也是充滿了激情的，除此之外，也是有人情的，如果遇到生活、學習上的困難，請及時向我們提出。」

「那麼解散。」

女生們抱著軍裝一起走進宿舍，黃家珉第一個跑到鏡子面前，拿出手機，拍了好多，一邊拍還一邊說，「哎，等下就看不到我的秀髮了。」

易東成笑道，「怕什麼，又不是剃光了，只不過剪個沙宣頭而已，我是無所謂，長短都可以。」

「你知道嗎？我特怕短頭髮，我頭髮特別鬆軟，如果不紮起來，就蓬鬆的像是蘑菇雲，哈哈，蠢得要命。」她往易東成旁邊一坐，「給我多拍幾張，我要紀念下。」

兩個人很快就打到一起去了。

錢雅玉一聲不吭的坐在床上，而另外一個女生李明明本來就是短髮，「長頭髮太麻煩了，我早上起來都不用梳頭，用手抓抓就行了，你們會愛上這種感覺的。」

易東成拍完了，招呼道，「咱們快去樓下吧，人多了就不好了。」

她們到樓下一看，一個個凳子已經排好了，理髮師站在男生後面，直接用推子刷刷的兩下就好了，再一看全是圓寸，簡直慘不忍睹。

易東成咋舌，「天哪，都看到亮閃閃的頭皮了，阿彌陀佛。」

李明明也咋舌，「原來髮型對男人也很重要啊，去了頭髮簡直沒一個能看的。」

「是啊。」黃家珉軟趴趴的掛在易東成身上，「不行了，大東，我腿軟了，我覺得我剪出來就是個男人婆的效果，你看過周星馳的《功夫》嗎？短髮的我就是裡面那個包租婆。」

「沒事，如果太難看，你可以直接剃個圓寸，不做太難看，只做最難看。」易東成安慰她。

「滾哦哦哦。」

這時候顧西就從她們面前走過，他頭髮也剪了很短，可是很意外，短髮給他平添了更多的英氣，更顯得乾淨利落，他的眼睛比之前看上去更加亮，動靜之間，眼波流轉，顧盼生輝。

黃家珉直接給跪了，「這就是顏值的差別，他光頭都是帥成渣，秒殺全場。」

結果還被顧西就聽到了，他淡淡的看了一眼，目光正好跟易東成相接。

易東成心裡「嘖」了一聲。

李明明也承認，「我真的以為男生圓寸都一樣，我錯了，不是不一樣，而是很不一樣。」

易東成竟然有點得意，「我們學校的學霸加校草。」

「哦哦哦，好幸福，我也要去你們學校讀書。」

「醒醒吧，你要復讀嗎？」

這時候理髮師招呼她們，還開玩笑，「那邊女生，別難過了，我們會給你們個痛快的。」

李明明第一個走過去，理髮師看了一眼，「長度夠了，我給你修修意思一下。」

她只好對著其他女生聳聳肩。

易東成第二個走上去，往凳子上一座，散開馬尾辮，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理髮師有點奇怪，「不心痛？」

「橫豎一刀，快點啦。」易東成撇嘴，「剪好看點啊，發尾給我留點弧度，要帶點卷翹的，請務必把我自然卷的美展現出來。」

「你要求可真高。」

剪刀下去，咔嚓、咔嚓幾下，然後她看到鏡子里齊耳短髮的她，有點陌生，但是很新鮮。

「不難看，還有點卡哇伊。」黃家珉讚揚，「大哥，你也幫我剪個她那樣的吧。」

理髮師「呵呵」了兩聲，「得了吧，這得看臉。」

「啊啊啊，太打擊了啊。」

最後輪到了錢雅玉，她面無表情的坐到凳子上，她留著瀑布一樣的長發，連理髮師都捨不得下手，「哎，每年給你們女生剪頭髮，都是我良心不安的時候。」

「給男生剪頭髮呢？」易東成嘻嘻哈哈跟他搭話。

「只有一個字，爽，你懂得，尤其是那些人模狗樣的，剃了頭就跟你們女生卸妝後效果一樣。」

「哈哈哈。」

忽然李明明道，「你怎麼啦？怎麼哭了。」

易東成看見錢雅玉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滴下來，嚇得理髮師也不敢剪了，「喂，你們勸勸啊。」

人群里一陣輕微的騷動，好多人都往這裡看，易東成連忙拉著她躲在柱子後面。

「別哭了啊，別哭了。」

結果越勸錢雅玉越哭越傷心，弄得她都不知道說什麼了，忽然顧西就聲音響起來，「怎麼啦？」

他來了，瞬間易東成鬆了口氣，「剪頭髮了，妹子難過了。」完了她還加了一句，「弄得我都想哭了。」

錢雅玉不哭了，眼睛通紅的瞅著易東成。

「別哭了，學校有舞蹈隊，軍訓之後有選拔，選拔之後進隊就可以留長發。」

錢雅玉眼睛一亮，「真的？」

「恩，真的。」

女生有點不好意思，「抱歉，我情緒太激動了。」然後低著頭，又走到凳子前坐下。

留下易東成鬆了口氣，「我真是不擅長安慰人啊。」然後她用手指撥撥短髮，「怎麼樣，如果你說不好看，我會玻璃心的。」

顧西就認真的看了一會，留下一句話就走了。

「我真是不擅長安慰人啊，不過你還是去參加舞蹈隊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