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有生之年 狹路相愛(1)

第十一章 有生之年 狹路相愛(1)

周抱玉搬了少許行李進了傅雲起的私人公寓。

她只在周末過來,像以往花都出台的許多個甘為人情婦的姑娘一樣,只在周末,或者夜晚,潛入金主的房屋。逍遙快活。

她的工作室被他安排在二樓走廊盡頭那一間,帶着巨大的落地窗。傅雲起甚至請了傭人進家門,名叫阿滿,鄉里人,樸實勤勞。

他是獨居主義者,一個人生活慣了,連程子放都不太敢相信他居然請了傭人。當然,這也是因為家裏多了抱玉這個女人,身子孱弱單薄不說,飲食起居也沒有規律,他自己勸誡不下,只好請了傭人。

其實傅雲起每次經過抱玉工作室的落地玻璃前,都要定睛看一看。她坐在畫架前揮舞着手中的筆畫設計稿的樣子,極為認真。

時間久了,有時候他會發覺,她的頭髮似乎更加長了些,連帶額發都高高束起,露出精巧稚氣的五官。他說過,廣告這一行大都艱辛,但在畫圖期間還抱着書本用功的人實屬少見。

抱玉盤腿坐着,仰頭,聽皮埃爾老師比手畫腳的講解,不時埋頭做筆記,又拿眼睛盯牢一旁的半隻蘋果,可見是餓了。

傅雲起看在眼裏心酸,即使是天才又如何。他瞬間就理解了這個女孩此前所有的邪氣與乖張。

趁著休息的時間,他忍不住走過去問她:「怎麼樣,還好嗎?」

他語氣那樣輕柔。連皮埃爾都詫異。

抱玉眯起眼笑:「老師說我的稿子很有想法。」

傅雲起點頭:「難得,你才學習一個月。」

他說完,洋洋洒洒的走開,抱玉看着他的背影,滿足的笑。

傅雲起面子大,請了巴黎設計圈有名的大師過來,給她開了小課堂。那老師就是皮埃爾,嚴得很,脾氣也差,最恐怖的是,他根本不說中文。一口極其地道正宗的巴黎口音經常將抱玉折磨得苦不堪言,她法語不好,勉強聽下去但太吃力,無奈只好課下惡補法語。

幾堂課聽下來,她果然受到批評。

「周,你長了一條懶惰的舌頭!」老師這麼說她。

她還沒反駁,對方就又補刀一句,「和一雙懶惰的手!」說着。往她的桌案上敲了一敲,確實,設計稿上雪白一片,只有寥寥數筆。

懲罰自然要有,老師是個普拉提愛好者,罰抱玉做普拉提動作。其實只要堅持「控制」和「呼吸」兩大原則就可以,再集中注意力,想要做下來並不難。抱玉本來身體柔韌性好。做這個沒有難度,卻還是被某一動作搞得疼到呲牙咧嘴,邊做動作邊小聲罵老師「惡趣味」。

老師走至身旁,用蹩腳的中文笑着說,「醒醒腦。」然後走去喝茶,坐在沙發上笑着看她。

傅雲起最近在忙聖島一家酒店拍攝宣傳片的事,公司上下也都為此忙的焦頭爛額。

他從電腦前抬首,將手放到頸椎骨的位置捏了捏,活動活動筋骨,端了杯黑咖啡從書房走出來,抬眼便看見抱玉汗流浹背的樣子,不由得傾了傾嘴角。

他走到她面前,用雜誌掩住側臉,湊近了道,「周抱玉,你知道皮埃爾一節課要多少錢嗎,竟然還有閑心做普拉提!這個月每個周末的衛生和伙食就由你包了。」

「你……」她肌肉拉伸著說不出話來。

「不滿意的話這個月沒獎金。」他雪上加霜。

她是吃飽了撐的了才會同意搬過來,一個設計師的職位值得這麼做嗎?原本是他求她跳槽過來搞設計,現在反倒讓他掌握了主動權,甚至她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心裏掩面哀戚,過了這麼多年,在他面前依舊是那個絲毫沒有長進的姑娘。一個設計師而已,到哪兒不能做,偏偏要來雲氏,只怪她根本無法放棄掉每個能靠近他的機會。

這棟私人公寓說是叫公寓,實際上說是別墅也綽綽有餘。房子很大,打掃起來十分累人,阿滿幾次看不下去,都要上前把抱玉手中的抹布和雞毛撣子拿過來,都被站在身後的傅雲起一聲呵斥攔下,只得無奈退後。

抱玉的工作名義上是他公司的設計師,這下可好,直接降為了貼身生活小秘書,還是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的那種。

她是不怕吃苦,但也是從小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儘管成了落難千金,但對於別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方式難免會有些不適應。

她經常在睡得正酣時被傅雲起一個內線CALL醒,「周抱玉,我要喝水。」

「床頭有啊,大爺!」若不是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才不敢這麼喊他,平常都是正正式式地喊老闆,偶爾會喊傅雲起。

傅雲起聽到這句稱呼,眉毛一挑,嘴角扯開一個淡淡的弧度。

「冷了,要溫的。」不知是否深夜剛睡醒的緣故,他慣常清冷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沙啞迷濛,一點孩子氣的命令口吻。

周抱玉只得爬起來倒水。

又比如他半夜失眠,又是一通內線急CALL,讓抱玉陪他下幼稚透頂的彈子跳棋。

「睡不着,過來陪我下棋。」他說得雲淡風輕的,周抱玉直想一巴掌劈死他。擾人清夢者,都應該拖出去餵魚,她覺得阿滿過的日子都比她滋潤。

偶爾她也會煩躁的想,他不過是仗着她喜歡他,才會這麼囂張。

最難以忍受的是傅雲起的壞脾氣。

他除了囂張跋扈,更是情緒變化無常,喜怒不形於色更是難以教人揣測他的喜惡。

本來好好的一起下棋,他看見抱玉那一張和故人極為神似的面孔,突然怒意叢生,伸手一掃,棋盤棋子悉數落地,壞情緒忽如其來得令人防不勝防。

周抱玉不知道他到底是因為什麼,只能理解為,他太年輕,公司的事容易讓他產生焦慮、自卑、自棄種種負面情緒,所以開始時她總是默默地退出書房,或者講些笑話去安慰他,可有一次他竟然過分地讓她把他掃落的玻璃珠子全部撿起來。

抱玉望着滾了滿地還有許多滾到了書櫃桌子等暗角的地方,傻了眼。

她望了眼臉色鐵青目光冰寒的傅雲起,看不出他是當真還是開玩笑。

抱玉深吸一口氣,握拳,告誡自己,我忍忍忍!好女不跟大BOSS斗!

她蹲下身,一顆一顆撿過去,鑽到電腦桌下好不容易把滾落的珠子全部撿起,起身時沒注意,「砰」一聲震響,痛意襲來,頭一陣昏眩,眼淚條件反射般地跟着掉下來,她是最討厭掉眼淚的,也不輕易哭泣,這一次卻不知為何掉出了眼淚。

她摸著腦門上腫起的大包,呲牙咧嘴地爬出來,手一揚,撿起的珠子紛紛又跌落。

她憤恨地低吼:「傅雲起你無聊幼稚加變態!我是來工作的,不是供你消遣的!我告訴你,我忍你很久了!什麼設計師,姐姐不幹了,您另請高明!」

說完,她轉身走出書房,狠狠地甩上了門。

抱玉回到自己房間,揉了好久頭上的腫包,痛意慢慢減輕,她漲高的怒氣卻一直居高不下,轉頭瞥見鏡子裏的自己,突然獃滯了兩秒。

鏡子裏的人,眼眸流轉的情緒,她似曾相識,那是久違的周抱玉。

鬧脾氣的、耍性子的,熱烈的張揚的。不用躲躲藏藏,不需察言觀色,也用不着挖空心思想着討好對方,更不需要心機與城府來抵擋外界的明槍暗箭。

她開始後悔自己把話說絕了。

這麼晚了,一時間哪兒去找個落腳處啊,難道就這樣回去,讓盡歡看她的笑話?

又覺得自己似乎說得有點過分了,他那樣眼高於頂的人,萬一受到刺激想不開怎麼辦?

「啊啊啊啊啊!」周抱玉在床上滾了幾圈,那樣子宛若一個十六歲的花季少女。

想來想去,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立即站起來收拾東西,行李本來就少,裝了幾套換洗的衣服,片刻就打包好了。她看了看時間,晚上十一點半,心一橫,走!

剛拉開門,便迎頭撞上正抬手敲門的阿滿。

「周小姐,您這是幹什麼?」阿滿盯着她肩上的背包。

「我不幹了!阿滿,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口氣仿若一個員工。

「可,這大晚上的您能去哪兒呀!」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周抱玉脫口而出。

「撲哧」一聲,一牆之隔本來還冷著一張臉的傅雲起笑出聲來,先前抑鬱的心情在這一刻似乎一掃而光,他輕嘆一聲,緩緩開門走出來。

「好了,別鬧了,回去睡覺。」

「不用了,不再見,後悔無期!」抱玉見他依舊擺着副大爺冷臉,想到以後這樣無聊的事會沒完沒了,先前的那點歉意也消失無蹤。

她越過傅雲起與阿滿,朝門口走去。

「對不起。」

時間彷彿在那一刻靜止了一般。

抱玉以為自己聽錯,僵在那裏,可那清清冷冷的聲音分明來自傅雲起。木廳私血。

驕傲冷漠自大壞脾氣的傅雲起。

他竟然說對不起,他竟然對她說對不起?!

不止抱玉,連阿滿也驚訝得目瞪口呆,她從未聽這個驕傲地不得了的傅先生對別人說過這三個字。

抱玉愣住了,原地傻傻站了很久。就連阿滿將她的背包搶過去丟回了房間她都沒半點反應,過了許久,她忽然勾起唇微笑起來,又恢復了以往那個目空一切的她,而後衝進了書房。

傅雲起正埋首一份文件,抱玉湊過去趴在他面前,搶過文件,迅速瞥了一眼上面的內容,而後眼神灼灼地盯着他看了會兒,笑着開口:「小哥哥,連『對不起』三個字都不吝惜說出口,看來,你很捨不得我啊?」

傅雲起一愣,伸手將文件搶回,埋頭,聲音雲淡風輕,「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再費時間去重新聘一個設計師而已。」

「看不出,傅老闆還挺嘴硬的。」抱玉撇了撇嘴,雙手抱胸,穿着拖鞋「啪嗒啪嗒」悠閑地走開。

身後響起他的聲音,「我餓了,下去做份夜宵上來。」

抱玉背對着他揚手豎起中指,「得寸進尺,商人本色。」

說着輕輕為他帶上門,轉身下樓。

她沒看到,身後,傅雲起緊繃的臉驀然放鬆下來,燈光靜靜照射着他溫柔的面孔,以及嘴角微微揚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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