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墾區屍體

第一章 墾區屍體

「馬指揮,出事了!」西馬侖颱風剛剛過去,馬小可呆在單位守了一夜,睡在沙發上搞得腰酸背痛,於是早早起來,正想在打開窗戶透透氣,政策處理科的鄭友競科長「啪」的推門闖了進來,急急地叫著,很是緊張。

馬小可皺了皺眉頭,臉帶倦意地看了下,回頭稍稍拉開些塑鋼窗,海邊的風還是有些大,「唰……」的一聲長嘯,旋轉著吹進來,雖然有點涼,但是很清透,馬小可神情淡然地問道:「你還『真有勁』啊,什麼事?這麼急?」

「死人了!」

「死人了?」馬小可愣了下,心中有些緊張,現在的社會講究的是「以人為本」,抗台期間出了人命可不是小事,接下來多多少少得來點追究問責,挺麻煩的,急忙轉身厲聲問道:「在哪兒?颱風前不是說全部人員都清查退場了嗎?」

「是啊,誰知道怎麼又跑進一個……」

看見鄭友競氣喘吁吁的樣子,馬小可知道過急也問不清什麼事情,倒了杯水遞過去,安撫一下:「來,坐,慢慢說。」

看來鄭友競走得很急,一屁股坐下「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大口,深呼吸了幾下,定定神細細道來:「早上我帶幾個人四處巡查一下,看見惟河排污區邊有人不知道在忙乎些什麼,走近一看原來死了個人,正在打撈。死得很難看,家屬也過來了,是他兒子,問過了,死者叫吳有財,北堤外圍的插茜戶,經常從那經過,我讓我們的人在那維持秩序,我就先趕回來彙報……」

「報警了嗎?怎麼不打電話?」

「報了,家屬報的。」提到電話,鄭友競有些不好意思,尷尬地笑了笑:「那邊信號不好,再說昨晚值了一夜班,個個手機都玩得都沒電了……」

「哦?你們那……」馬小可可恨地指了指,早上起來還未漱洗,端過臉盤毛巾又停了下:「陳指揮知道了沒?」

「估摸著還沒起來,所以先到你這了,我去叫一下?」

「不用了,老頭昨晚夠辛苦的,讓他再睡會兒。」馬小可出門向衛生間走去:「我先洗把臉,咱們先去看看。」

陳指揮,全名叫陳進國,四十齣頭,人長得肥頭大耳,看著穩重成熟,也就常說自個兒是奔五的人,有些高血壓,是濱東市濱海圍墾指揮部的常務副指揮,按照市政府的潛規則,一級指揮部的總指揮由分管副市長兼任,馬小可是陳指揮的副手,副指揮。「老頭」是馬小可私底下玩笑著叫叫,也算是一種尊稱吧。

……

颱風過後,天空高了許多,雲也顯得清淡了些,濱東圍墾正處在基礎建設階段,少有建築,因此風也有些大。越野車一路急駛而過,道路兩邊的樹木倒了不少,殘枝斷柳,四周的鹼蒿、大棉草成片地東倒西歪,還沒來得及挺直,一片凄涼。車子里的人悄然無息,目光有些停滯——思考、揣摩,心情都比較沉重,畢竟抗台期間死人是件棘手的事……

惟河排污區的現場,屍體已經被撈起,平躺在排污區旁邊的土堤上,圍觀的人群似乎比剛發現時多了許多,還在慢慢聚集,三三兩兩地低聲議論著。一個黝黑墩實的年青人沮喪地提著水桶走來,人群隨之默默地散開……

「你好,我是……」馬小可猜想應該是死者的兒子,趕前幾步伸手慰藉,但換來厭惡的眼神打量著,不禁有些心慌退讓,懨懨地說道:「節哀。」

年青人默默地用提來的海水沖洗著父親的身體,水緩緩地帶走屍體上五彩的黑泥,似乎摻雜著凝滯的血跡。馬小可湊前幾步瞧了瞧,人死得很難看,屍體呈現拚命掙扎而又無力擺脫的最後停滯,扭曲得讓人心悚,腹部鼓起,已有了腐敗性特徵,皮膚由於海水的浸泡有些膨脹,布滿了大量高密度撕划血痕,淺淺地外翻著白肉,初看感覺白得有些奇怪,衣服破爛地垂掛著,有些已成布絲狀,隨著沖洗時時滲透出血絲,一隻布滿血斑的眼球掛在眼眶外,影得空洞的眼眶特別幽深,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蠕動,急欲蹦射而出……

雖然看過很多血腥片,但現實中還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馬小可**有些混濁,一陣暈眩,加速的心跳似乎脫胸而出,「砰砰砰」聲震得耳鳴,有些喘不過氣來,胃液一股股地噁心著往上涌,他急忙硬忍著移開視線,捂住嘴,酸液已經灌滿鼻腔。奇怪!自己好象從沒暈血過,今天是怎麼回事?

年青人見馬小可跟在身後張望,心中很是惱火,狠狠地將水桶朝後揚了下,海水打濕了馬小可大半條褲腿,驚悚地跳了起來後退了幾步,「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的胃酸,失散的魂魄似乎重新拉回體入,清醒了許多——怪不得小時候常聽老人們說不能看死人的眼睛,會帶走魂魄,這一刻馬小可還真有那麼些感覺,看來還得感謝冷水的冰醒!

「你……」鄭友競見副指揮受辱,正要上前護主訓斥。

「砰!」年青人猛地甩掉水桶,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牛眼,繃緊健子肉,握緊鐵鎚般的拳頭,一言不發,空氣猶如猛獸捕食前瞬間暴發的停滯。

馬小可急忙趕前一步按下鄭友競的手。胃裡上來的東西終於被壓了下來,但臉色有點蒼白,深深地喘了口氣,放慢聲調緩緩地說道:「我看,還是先不要衝洗了,等警察來了再說,要不然容易破壞案發現場。」說完又回身對著幾個工作人員和圍觀的人群叫嚷著:「你們幾個維持下秩序,不是家屬的都往後退退,配合下,不要破壞案發現場……」

有人指揮,現場規矩了許多,人群正在竊竊私語地往後退。年青人的拳頭慢慢地鬆開,目光又回到了沮喪,默默地撿回丟棄的水桶,低著頭蹲在父親的屍體前,似乎在念叨著什麼……

遠處的堤壩上,傳來呼天搶地的哭叫聲,一位老婦在幾個婦女的攙扶下,連跑帶拖地趕來,人群匆匆散開。年青人早已用席子蓋住了父親的屍體,跪在一旁,老婦看見席子更是激動不已,猛地振起往前一衝,撲爬著跌在席前,頭不停地搖著,手用力拍打著地面,哭天抹淚,令人振容。年青人低著頭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馬小可過去拍了下年青人黝黑的臂膀,貼耳輕聲說道:「勸一下你媽,老人家這麼哭不行的,找塊乾的地方,不然會出事。」

年青人抬頭用無神的眼睛看了下,輕輕地「嗯」了聲,用力攙著老婦勸慰道:「媽,別傷心了,咱們先到旁邊坐一下,警察還得來看現場呢。」

老婦驚醒般地愣了下,突然伸手向年青人的臉打了過去,「啪」的一聲很響,年青人急忙退後了些,又低下頭跪著,老婦的巴掌雨點般地落在厚實的楊梅頭上,忽而又使勁拉扯著他的衣衫,歇斯底里地叫罵著:「都是你啊,都是你,你喝酒就喝酒,吵什麼架啊?」

「你這不孝子,我,我打死你!」

「你氣死你爸你就甘心了?」

……

馬小可皺皺眉頭,看來這場面可能有些麻煩,拉著鄭友競走出人群,說道:「你開車到標準堤壩上看看,警察來了沒有,好帶一下路。」

「行。」鄭友競急急忙忙地離去。

人群還在「看大戲」般地往裡擠,馬小可無奈地搖搖頭,唉,這中國人哪裡人多就往哪裡擠,都是計劃經濟時排隊買東西給害的,現在都成遺傳了,心想還是等警察來了再說吧!

馬小可透過人群間隙看著被席子蓋住的屍體,心中不禁對屍體身上發現的大量高密度撕划血痕感到疑惑——究竟是什麼造成的呢?他望著排污區裡布滿深腳印的黑泥灘,心想應該是從這裡打撈上來的,這麼近的距離,是什麼原因讓他上不了岸呢?順著土堤漫步走去,腳印區域的周邊可以明顯看到散落的碎布條,深褐色的淤泥隨著延伸逐漸變淡,碎布條也隨之減少,淤泥中的洞穴逐漸變大,多了起來。

颱風過後的水閘一直開啟著,水已接近於退完,淤泥中還有少量的小生物在奔跑,偶爾有幾條跳跳魚快速地滑過,看起來很大條,馬小可急走幾步,警覺的跳跳魚逃得很快,不見蹤影,應該都是颱風的大潮帶進來的吧。因為污染,排污區及延伸水道區域平時已基本上看不到生物,可憐的小生命,當水閘再次關上,它們將在烈日曝晒下發酵的惡臭中死去。

一路來到標準堤壩上的水閘邊,馬小可靠在水泥護堤上望去,海水正在退潮,浪小了許多,正拉扯著岸邊的雜物回到海洋深處。奇怪!在雲縫間透射出的陽光照耀下,水閘旁的水域出現成片遊動的閃光,偶爾還有魚兒躍起。細一看,原來是魚鰭,跳跳魚的魚鰭,很大條的跳跳魚……馬小可心中一顫,朦朦朧朧地有著一絲聯想,但又不是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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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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