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忘記

第一百五十七章 忘記

記住一個人需要多長的時間呢.也許需要一瞬.也許需要一日.也許需要一月.也許需要一生.可是忘記一個人呢.

忘記一個曾經深愛的.一生中再也不曾那麼愛過的人呢.

忘記所需要的時間.遠遠地超過了愛上一個人的時間.心.就彷彿是一張白紙.讓那個心愛的人肆意揮灑上屬於她的顏色之後.又怎麼能夠祈求.時間真的能夠讓那張已經被塗抹了的白紙.恢復當時的潔白如雪呢.

耶律錚雲站在那裡.望著寢宮裡宛若昨日的布置.鳳座上.鋪著的是南邰瑜喜歡的素色緞子縫製的軟墊.窗几上.放著的是一樽長頸的白玉瓷瓶.裡面裝著的.是一朵枝葉鮮翠欲滴的蘭花.盈盈舒展著柔美的花瓣.一滴露珠.似吐未吐.

華麗高大的梳妝台上.還放著那個白玉盒子.嚴絲合縫地扣緊.彷彿從來沒有人將它打開過.可是.那浸|潤了年華的玉色.卻昭示著歲月的流逝.

這麼多年.她的主人.再也未曾回來.再也未曾打開這個精緻華貴的盒子.從裡面.取出那支蘭花玉簪.然後.笑望著他.等待著他為她綰髮.等待著他.笨拙地將玉簪插入雲鬢之間.然後.問上一句:「好看嗎.」

好看嗎.自然是好看的.這麼多年.耶律錚雲見過了太多太多的女人.他沒有心.他無法將感情再放在任何一個除了她之外的女人身上.可是.他懂得看.

絕色無雙的.溫柔婉約的.慈悲如同菩薩的.天真可愛的.冰冷高傲的.荏弱可憐的.楚楚動人的.霸道驕縱的.各式各樣的女人.他都一一見過.每一個.都彷彿能夠從她們的或是眉眼或是性格上找到那一分半分的相似之處.

一開始.他是欣喜的.寵愛的.他以為.自己可以忘記南邰瑜.真的已經忘記南邰瑜.他可以重新開始.

可是.每每.當真的和某一個女人相處多些.看著那相似之處.看著那似是而非.那自欺欺人.便無法繼續下去.

終究.不是她.

屏風邊的桌案上.放著一個精緻的筐子.裡面還放著一件未曾完工的裡衣.裡衣上面.有些粗陋的花紋上.還牽連著一根白色的線.循著線.望見的是一團線球.

一直駐足在寢宮外的男人.終是慢慢地邁出了步子.一步一步.像是一個老人一般.慢慢的.小心地接近著桌案.

他的手.伸出.一把抓|住了那件縫製的有些粗糙的裡衣.滿是繭子的手.撫上那上面的一針一線.彷彿能夠想象的到.那個從來未曾學習過針線的女人.是怎麼糾結又認真地縫製著這件裡衣.又是失敗了多少次.才能夠做出現在這樣只是粗陋些的樣子.

抬手.雪白的衣料.放到鼻間.輕輕一嗅.那上面.除了寢宮裡常年焚燒著的淡淡香味.卻已經再也尋覓不到南邰瑜曾經留存的氣息.

失笑.怎麼可能有呢.

那個女人.那麼狠心地捅了他胸口一劍.那個女人.那麼無情地任由他跌落懸崖.那個女人.一去再也不曾回頭.

一日.一月.一年.兩年.三年.十年.無數個日日夜夜.自問已經看清了的男人.自覺已經無心的男人.卻那麼執著地等待著.等待著某一日.那個有著琥珀色瞳眸的女子.像是她初初出現在他生命中一般.再次出現在他面前.

他會怎麼對待她呢.

他會狠狠地無視她.他會讓她知道.他過的很好.他會讓她看到.沒有她.自己身邊.從來不曾缺少愛著他的人.那些人.她們的愛.比起南邰瑜那樣存在了太多隱秘.太多無奈.太多背叛的愛.更加美好.

他耶律錚雲.絕對不是非她不可.

他不是非她不可的.

可是.他怎麼會忘記.當某個相像的女人出現時.那超乎尋常才寵愛.當真的以為已經可以重新投入一段感情.以為自己會忘記的人.卻從來不曾真的和某個女人過夜.

怎麼會忘記.偌大的後宮中.不管佳麗幾何.不管情深幾許.那皇后的位子.他從來不允許任何人的覬覦.怎麼能夠忘記.她住過的寢宮.他下令.不許動一針一線.不許變化一絲一毫.被歲月忘記在身後的寢宮.正如同他一般.等待著.某個人.

手慢慢地捏緊.柔軟的布料再是珍貴.也終是十年前的舊布料了.撕拉一聲.袖口出現了一道口子.

手顫抖著鬆開.裡衣像是一片白雲般.重新飄落在籮筐中.

耶律錚雲怔怔地望著那片雪白.眼中.有隱約的濕|潤浮現:「瑜兒.」

瑜兒.瑜兒.瑜兒.日日夜夜.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無人可見的時候.在獨自一人的時候.在他.快要壓抑不住心中情感的時候.他總會.念出這兩個字.

皇后.南邰瑜.這五個字.早已經成為了宮中的禁忌.他讓所有人都不得提起.也沒有人敢去觸及.在他將提起皇后之位的兩個受寵的女子毫不猶豫的打入冷宮.在朝中有人上奏再立皇后.他將那個人發配出京之後.所有人.都知道了耶律錚雲的禁忌.

可是.當所有人真的開始忘記南邰瑜之後.當沒有人再不小心提起那位僅僅在宮廷中存在了一個多月的皇后時.當每一個人.都不曾憶起那一場盛大的婚禮.忘記帝王對自己的皇后的那一諾時.

耶律錚雲害怕了.他害怕.那個女人存在的痕迹真的消失.他害怕.當連他也忘記她的時候.她再站到他面前.要怎麼辦.

「瑜兒.我恨你.」

愛若是不在.恨也便不在.愛若是不在.便不需要在意.耶律錚雲以為自己不在意了.可是.他在意.他該死的在意.

十年了.三千多個日日夜夜.她從來不曾回來過.她的心.從來比他的狠.她從來.便不曾像是他愛著她一般.愛著他.

所以.該忘記了.該忘記了.

男人眨去眼中的濕|潤.面上重新掛上一副冷漠無情的樣子.慢慢的.邁出了一步.然後.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彷彿逃避一般.逃出了這座保存了十年之久的寢宮:「胡叔.」

「陛下.」

胡安盛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了.他的樣子蒼老了很多.他的武功.應該不會蒼老的這麼快的.可是.每每望見耶律錚雲眼中越來越深的落寞.望見他鬢角的斑白.他的武功.便失去了效用.

「這座宮殿.已經不會再有主人來了.」

耶律錚雲背對著那座曾經為了某個心愛的人修繕的宮廷.淡淡的.帶著些諷刺味道的笑了一聲:「她已經忘記了.」

「朕也要忘記.」

「所以.燒了吧.」

「陛下.」

胡安盛猛地抬起頭.想要說些什麼.卻在望見男人眼角眉梢的自嘲時.閉緊了嘴:「是.」

他厭惡南邰瑜.厭惡那個將耶律錚雲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南邰瑜.若說從前的喜愛.是為了南邰瑜讓耶律錚雲有心.讓耶律錚雲快樂.那麼.他強烈的厭惡.便是因為她讓他痛苦.讓耶律錚雲的付出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胡安盛比起任何人都想要耶律錚雲忘記南邰瑜.重新開始.可是.他不是別人.若說耶律錚雲可以一時間騙過所有人.連自己也騙過去的話.那麼.唯有胡安盛.騙不了.他太了解自己的主子了.

他知道自己的主子有多麼在意她.若說是十年前.耶律錚雲險死還生地回到京中那一年.他真的相信了自己殺伐果斷的主子忘記了那個麻煩的女人.那麼.當他見到耶律錚雲無意識地愛重著的那一個個層出不窮的新寵時.當他看到耶律錚雲每每繁華落盡后.那落寞的眼神時.他便明白.耶律錚雲.從來不曾忘記.不曾走出.

這座南邰瑜居住的寢宮.存在了他和她太多美好回憶的寢宮.當真的化為灰燼時.最痛的.只有耶律錚雲.只是耶律錚雲.

他不想耶律錚雲後悔.可是.他不忍看見他再自我折磨.自我欺騙.只希望.當這座宮廷真的化為灰燼時.他能夠.釋然.

胡安盛最後深深地望了一眼背著雙手.望著天空發獃的男人.然後.轉身離去.

胡安盛辦事的效率出奇的快.沒有一盞茶的功夫.百十個禁衛軍已經各自抱著一堆柴火出現.他們先是將柴火放下.然後拿起腰間的武器.圍著鳳儀宮一圈.清出了一道寸草不生的地帶.

再然後.他們沉默地重新抱起方才堆放在一起的柴火.將柴火分別放置在鳳儀宮的每一個角落.然後.有一個人提著一桶黑色的液體出現.小心地將黑水潑上柴火.最後.胡安盛接過一支點燃的火把.走上前.將火把扔了出去.

烈焰漫天而起.將男人的髮絲都染上了暈紅.男人的臉頰.被烤的通紅.他只是背對著燃燒的宮廷站著.不曾向前一步.也不曾.回頭再看一眼.

火勢控制的很好.不曾向外蔓延一寸.那漫天的大火.只是毀滅了鳳儀宮.只是.毀滅了耶律錚雲所有不該存在的希望.

屋頂倒塌的聲音.柱子燃燒的聲音.毀滅的聲音.這樣.便好.

耶律錚雲突然笑了起來.無聲地笑著.笑的眼淚.都留了下來.幸好.火勢太大.熱度太高.那剛剛出現的淚水.還不曾落下.便已經被蒸發.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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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世狂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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